王財源愣了一下, 但臉上卻並非是驚訝之色,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好像多年的秘密被人窺見,又好像抓住了什麽希望, 撥開了臉上的愁雲慘淡。但那放晴也隻是稍縱即逝, 很快那抹烏雲又壓了迴來,王財源再次恢複了之前的神情。


    他看著魏衍,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蒼君?”


    魏衍這才正色看向王財源,對方雖然老了, 但顯然是有些本事的。


    見對方沒有否認, 王財源心裏篤定。他站起身來, 顫顫巍巍的衝著魏衍行了個大禮。


    魏衍受了, 問道:“天疏派不是一直自詡除妖正道嗎?怎麽見了妖怪還拜了起來?”


    王財源語氣認真:“雖說天疏派乃除妖人,但蒼君不同。”


    魏衍:“哦?如何不同?”


    王財源:“蒼君乃是上古真龍, 威懾八方。”


    魏衍聽到這裏,看了鍾淩一眼, 略帶炫耀的挑了下眉毛。


    鍾淩有些無語,這人怎麽迴事,來個有老年癡呆症的老頭這裏都要炫耀一波,找找存在感的嗎?


    誰知王財源下一句說出口, 魏衍差點把這房子掀了。


    王財源:“更何況,蒼君又是我們祖師爺的坐騎,受到點化, 自然和別的妖不能同日而語。”


    魏衍:“誰是坐騎了?!”


    誰是坐騎了?!就你們這些人, 神仙邊上跟了個騰雲駕霧的妖, 就覺得人家是坐騎!神仙自己會飛會駕雲,為什麽非得坐在別人身上啊?!就說說那些個神話裏麵,什麽麒麟、龍、鳳的當坐騎,是格外拉風嗎?麒麟背上騎著不硌得慌嗎?!你趴在龍背上,真的就穩當嗎?!造型真的帥嗎?!


    這就算了,自己明明是靈衝的那什麽什麽,竟然被當做坐騎?!好端端的愛情故事成了人/獸/戀,不能忍!


    王財源眨了眨眼:“不是嗎?我們天疏派流傳下來的書都是這麽寫的,不信我給你找一本。”說著,他就從那副畫下麵抽了一本老舊泛黃的書,書頁翻起來脆生生的,一個不小心就能弄個“粉身碎骨”。


    他半眯著眼睛翻到一頁,遞給魏衍:“您看,這上麵寫的‘當日吾等遭兇獸蠪侄侵犯,天上突降五彩祥雲,是靈衝真君感吾等悲苦降世。真君身伴蒼龍,緩步走下,降蠪侄,賜除妖聖物三件。又騎蒼龍而返。您看,這個騎字……”


    魏衍深吸了一口氣,當日的種種他還記得。就是靈衝要去抓隻豬,正好看見了下麵鬧騰的蠪侄。走的時候非說自己累了,要趴在他身上,結果自己竟然就成了天疏派傳了這麽多年的坐騎!


    他瞥了鍾淩一眼,咬著牙說道:“你當年做的孽!”


    鍾淩眨了眨眼:“又不是飛下去和當地的女的留種了,怎麽能說是做的孽呢?你看我們的神話故事,就比希臘神話強多了。”


    魏衍:“……”很好,自己大概是個受虐狂,竟然心心念念是個這樣的人!


    鍾淩衝著魏衍嘿嘿一笑:“沒關係,又沒有人說,神仙不能和坐騎談戀愛。”


    魏衍:“……”說到底這個人還是接受了人/獸/戀的橋段!


    在一旁默默聽著的福娃驚恐的看著這兩個人:鍾淩,你知道你說了這句話之後,會開啟一個什麽樣奇怪的世界觀嗎?


    王財源一臉“你看,我說什麽來著”的表情。


    魏衍歎了口氣,覺得不能和他們繼續說下去。他指著書上一段:“賜除妖聖物三件,這三件聖物,你現在還留存幾件?”


    王財源一臉悲戚,歎了口氣:“天疏派無能。祖師爺傳下的聖物,如今在這裏的,就隻有一件半了。”


    “一件半?”鍾淩問道。東西還能分半件的嗎?


    王財源點了點頭:“這件事兒要從兩個天疏派說起。當日祖師爺留下三件聖物,用來幫助族人抵禦兇獸邪妖。後來我們族日益壯大,族長說這是天啟,當日靈衝真君幫助我們,我們也要去幫助其他的人類,於是就成了除妖人。


    之後就是大荒天崩,兇獸邪妖驟減。”


    “等一下,我需要先被科普一下。”鍾淩打斷王財源,轉頭問道魏衍:“什麽聖物,能除妖這麽厲害?”


    魏衍看了一眼王財源,用隻有鍾淩聽到的聲音說道:“靈衝那時候把蠪侄順走了,覺得要給當地村民點東西補償。看他們長期以來受到妖怪欺負,就隨手掏了三個沾了自己仙氣的東西給他們。


    一個是我的龍鱗,一個是不小心打碎的石鎮碎片,一個是一支用的差不多了的毛筆。因為沾了靈衝的氣息,所以妖怪是不太敢靠近的。


    陳維林那串手釧上的青石,便是那石鎮碎片。”


    鍾淩:自己的前世有這麽不靠譜嗎?這三樣東西一聽就給的毫無誠意啊!


    他對王財源說道:“不好意思,請繼續,我對你們的事情有點不太明白。”


    王財源疑惑的看了魏衍一眼,魏衍說道:“這是我……”媳婦?對象?戀愛對象?男朋友?女朋友?要怎麽和這個老頭解釋鍾淩的身份?


    福娃在一旁說道:“爺爺,他們兩個現在在以出國結婚為目的談戀愛呢。了解下對方的過去,沒什麽問題。您繼續說吧。”


    王財源大概是他們見過對同性戀態度最寬和的老年人了,隻是“哦”了一聲,還說了句“恭喜恭喜,結婚的時候記得請我去喝酒,我還沒出過國呢”,就繼續說下去了。


    “天疏派原本乃是一家,可在唐代之時分崩離析,之後成了兩家,都自稱為天疏派。


    吾等天疏派乃是正統,秉承祖師爺的念法,凡事萬物皆有存在之理,妖不犯我,我不犯妖。不管你是同人在一起還是同鬼在一起,隻要不作惡犯孽,那便隨你去。但若是起了歹心,吾等自然替天行道。


    可當時因楊貴妃引妖入朝之事,天疏派中出了不同的聲音。一是因為天疏派常年久居山林,世外隱居,家中很多子嗣不耐這樣的生活,離家而去,見慣了外麵的聲色犬馬,想要入世。一是因為白丘的狐狸確實影響了人類社會的正常演化。


    一開始派中覺得妖怪們確實滲入人類社會太多,便要從根上掃除楊家。誰知派中有人和朝中勢力勾結在了一起,對普通的妖怪們也進行了掃蕩,而且下手頗為狠辣,有違祖師爺的初衷,分歧便越來越大。


    同朝中高官勾結在一起的那群人便私自盜走法寶,族長去追,結果青石不知所蹤,毛筆被那夥搶走,隻奪迴了一片龍鱗。”


    鍾淩了然,所以這就是為什麽福娃一開始以為自己拿的是個龍鱗,其實是個臭鼬腺體。


    王財源歎了口氣:“如您所見,一家如今聲名顯赫,在外財名雙收,我們卻依舊守著祖師爺的教誨,居於山中,如今隻剩我和福娃兩個了。”


    王財源看了一眼福娃:“餓了,你去煮點麵。順便看看外麵那隻混血妖怪,有沒有幹什麽壞事。”


    福娃有些不滿:“為什麽啊?你們不是在聊天嗎?為什麽我要去幹活?”


    王財源:“這些你聽了多少次了?!耳朵還沒起繭嗎?!”


    福娃想了下也是,乖乖的去了後院生火煮麵。


    王財源見福娃走了,這才說道:“天疏派一直以家族為傳承,當日因造下殺孽太多,受了妖族詛咒。天疏派從那時開始,子嗣漸少,到了我這一代,家裏單傳我一人。我娶妻生子,第一個兒子少年夭折,第二個胎死腹中。之後我便斷了念想,孩子也是條命,何苦為了我受折磨。


    而那一派早已經摒除了隻傳家族中人的傳統,廣招學徒,開枝散葉,越來越大。


    我想著天疏派至此,大概是命數。誰知在山邊撿到了福娃,這孩子天資一般,我也隻教了他些淺顯的東西。


    他也還算乖巧,現在在城市裏讀大學,以後大概能過個平凡人的生活。”


    鍾淩:“……”你知道你孫子讀的是妖怪大學嗎?你知道你孫子心心念念要除妖衛道嗎?你知道你孫子拿了個臭鼬腺體把妖怪們都熏的找不著北了嗎?


    算了,老人家心眼脆,怕是經不起這樣的“噩耗”。


    王財源笑道:“我倒是沒想到,他竟然和蒼君交了朋友,這大概也是兜兜轉轉,天疏派的命數吧。”


    魏衍嘴唇動了動,剛要反駁自己和王福娃同學並非是朋友,就被鍾淩按了下手,阻止了。


    鍾淩聽這些事兒就像在聽神話似的,和曾經身處其中的魏衍自然不同,腦子拎的清楚。他抓住了其中十分奇怪的一點,問道:“之前不是說現在有一件半的法寶嗎?龍鱗算是一件,那半件是什麽?”


    王財源想了下,說道:“哦,那是祖師爺留下的一幅畫卷。倒是沒什麽斬妖除魔的用處,就是一副普通的畫。但畢竟是祖師爺留下來的,所以就姑且算半件吧。”


    鍾淩:“……”你還真是現實啊,因為不能斬妖除魔,就隻算半件?


    王財源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迴道:“因為聽說早先是兩幅畫,被另外那支天疏派偷走了一張,隻剩一張了 。誰知道這兩幅畫是不是什麽陰陽合體、雙劍合並才能用的法寶?所以就隻能算半件。”


    鍾淩:“咳咳咳。”陰陽合體和雙劍合並什麽鬼?看不出老爺子還是個武俠迷。


    王財源轉頭看向魏衍:“不知……不知祖師爺可好?看到吾等內鬥鬧成這樣,他大概也對天疏派心涼了吧。”


    魏衍眉頭蹙起,正在思量著那副畫的事情,猛地被這麽一問,淡淡的說道:“他?挺好的。”


    王財源歎了口氣:“祖師爺定是對天疏派心涼了,不然也不會放任我們衰落至此。”


    魏衍想的卻是其他,他開口道:“那副畫呢?”


    經過王財源這麽一說,他愈發確定,靈衝當日留下不知多少畫卷。而這些畫卷除了裏麵藏著那些妖怪,自然有他的用意,不然也不會托付給自己根本不怎麽上心的天疏派。至於這畫中究竟藏了什麽秘密……他想不明白,也隻有靈衝和那也在找畫的人才知道了。


    當不管怎樣,畫要先入手,不然又會發生之前丘市的情況。


    誰知道王財源突然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看著外麵的天空說了一句:“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魏衍:“……”這是又犯病了?


    王財源轉身,緩緩說道:“祖師爺留畫之時,曾說過,此畫事關重大,絕對不可給任何人。”


    魏衍:“我是妖怪。”


    王財源一掃之前的頹色,瞪著眼睛,一副我就要為派捐軀的模樣補充道:“和任何妖怪,和任何鬼,和任何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的東西。”


    魏衍:“……”他就不信了,當時靈衝能說的這麽全麵!他隻好說道:“我是你祖師爺的坐騎。”


    鍾淩:“哎?”這就承認了嗎?


    魏衍抿了下嘴唇,好想現在就揍這個老頭一頓。


    王財源:“和坐騎。”


    魏衍:“……”你這明顯是在自己現場補充!


    王財源:“雖然我老了,但卻並不糊塗。蒼君為妖主,和我們天疏派本來就是對敵,如今前來討要畫卷,難道沒有其他所想?”


    魏衍:巧了,真沒有。“你天疏派都這樣了,我拿不拿這幅畫,你們結局都是一樣的。”


    王財源往後退了一步:“蒼君若是喜歡,可以隨意搜,我也攔不住你,但反正你找不到。我們早就將它藏在了妥善的地方。”


    鍾淩拉著魏衍:“你再說下去,他就要撞牆明誌了。”


    果然,王財源說道:“若是蒼君想要使用非常手段,我也隻能撞牆求死,才不辱天疏派傳人的名聲!”


    魏衍:你有什麽名聲啊?!


    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此刻就把這個老頭凍成冰塊。


    鍾淩突然開口道:“那要是你們祖師爺自己來要呢?”


    王財源此刻展現出了糞坑裏的石頭特性——又臭又硬,他說:“嘿,你小子別以為自己長的像祖師爺,你就想騙我。祖師爺自己想要,不會自己再畫一副啊?我們祖師爺才不是那種給了別人東西,還要要迴去的神仙呢!”


    鍾淩:“……”因為之前給你們的都是他真的不要了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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