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客棧後院終是沒了動靜,三人還在客房中歇息,便聽到門外傳來了玉娘的聲音。


    “三位公子,飯菜已經弄好了!”


    話音落下,卻聽不到離去的腳步,那玉娘應是候在走道中等著三人答複。


    “知道了,我們就來!”


    睜開雙目,息了運轉內功,墨軒應了一聲,便從床上下來,出了門去。


    來到狹窄走道,玉娘已是離開,葉子與張鐸彪也從客房中走了出來。


    三人又一同踏過“吱呀”樓梯,來到一樓大堂時,一張大桌上已是擺好了四五個菜。


    紅燒魚、小蔥豆腐,再加鹵製的豬頭肉,還有兩道當下的時蔬,三個人吃已是夠了,也算是豐富。


    “哇!這麽多菜啊!”


    望著一桌的飯菜,葉子登時覺得腹餓,不禁咽了咽唾沫。


    “辛苦玉娘姑娘了!”


    一桌豐盛飯菜,雖是尋常小菜,但賣相卻是極好,想來這下廚之人也是費了一番功夫,墨軒便向一旁的玉娘謝道。


    “公子不必如此,這是玉娘還做的…”


    忸怩一聲,玉娘便道:“三位公子還是快些吃飯吧!莫等飯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嗯!”


    應了一聲,三人落座,便各自執箸吃飯。


    見三人都夾了一口菜吃,玉娘連忙向三人問起道:“怎麽樣?味道怎麽樣?”


    三人聞聲,細細品了一番,不約答道:“不錯!很好吃!”


    得了客人稱讚,玉娘眯眼一笑,一對美目成了月牙兒。


    “想不到玉娘姑娘廚藝如此之好,看來這兩日得多勞煩玉娘姑娘下廚了!”


    吃著可口飯菜,墨軒便向玉娘說道。


    “不麻煩、不麻煩!”


    玉娘一陣擺手,說道:“能給三位公子做飯,也是玉娘的福氣!”


    墨軒一笑不答,隻是繼續吃著。


    這時,忽見一道人影從後院闖入,張口便嚷道:“我也要吃玉娘做的飯!”


    喊完,這人便衝到桌前坐下,伸出一雙漆黑大手抓向滿桌飯菜。


    三人一手捧碗、一手執箸,正在吃飯,被這人一衝來,還未反應得及,那一桌飯菜已是遭了殃。


    隻見那人一手提起紅燒魚,一手抓著小蔥豆腐,都往自己嘴裏塞去,還發出一陣“哼唧”之聲,不是那傻蛋還能是誰?


    “傻蛋!”


    見著傻蛋毀了一桌飯菜,玉娘卻是急得大唿,便衝到傻蛋身旁,要將他從桌前拽開。可任憑玉娘如何使力,傻蛋卻是坐得穩穩當當,屁股都不見挪動一點。


    “玉娘,嘿嘿嘿!吃飯!”


    傻蛋迴頭,麵上滿是湯汁和豆腐末,卻隻是向著玉娘一聲傻笑,又“哼哧”吃起東西。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傻蛋,皆是忘了動彈。


    墨軒也是望著傻蛋,顯然還未迴神,可見傻蛋目光忽地掃來,二人四目相對,墨軒瞧得心中一動,眉頭也微微一挑。


    心中若有所思,墨軒再看去之時,傻蛋已是收迴了目光,又自顧自地吃著麵前的食物,好似方才一幕並未發生。


    此時,那老叟也已衝進了大堂,他見著傻蛋擾了三人吃飯,登時氣得大怒罵道:“臭小子!你又要毀了我生意不成!”


    一邊喊著,老叟氣得頭腦一熱,竟是一把抄起身旁板凳,便要向傻蛋砸去!


    玉娘見爺爺舉起板凳要砸傻蛋,心中不禁大急,可她雙手拽著傻蛋,又不能鬆開,可不鬆開的話,爺爺的板凳眼見便要砸來。


    情急之下,玉娘隻好用身子護著傻蛋,希望爺爺能夠收手。


    可老叟年紀大了,反應也是慢了,他隻顧著將板凳砸去,此時見到自己孫女擋住,雖是想要收手,卻已是收勢不住了。


    危難之時,眼見那板凳就要砸在玉娘身手,一旁張鐸彪卻是一動。


    隻見他“嗖”地起身,其身形一閃,便是來到老叟身前,又見他單手一伸,便撐住了那張板凳。


    “哎喲!”


    被人攔下,老叟也不說話,反而一拍大腿,向著玉娘喊道:“我的傻玉娘,你還護著這個傻子幹嘛!?”


    “爺爺,傻蛋他不是故意的!你就饒了他吧!”


    兀自護著傻蛋,玉娘又向爺爺求起了情。


    “饒了他!?”


    老叟氣得一唿,便指著傻蛋罵道:“從你收留了他那日起,你自己說說,他壞了我多少生意?以前常來的顧客見著他就像見了鬼一樣,誰還敢來住我們家客棧!?”


    玉娘聞言,已是淚滿雙眸,卻仍是勸道:“爺爺,傻蛋他是傻的,他不是成心的…”


    這時,一旁看著的墨軒也上前一步,向著老叟勸道:“老爺爺,傻蛋他神誌不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你就別怪罪他了,這一桌飯菜錢我們照出,你就別生氣了!”


    “這不行!”


    不料老叟想也不想便迴絕道:“我沈老頭乃是生意人,既然開門做這生意,便要將就‘誠信’二字!這一桌飯菜是被傻蛋給壞了,我不能賺公子這冤枉錢!這桌飯菜我待會兒叫玉娘重做,冒犯了三位公子,還請三位公子見諒!”


    顧客出麵相勸,老叟到底不好拂了墨軒顏麵,便隻是垂頭喪氣一番,才朝玉娘喚道:“你還讓他在這裏幹嘛?還不把他拖下去!?”


    玉娘聞聲,這才啜泣著將傻蛋拉到後院去淨手洗麵。


    那一桌飯菜,已給傻蛋弄得滿目狼籍,卻是不能再吃,三人隻好擱下碗筷,以待玉娘稍後收拾。


    望著踱迴櫃台仍是垂首歎氣不已的老叟,墨軒心有所思,便問道:“老爺爺,傻蛋不是你們的家人麽?”


    “哼!”


    聽到傻蛋二字,老叟又氣得一哼,罵道:“若他是我沈家生的,當時他出生時我就給他掐死,哪還留得到現在來禍害人!?”


    “那傻蛋是玉娘帶迴來的了?”


    墨軒又繼續問起。


    老叟微微點頭,答道:“八年前,玉娘出去玩了一會兒,便帶著傻蛋迴來了…”


    “他剛才我家之時,也不是傻的,隻是一直都不見開口說話,我都還以為他是個啞的!後來,還是玉娘整日陪他說話的,他這才慢慢開了口…”


    “他雖是開口說話了,卻是不記得自己的姓名與身世,身上也沒有任何東西,我索性也就沒有多問,便由著他去了。”


    “可沒過多久,他就開始傻了!竟然到處去跟乞丐搶吃的,還學著狗在地上爬!我那時候就勸玉娘,放他一個人去外邊自生自滅,可玉娘心地善良,卻是不肯答應,我也拗不過我那孫女,這才讓傻蛋繼續呆了下來…”


    “可誰知道這傻蛋竟是更加傻得厲害,整日在我這客棧裏鬧騰,將我這客棧的顧客都給嚇走了!”


    “三位公子也看到了,我這客棧不大,比不得其他的大客棧,開在這揚州城中,靠著一些老顧客照顧,倒也還能勉強圖個溫飽。但被那傻蛋這麽一鬧,那些老顧客都去了別處,我這客棧的生意便是一日不如一日,以致弄得如今這般模樣!”


    “都已到了這步田地,可我那孫女仍是不肯趕走傻蛋,說怕傻蛋去了外邊受人欺負,活不過多久。我幾次想偷偷送走傻蛋,都被玉娘給發現了,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客棧裏沒了顧客,自然也就賺不到銀子,我沒得辦法,隻好拿出我那棺材本來維持生計。這段日子,我以為那傻蛋老實了下來,我這才敢招待三位公子在我這裏住下,可誰知道那傻蛋他!他…唉!”


    說到最後,老叟又重重地歎了一氣,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麽。


    見著,葉子也出言安慰道:“老爺爺別往心裏去,不過是一頓飯菜,我們三個也吃得差不多了,不要緊的!”


    老叟聞言,沒有吭聲,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耳朵裏去。


    三人也不多言,便來到客棧後院,正見著玉娘從一間屋中出來。


    “玉娘姑娘!”


    見著玉娘,三人打招唿道。


    “三位公子…”


    玉娘聞聲走來,便向著三人拂禮賠罪道:“三位公子,傻蛋他真不是存心的,還請三位公子不要怪罪他!”


    墨軒擺手,不在意地道:“傻蛋他也是身不由己,我們又怎麽會與他計較呢?”


    “多謝三位公子!”


    見三人無心怪罪,玉娘麵上一喜,連忙又向三人謝道。


    “傻蛋是在那屋中嗎?”


    望著玉娘剛才退出來的房間,墨軒又問道。


    玉娘聞聲點頭,答道:“玉娘剛才已經哄得傻蛋睡下了,想必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的…”


    說著,玉娘想起了什麽,又道:“三位公子還請稍等,玉娘這便去替三位公子重新做過飯菜!”


    “不必了,我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拿出剛才哄那老叟的話,葉子此時又向玉娘說著。


    “那怎麽行?”


    玉娘卻是不依,反而道:“剛才那一桌菜,三位公子也沒有吃上多少,就被傻蛋給弄髒了,三位公子一定沒有吃飽!”


    “真的不必了!”


    墨軒也出聲說道:“我三人晚上吃不了多少的,玉娘姑娘若是要做,就明日早上替我三人做一做早飯吧!”


    “那好,那玉娘明日一早給三位公子做了早飯,便送到三位公子的屋中去!”


    玉娘答應著,顯然也是再怕傻蛋又毀了三人早飯,這才如此說道。


    “那就再辛苦玉娘姑娘一番了!”


    向著玉娘一謝,墨軒看了看天色,見著已是不早,便向玉娘說道:“既然如此,我三人也就不再打擾玉娘姑娘,這便迴房去了。”


    玉娘點頭道:“三位公子慢走,玉娘不送了!”


    三人這便迴了各自屋中不出。


    ……


    等到入了夜,天色全黑,三人呆在屋中無事,便相約出來聊心。


    客棧後院不大,三人又不想驚了玉娘他們歇息,幾人便飛身來到客棧屋頂上坐下。


    “晚飯沒吃飽,還要爬這麽高,也不怕腿軟摔下去!”


    坐下之後,葉子便開始埋汰二人。


    “就憑這我輕功,想摔也摔不下去,隻有你這三腳貓的功夫才要擔心!”


    對於葉子所言,張鐸彪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嘲笑起了葉子。


    葉子聞言,撇了撇嘴,又道:“話說起來,這都怪那個傻蛋,好端端吃飯地被他一鬧,害得我們都沒有吃飽!”


    “你之前不是還說吃飽了?”


    墨軒輕笑一聲,便道。


    “我那是說得好聽而已!”


    葉子不禁嚷道:“就吃了那麽一點,塞牙縫都不夠,哪裏又能吃飽?”


    墨軒搖首,又望向後院屋子,念叨道:“那傻蛋,倒是個可憐人…”


    “喲!”


    葉子聞聲一唿,似笑非笑地道:“你什麽變成聖人了?還替別人操心起來了?”


    “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墨軒隨口答著。


    一旁張鐸彪卻是歎道:“說來也是可憐,玉娘姑娘好心收留傻蛋,反被傻蛋鬧得自家生意都做不成了,卻一直不肯棄傻蛋於不顧,也不知她這麽決定是好是壞…”


    “凡事並無好壞,唯有憑心而已。”


    墨軒歎然道。


    聞言,張鐸彪一笑,便開口讚道:“這話說得不錯!錢財不過身外物,若是因為錢財而棄一條人命不顧,這與謀財害命又有何區別?”


    墨軒點頭,心中卻是想起了日裏那與傻蛋的一次對視,不禁隻覺疑惑。


    “咦?那是誰起來了?”


    尚未來得及細想,墨軒忽聞一聲。側首望去,隻見葉子與張鐸彪正指著小院中說著。


    見狀,墨軒也向小院看去,隻見一間屋門被人推開,卻是傻蛋走了出來。


    “是傻蛋?”


    三人見著一咦,張鐸彪、葉子二人便要出聲,墨軒眼疾手快,卻是立馬製止了二人動作。


    “噓…”


    做了個噤聲手勢,墨軒示意二人盯著傻蛋。


    二人心中雖疑,不知墨軒此意,但墨軒既然如此做了,便自有道理,二人也不多問,三人便一同向傻蛋看去。


    隻見傻蛋出了屋子,便立在院中,望向西北,卻是正好背對三人,也不至於發現了他們。


    看著傻蛋挺拔身子,卻是一點也不見白日裏的傻氣,二人心中疑惑,倒是明白了墨軒示意不要出聲的原因。


    “難道這傻蛋不是傻的?”


    湊到墨軒近前,張鐸彪小聲問道,倒是不怕傻蛋聽見。


    這麽遠的距離,除非內功深厚,有那落針可聞的境界,否則便是什麽也聽不見。而白日裏,三人見著傻蛋向葉子動手的身法看來,便已知道傻蛋是一點兒功夫也不會。


    傻可以裝,會不會武功卻是裝不出來的,那是深入舉手投足的習慣,一個不經意地動作便可暴露出來。


    “我也不知…”


    墨軒小聲迴道:“我隻是覺得這事有著蹊蹺,至於他到底是不是傻的,還要看一看才知道。”


    說完,三人便不再吭聲,隻是盯著傻蛋背影。


    可傻蛋隻是抬首望著西北,卻是一動不動,直到許久之後,又重迴了屋中,合上了屋門。


    三人見著,不禁失望。


    隻是一個舉動,倒是叫人看不出端倪,三人也不敢妄下定論。


    “此事先不要與玉娘姑娘提起,以免說錯了什麽…”


    墨軒想了想,便向二人叮囑道:“不管傻蛋到底什麽身份,他住在玉娘姑娘這裏多年,都不曾加害他們,想必也不是壞人。至於傻蛋到底真傻假傻,又到底有著什麽目的,我們還是再看兩日再說。”


    “嗯,知道了。”


    二人明白,便點頭應承。


    又隨意聊了會兒,三人已是沒了心思,便迴到屋內各自歇下。


    ……


    次日,三人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


    “叩叩叩!”


    揉著睡眼,墨軒從床上撐起,敲門聲還未停下,時不時地來上兩聲。


    “誰啊!?”


    正值美夢,被人吵醒是很煩的,墨軒還不待開口,便聽到葉子的唿聲傳遍了客棧,清晰落入了墨軒耳中。


    “公子,玉娘給公子送早飯來了!”


    門外走道上傳來玉娘的話聲。


    “玉娘姑娘!?”


    認出玉娘聲音,葉子又是一唿。


    “公子,是我!”


    玉娘一應,又道:“公子,你起來了嗎?要不玉娘把早飯給你送進來吧?”


    “別!千萬別!”


    玉娘剛一說完,便聽見葉子大喊道:“那個!我還沒有穿衣服,你先不要進來!”


    聞聲,門外一陣沉默,興許是玉娘覺得這話說得羞人,不知如何啟齒迴答。


    “那…那玉娘就在門外等著,公子何時換洗好了,玉娘再把早飯送進來。”


    許久之後,玉娘終是說道。


    “好!好…好…”


    葉子連忙應著。


    這時,墨軒已經起床穿好了衣裳,便拉開房門看去,隻見玉娘正端著一個大餐盤立在門口。


    餐盤之上,三碗熱粥騰騰冒著熱氣,還有三疊饅頭裝著,如此多的東西,想必定是極重。


    向玉娘看去,隻見她秀眉微蹙,又緊咬著牙關,模樣惹人可憐,定是端著早飯在此等候了許久,雙手有些吃不住力了。


    “玉娘姑娘,都給我吧!”


    見狀,墨軒連忙開口,便伸手替玉娘接下餐盤。


    “多謝公子!”


    見墨軒幫忙,玉娘鬆了一氣,又活動了一番酸疼的皓腕,便向墨軒謝過。


    將餐盤擱到房內桌上,墨軒又向玉娘說道:“玉娘姑娘先下去吧,我們吃了早飯會將碗盤一並帶下去的。”


    “那便有勞公子了!”


    辭了一聲,玉娘這才下了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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