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方寫得很慢,有些藥,邋遢老者斟酌了許久,才敢寫下。


    這救人之事,可馬虎不得…


    藥方遞給那活計,這人立馬去按方捉藥,堂中,便隻剩邋遢老者與蔣笑笑,還有昏迷不醒地翟羽熙。


    “說吧,你們是什麽人?”


    盯著蔣笑笑,邋遢老者一本正經地道。


    “大夫救人,還要問人出身麽?”


    蔣笑笑不願答,雖是需要邋遢老者出手救翟羽熙,但那是大夫之職,蔣笑笑也會付錢,這不過是筆買賣罷了,於是她道:“放心,銀子不會少了你的,老大夫隻需救了他就行。”


    即便身無分文,但蔣笑笑仍是敢如此說著,不為其他,她是“凰盜帥”嘛,沒錢?晚上走一遭便是!


    “不說就不說…”


    見蔣笑笑不肯說,邋遢老者露出一副無所謂地模樣,還如頑童般地撇了撇嘴,碎念道:“你不告訴老夫,老夫也知道…”


    蔣笑笑不理他,隻是看著榻上翟羽熙,秀眉輕蹙。


    “你那柄劍,是風雪劍吧!”


    邋遢老者又突然出聲,語氣不是疑問,是肯定。


    “前輩看出來了?”


    蔣笑笑頭也不迴地道。


    既然能認出風雪劍,便是在武林中有過一定見識,蔣笑笑稱他一聲前輩也不為過。


    “老夫眼花,但是不瞎!”


    邋遢老者哼聲,又道:“這既是風雪劍,想必你個女娃便是蔣風雪的女兒,當年蔣風雪見著老夫,都還要敬稱一聲‘前輩’,你怎麽也能稱老夫為‘前輩’,這不是亂了輩分?”


    蔣笑笑聞言一笑,隻好道:“那就叫——‘老前輩’,如何?”


    “老前輩?”


    邋遢老者聞聲一愣,又立馬將頭搖成個撥愣鼓,說道:“不行不行!怎麽能加個老字?老夫可不老!”


    蔣笑笑又是一笑,恰逢那名活計去而複返,已是抓來了所需之藥。


    邋遢老者見著,接過藥便開始處理。


    開始之前,他還不忘說道:“把門關了,今日不看診了!”


    ……


    翟羽熙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屋中。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藥味,自己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隻知道半夢半醒之間,是蔣笑笑一路背著自己。


    “哼…嘶…”


    想要動彈,翟羽熙發現自己渾身無力,這才記起自己受了箭傷,結果一不留神,牽動了傷口,惹得一陣生疼,麵色又白了一分。


    她身為囚犯,自己昏迷之後,竟沒扔下自己逃走,反而救了自己…


    想到此處,翟羽熙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你醒了!”


    忽聞一聲,艱難側首看去,原來是蔣笑笑進了屋來,想必是她聽到了自己醒來的動靜吧。


    “我這是在哪兒?”


    翟羽熙問道。


    “一家醫館,你中箭了,箭上有毒。”


    蔣笑笑說著,端來麵盆,又取來毛巾打濕,竟替翟羽熙擦起了臉。


    像這樣的事,這幾日,她沒少做吧…


    看著蔣笑笑還頗為生疏地動作,翟羽熙又問道:“我睡了多久?”


    “七八日吧。”


    擦好了臉,蔣笑笑將毛巾扔迴盆裏,又向他問道:“你餓不餓?要不要給你弄些粥喝?”


    “七八日!?”


    翟羽熙一唿,對於蔣笑笑後麵說的話,顯然是沒聽到耳裏去。


    “怎麽了?”


    見翟羽熙無視了自己的關心,蔣笑笑似是不喜,麵色了有些難看。


    “我們還要去長安,現在已經晚了七八天了!”


    翟羽熙說著,竟是要從床上撐起身來。


    可他大傷初愈,又哪有力氣?


    “嘭!”


    重重地跌迴床上,翟羽熙喘著粗氣,又要再試,卻被蔣笑笑一把按住。


    “你不要命了?你可剛好,要好好養傷,不能讓傷口複發了!”


    蔣笑笑氣極地道。


    “我沒事兒…”


    翟羽熙說了一聲,硬要起身。


    “你扶我起來…”


    蔣笑笑見他如此執著,隻好將他扶起,靠坐在床上,又替我將靠枕擱在身後。


    背上有傷,這樣靠著,稍微舒服點…


    “你坐好了別動,要是傷口裂了,本姑娘可不管你!”


    蔣笑笑口是心非的說著。


    無可奈何,翟羽熙隻好靜靜坐著,誰讓他現在渾身無力呢。


    “你也真是的,要你去長安,你連命都不要了?”


    嗔了一聲,蔣笑笑倒來一碗水。


    翟羽熙睡了七八日,正是口渴,接過水便飲了個精光。


    “你慢點兒,沒人和你搶!”


    說著,蔣笑笑又倒了一碗。


    “之前是你給我水喝,現在倒是反過來了。”


    看著翟羽熙喝水地模樣,蔣笑笑忽地一笑,很是滿意地道。


    翟羽熙卻是笑不出來。


    蔣笑笑見著,不由問道:“又怎麽了?”


    翟羽熙聞聲,便兩眼直看著她,看了好久,其中欲言又止幾次,最後才緩緩啟齒道:“如果我要你和我一起去長安…你…會去麽?”


    笑容一斂,蔣笑笑不說話,也笑不出來了。


    “你就非得去長安麽?”


    蔣笑笑不解地問道。


    “那是命令,我既然身為捕快,自然要聽命行事。”


    翟羽熙答道。


    “即便是你明知會送了性命?”


    蔣笑笑反問。


    同僚被殺,犯人也沒了的話,翟羽熙一個去長安,是要背上玩忽職守的罪名的。


    罪不至死,但與死無異。


    這下,倒是輪到翟羽熙不說話了。


    見狀,蔣笑笑心中頗為失落。


    “其實,如果你不願去,我也不能拿你如何…”


    二人沉默了許久以後,翟羽熙歎了一氣,才如此說道。


    “如果你要去,我也不會拿你如何!”


    蔣笑笑氣了一句。


    心中打定主意,翟羽熙說道:“等我養兩天傷,一個人去長安,我武功不如你,你不用和我去。”


    “你要去就去,不用和我說!”


    雙手抱在胸前,蔣笑笑腦袋一偏,不去看他。


    二人隨即無話。


    ……


    三日後,翟羽熙的傷勢已是恢複了不少,這也僅是他能動彈,要說完全複原,沒有個三兩月是不行的。


    至少能走動了,翟羽熙便打算離開。


    換好了衣物,也不等第二天早上,翟羽熙知道自己已是耽誤了太多功夫,所以打算連夜趕路去長安複命。


    至於到達長安之後的結果,是生是死,他沒有想過。


    出了屋門,已是夜深,眾人皆已睡下,翟羽熙尋到了栓馬的地方。


    這兩匹馬,一直被蔣笑笑拴在這裏,以作日後趕路之用。此時,翟羽熙隻騎走一匹,另一匹自然是留給蔣笑笑。


    “噅!”


    那馬兒正在歇息,此刻沒人弄醒,不禁甩著馬首,噴了兩個響鼻。


    “噓…”


    拽著韁繩,又撫著馬脖子,翟羽熙將馬安撫下來,才牽馬來到大街之上。


    上了馬,翟羽熙又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醫館。


    她此時想必正在做著美夢吧…


    目光一黯,翟羽熙不願再去多想,他收迴目光,一打馬韁,那馬便慢悠悠地向著城門處走去…


    院門之後,蔣笑笑背靠著大門,神色也是複雜。


    她看著翟羽熙離去的身影,心中想要叫他留下,卻是如何也開不了口。


    到最後,也沒開口…


    “這個混蛋…”


    罵了一聲,蔣笑笑隻覺眼眶濕潤,世界都模糊了起來。


    忽地麵上一癢,伴著絲絲涼意,蔣笑笑連忙閉上雙目,卻好似自欺欺人…


    “他走了…女娃,你不去追麽?”


    身旁傳開一道人語,蔣笑笑張目看去,隻見那邋遢老者正站在那兒,看著自己。


    “他走了就走了,與我何幹!?”


    似是怕被邋遢老者看到自己麵上淚痕,蔣笑笑偏著腦袋,不與邋遢老者對視,隻是故作不屑道:“我與他非親非故,不過萍水相逢而已!”


    邋遢老者歎然一笑,晃首道:“倔強的女娃,連老夫都騙不過去,還想騙自己?”


    蔣笑笑聞聲一滯。


    邋遢老者又繼續道:“若真是毫無情義在心間,你又何必救他?若隻是為了報那一箭之恩,你又何必守著他這麽久?若真是不在乎他,你又為何會在這裏?”


    “可不要與老夫說你是睡不著!”


    說著,邋遢老者隻是撫須。


    “老前輩難道不是睡不著麽?”


    蔣笑笑問道。


    “睡?你睡給我看看!”


    邋遢老者忽地氣道:“年紀大了,本來就睡得不深,那一聲馬叫能把左鄰右舍都給吵醒!”


    說著,邋遢老者又望向一間屋子,是醫館裏那活計的睡房。


    “也隻有這頭豬能睡得這麽死!”


    邋遢老者罵道。


    “噗嗤!”


    蔣笑笑聞言一笑。


    “去追他吧!”


    見狀,邋遢老者又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可是——”


    “你心中有他…”


    蔣笑笑答了一句,卻被邋遢老者打斷道:“你照顧他的這段時日裏,老夫早已是看了出來,你又何必死撐呢?”


    “趁著年輕,就要放手去做,可別等到像老夫這般年紀的時候去後悔,到那時候,一切都晚了…”


    邋遢老者似有所指地說著,蔣笑笑卻是猜不到。隻是,她聽得邋遢老者如此一說,卻是眼前一亮。


    下一刻,隻見蔣笑笑衝進了院子,直朝那馬兒而去。


    “噅!”


    突然一個人衝到自己跟前,馬兒嚇了一跳,也像它同類一樣,叫了一聲。


    “駕!”


    蔣笑笑翻身上馬,喝了一聲,便向著翟羽熙追去。


    邋遢老者立在遠處,看著二人先後離開,又撫須一笑,似有深意。


    “不錯的一個小夥子,倒是值得托付…蔣風雪,你泉下若是有知,就保佑保佑他們二人吧…”


    “總算是走了,可以睡個好覺了…”


    說完,邋遢老者嫌屋外涼了,便進屋歇息去了…


    ……


    城門處,幾名官兵正在值夜,彼此聊著天,忽見遠處街上,竟有一人騎馬而來。


    夜裏宵禁,這是天秦朝的規矩,各州各縣都要遵循,但遵循的都是些老百姓,有錢有勢的人家,誰曾理會過這些?


    這縣城不大,有錢有勢的也就那麽一家,姓錢,守門官兵見到有人騎馬而來,便道:“這莫非是錢家的人?”


    可眼睛告訴他們了答案,不是。


    來人是翟羽熙,身穿著普通布衣,腰間掛著長刀,在幾名官兵看來,也許是哪個江湖俠客?反正是個生麵孔。


    “來人止步!”


    “宵禁期間,城門關閉,想要出城,得等到早上才行!”


    兩名官兵持槍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朝著翟羽熙喊道。


    兩人喊完,可那人卻是無動於衷,仍是向著此處走來。


    官兵見著一愣,互視了一眼,一人又喊道:“喂!宵禁不準出城,你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翟羽熙又不聾,他自然是聽到了,隻是,他必須要出城。


    來到城門處,翟羽熙翻身下馬,向著幾名官兵走去。


    那些官兵見狀,神色一緊,連兵器也握得更緊了些。


    “你…你要幹什麽!?”


    一名官兵激動地嚷著,舌頭有些打結。


    翟羽熙伸手入懷,取出一物,亮在官兵眼前。


    官兵見狀,定睛看去,隻見翟羽熙手上拿著的竟是一塊木牌。


    那是在府衙任差證明身份的木牌,幾名官兵自然識得,隻是沒想到眼前這個穿著布衣的小子竟是一名捕快。


    眾人心中還有疑惑,麵色也寫滿了不信。


    “我是廬州捕快,正奉命前往長安,還請各位大哥行個方便。”


    見著官兵神情,翟羽熙隻好解釋著。


    其語氣謙遜,聲音也不大,也許是因為身上的傷還未好的緣故。


    聞聲,一名官兵接過他的木牌,仔細地翻看了一陣,才向其他人點頭道:“牌子沒錯,是真的。”


    聽到這人所說,其他官兵這才放下心來。


    “開門放行!”


    身份證明沒錯,官兵也不想耽擱時間,盡早放了翟羽熙出城,幾名官兵也好落得個清閑。


    “吱!”


    隨著一聲刺耳且悠長地聲音,城門被官兵打開,翟羽熙向幾人道了一聲謝,便上馬直朝北而去。


    ……


    離了小縣城,翟羽熙乘馬一路急行,走了三四日,眼看就要到了金州,距離那長安,已是過了一半的路程。


    山路難走,此處可不似廬州附近那般一馬平川的地形,看上去近在咫尺的地方,往往要繞上一大圈才能到。


    終於趕在日落前到了金州,翟羽熙入了城,便去尋客棧落腳。


    來到客棧,翟羽熙要了一間房,又細數了數身上的銀錢。


    “銀子不多了…”


    銀錢不夠,便要省吃儉用,翟羽熙看了看了客棧的菜單,又算了算賬,發現自己隻能吃得起饅頭鹹菜了。


    府衙撥下的錢款,是由李誌帶著的,錢都在李誌身上,可現如今,李誌早已…


    “唉!”


    “小二,來三個饅頭,外加一碟鹹菜。”


    肚子餓,便要吃,翟羽熙不去多想,也不打算餓著自己,他坐在了大堂一角,便朝著小二喊道。


    “好嘞!饅頭三個,鹹菜一碟,客官您稍等!”


    小二吆喝一聲,便跑去後廚,不一會兒,便端著兩隻碟子走了出來。


    “客官,您要的饅頭和鹹菜,慢用!”


    將碟子放好,小二便又去忙活其他的事。


    翟羽熙也不講究,用手拿起饅頭就著鹹菜,便吃了來,他是餓極了。


    人在餓極時,吃什麽都香,翟羽熙現在便是這樣。他夾了一筷子鹹菜送入口中,又咬下一塊白麵饅頭,吃得很是滿足。


    就在此時,客棧門口處忽地走進來三人,小二見到,便迎了上去。


    “客官,請問吃飯還是住店呐?”


    小二恭敬地問著,那三人卻是不答,反而一臉兇惡地推開小二,使得小二跌倒在地,又向著大堂裏邊打量起來。


    “消息應該沒錯,有人看著那人走進了這客棧。”


    一人說了一句,目光卻是落在了大堂角落一人的身上。


    那人便是正啃著饅頭的翟羽熙。


    “就是他!”


    指了指翟羽熙,這人動作不敢做大,生怕打草驚蛇,又壓低著聲音說著。


    “奇怪?怎麽隻見他一人,不見那個女犯?”


    一人低語了一聲,便招唿著同伴,向著翟羽熙走去。


    小二見著三人來勢洶洶,一副找茬地模樣,連滾帶爬地便去找客棧掌櫃。


    三人來到翟羽熙身旁,分作三個方向將他圍住,但見一人說道:“小子,與你一起的那個女的呢?”


    此處有著自己三人,城內還有眾多好手,這小子既然已被發現,那便是插翅難逃,故此,三人才會這般開門見山地問著。


    正在吃著饅頭的翟羽熙聽到話聲,登時丟了饅頭,抄起佩刀跳起,將刀橫在身前,盯著三人冷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喲?”


    那人故作驚訝地一唿,笑道:“就你這點功夫,難道還想反抗?”


    “哼…”


    翟羽熙怒哼一聲,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大堂中,眾人見著這邊起了衝突,不禁紛紛側首來看熱鬧。


    此處人如此之多,那人倒是不懼,隻是向翟羽熙說道:“我們是什麽身份,即使告訴了你,你也不會知道,你隻要知道,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他的一句話,便足夠讓你死上千萬次!”


    這話不假,翟羽熙也知道,僅是一路以來追殺他的人,便是一撥接一撥,顯然是大有權勢之人才能如此。


    此時,三人已是抽出了兵刃,朝著翟羽熙緊逼而去。


    “告訴了你這些,你也不至於做個糊塗鬼了!說出那個女人的下落,留你一具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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