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心開始覺得莫名的焦躁,因為她覺得,蕭庭禮會答應賈夢妍的要求,把許沐處理掉。


    畢竟,這位昔日的千金大小姐,如今真的很悲慘。


    這樣聲聲泣血,不斷地哀訴自己的不幸遭遇,身為故交舊友的蕭先生,既然做不到絕情不顧,便很難不為此動容。


    “蕭庭禮……”


    甄心忍不住看向男人,病床上的許沐突然開口,“甄心!”


    所有人都因此轉頭,將注意力聚焦在他身上,許沐削瘦蒼白的臉上,異常冷淡平靜,“這是我和賈夢妍兩人之間的私事,與你無關,請你不要隨意插手。”


    甄心腦中驀地一個激靈,眸底的焦躁不安忽然就褪去許多,“蕭庭禮,這確實是賈小姐和許沐之間的私人恩怨,我們身為外人,是不是不該幹涉太多?”


    “庭禮和我不是外人!”賈夢妍用力拉扯著蕭庭禮的大衣,來迴移動,以此將他的注意力吸引迴來,“你答應會替我報仇的,庭禮!”


    “他和你不是外人,難不成是內人?”甄心聽聞這句話,臉色往下一沉,抓起包作勢就要往外走。


    蕭庭禮漆黑潭底清明一片,一伸手已經攥住她的手腕,“去門外等我。”


    甄心沒吭聲,但走出門後就在走廊上站定了,那意思不言而喻。


    賈夢妍快瘋了,“庭禮?”


    “賈家出事那天,我答應賈叔叔和方阿姨,隻要你在權慧一事上是清白的,我一定安然無恙把你帶出警局。”蕭庭禮低頭看向她,“我承諾的,我已經做到了。”


    “不,不夠!”


    賈夢妍用力地搖晃著他的大衣,泛紅的眼眶開始聚集水汽,“你說過的,不會讓許沐有好下場的……”


    “如你所願,許沐現在沒有好下場。”蕭庭禮的表情紋絲不動,聲音裏的情緒也波瀾不興,“我把許沐找迴來,是看在他上迴舍命保護甄心的情分上。現在,我也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為你做一件事。”


    賈夢妍緊盯了他的臉,門外的甄心,也繃直身體豎起了耳朵,“我答應你,我不會對許沐伸出援手,任由他自生自滅。”


    “不!你把他趕出青城去……”她瘋狂搖頭。


    蕭庭禮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夢妍,你知道每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願望是什麽?”


    許沐肅冷的麵孔也朝他看過去。


    賈夢妍咬牙切齒,“是想拉個人墊背吧?”


    “不是,”蕭庭禮輕搖頭,“我為你做成這樣,也算對得起你了,許沐如今大限將至,你總要讓他落葉歸根。”


    甄心突然淚如雨下,心似刀絞,一為許沐如今的病況,二為……為了一份蕭庭禮這一份意外的體諒和寬容。


    蕭庭禮說完就踏出了病房,牽住她冰涼的手往外走。


    黎一扶起依然跌坐在地的賈夢妍,“賈小姐,我送您迴去吧。”


    賈夢妍仿佛三魂七魄丟了大半,任由黎一攙扶出病房,送入車內,直至迴到住處,再未有吭一聲。


    沒關係,蕭庭禮不願意為她放下驕傲、對許沐落井下石,這沒關係。


    隻要他答應不再插手,也足夠了。


    想要許沐不得好死的人那麽多,她隻要稍微放出點風聲,多得是人願意‘替她’了結許沐!


    而甄心,永遠都不可能對許沐不管不顧。


    她的計劃不太順利,但也不過是走一點彎道,最後還是可以達成目的的。


    禦景苑。


    從455附院離開迴來後,甄心正常說話,正常吃飯,正常看電視,絲毫沒有再過問一句許沐的病況。


    但在蕭庭禮眼中,這樣正常的她,恰恰是不正常的。


    他當然一點都不希望從她嘴裏聽見半個關於許沐的字眼,但她真的做到一字不提,他又覺得心煩得很。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臨睡前,才終於打破。


    洗完澡後的甄心,主動往他懷裏鑽,柔若無骨的兩條手臂,繞在了他的腰上。


    男人當即渾身一繃,根本是自然反應。


    他對此有些惱怒,因為她隨隨便便一個動作,總能讓他棄械投降,不管她是真的想要撩撥,還是僅僅是無意之舉。


    平時他總找著各種由頭,來撩撥她對自己主動。今晚她難得主動,但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冷哼一聲,按住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我沒想問許沐的情況。你也別告訴我,我不聽。”甄心完全猜到他的心思。


    蕭庭禮輕嗤,“是不想問,還是不敢問?”


    “不想問,也不敢問。”


    甄心老實的很,半點沒有隱藏的意思,“許沐既然明說了是他和賈小姐的私事,我們再多管閑事,豈不是狗拿耗子,太不知趣?何況,我若食言,豈不是也給了賈小姐借口,逼你日後也食言?”


    說到底還是為了許沐!


    男人氣惱地往她胸前用力一推,“混賬玩意兒!”


    還不如說假話來的讓他舒坦!


    甄心悶哼一聲,一口咬在他肩頭上。


    這一下仿佛信號,瞬間點著了男人身體裏的那根導火線。


    蕭庭禮把她重重壓進床裏,翻身覆下……


    窗外,雨疏風驟,燈影搖晃。


    不知何處,忽然一聲鶯啼,婉轉纏綿,如癡如醉,如歌如泣……


    這一夜過後,兩人仿佛形成了某種默契,甄心也在第二天就迴到寵物俱樂部,恢複了正常工作。


    這日上午,甄心剛剛上班沒多久,就接到了韓蓓蓓的視頻電話,“心心,許沐出院了。”


    “他不是才做了手術嗎?怎麽能出院?”甄心當即急了,聲音都忍不住微微揚高,“而且他現在身體很不好……”


    韓蓓蓓的表情也是很無奈,“我該勸的都勸了,他就是不聽啊……”


    她話沒說完,手機就被許沐拿了過去,一張清瘦幹淨的麵容,出現在甄心的屏幕裏,“心心,你不要忘記你說過的話。以後我的事情,你不準再過問。”


    “可是……”甄心才剛啟口,許沐已經掛了視頻,根本不給她多說一句的機會。


    他把手機還到韓蓓蓓手中,然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蓓蓓,開車吧。麻煩你了。”


    車子緩緩起步,許靜看著他的目光,又是心疼又是責備,“你怎麽能對心心說那種話?多傷人啊?”


    “媽,你不懂現在的局勢。”許沐輕聲歎氣,“隻有她不管我,才能換來蕭庭禮不管賈夢妍,這樣對她,對我,都好。我想保護她,但我已經有心無力,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穩住蕭庭禮對她的那份心。”


    韓蓓蓓心中百味陳雜,她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個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為什麽好人不能有好報?賈夢妍那種惡人尚且有人保護,你卻連住院都不得安生……”


    許沐蒼白的彎了彎唇角——為什麽?大概是因為,他算不得好人。


    他心裏是清楚的,他離解脫的時間,不遠了。


    隻是,他這樣舍不得這條命,即便它沾滿罪惡,即便它還欠了另外一條人命。


    他有時候迴想,覺得自己是魔怔的,賈夢妍說他是魔鬼,也一點沒說錯——他殺權慧,純粹因為她對甄心不利,因為她三番四次對甄心下手,他幹脆替甄心永絕後患。


    如果他早知道,賈夢妍吃盡苦頭後還是這樣冥頑不靈,不知收斂,他會連她一起殺了。


    這個世界上,許沐可以對所有人都殘忍,除了愛人甄心,和母親許靜。


    他知道,天網恢恢,該他欠的命他逃不過去。


    隻是,他終究有一個執念放不下:甄心在他的生命中缺失了一年,他隻是想將這時間補迴來,即便不是在一起,可是,能唿吸上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也是好的啊。


    隻要他能知道,甄心是好好的,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賈夢妍住處。


    許沐出院的消息,第一時間有人報告給她。她情緒激動的敲了一行信息迴去,對方迴了一個‘好’字。


    站在房間的窗前,她目光盯著門外,似乎是在等著什麽人。


    約莫半小時後,她聽到不遠處傳來吵鬧聲,緊接著,浩浩蕩蕩幾十個人就衝進了別墅區。


    門口有不少蕭庭禮安排在這的保鏢,他們跟人群起了衝突,賈夢妍聽到有人高喊著,“讓賈家的人出來,讓她償命!”


    “別躲在裏麵,出來!”


    那些家屬們情緒激動,有人撿起花圃內的石塊開始攻擊,掛在花架上的水培器皿被擊中,碎了滿地。鐵門也被敲得咣咣作響,院子裏的花草都遭了殃。


    賈夢妍隻是仿佛旁觀者般看著門外發生的一切,她不怕,有蕭庭禮的人在,沒人能傷害到她。


    賈小姐直視前方,目光裏滲出嫌惡和憎恨:這些人在許沐實名舉報之後,也跟著跳出來,在賈家的頭上踐踏踩罵,他們有什麽資格?


    不管是在以前還是現在,賈小姐都沒把這個層次的人放在眼裏過。


    直到門外傭人急促的敲門聲,賈夢妍聽在耳中,突然快步走到床前,開始撕扯東西。


    傭人趕忙推門進來,“賈小姐。”


    “他們……他們要做什麽?是不是要殺我?”賈夢妍手裏拿著個花瓶,高高舉著,滿臉都是驚恐,“你快叫蕭庭禮來救我!他是我未婚夫,你快讓他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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