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了眼,忽然俯下身子,將額虔誠地靠在琴笙的膝上,無力地顫聲道:“我隻是永遠追隨您的信徒。”


    他的眼淚慢慢地浸了琴笙的膝頭的白色袍子。


    琴笙靜靜地坐著,眯起妙目,看著窗外的慘淡的陽光落進來,照耀出空氣裏跳躍的灰塵。


    許久,他抬起玉骨手溫柔地撫過金曜的頭頂,神情憐憫而慈悲:“沒關係,壹。”


    琴笙垂下眸子,看著膝頭的青年,攤開了自己的手,輕幽莫測地微笑:“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所以,壹,從今往後你的眼、你的心都依然放在本尊的手上,不在別處,本尊允你心中隻有本尊一人。”


    金曜慢慢將額頭靠進他的掌心,紅著眼,虔誠而溫柔地顫聲道:“是,從來都……是。”


    ……*……*……


    慈寧宮


    “嘀嗒、嘀嗒。”玉錘敲打的聲音輕輕地、有節奏地響著,像木魚聲,與空氣裏寧靜的檀香混合成一種仿佛庵堂佛寺裏的氛圍。


    “好了,你們下去罷。”太後擺擺手,示意給自己捶腿的小宮人退下去。


    宮人們也都同時齊齊在林尚宮的目光暗示下離開。


    “母後,這血燕是暹羅新進貢的,太醫說用最是養顏,兒臣知道您不喜用甜,沒讓他們放太多的糖。”興平帝示意身邊的老魯將血燕遞給太後。


    林尚宮接了過來打開,含笑對著太後道:“陛下真是孝子,這新血燕連皇後娘娘的宮裏都沒有,首先就送您這裏來了。”


    太後含笑接了過來,用了幾口:“是不錯,皇帝有心了,隻是你母後垂垂老矣,還養顏給什麽人看?”


    她頓了頓,便又看著興平帝淡淡問:“陛下,怎麽輕易就將玉安縣主放出來了,那丫頭狡猾得很,但這等栽贓陷害糊弄人的小手段,陛下會看不出來麽?”


    皇帝自然知道太後遲早會有這麽一問,他笑了笑:“母後說的是,兒臣看得出是玉安縣主糊弄人的手段,也能看得出上京路上那事情確實是有在栽贓陷害,大理寺已經遞上來不少疑點,此事多少還是明月女史糊塗了,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能在當年宸王之劫中最後或下來的就算不是老jian巨猾,也都不是蠢人,有些事自不必說開。


    不管到底南國公有沒有牽扯進此案,但對於太後而言,南家聲譽比區區一個明月女史南秦月要重要得多了。


    對於太後而言,南秦月做的那些事情並不是什麽罪過,但是她有罪,就有罪在不能成事,反而拖累了南國公府。


    太後蹙眉,歎了一聲:“為了一些口角,便做下這等欺上瞞下的事情來,南秦月這孩子真是糊塗了,確實留不得了。”


    太後隻一句話,便給這一樁暗自定性在了——她個人恩怨,與南國公府無關。


    而正如楚瑜所想,太後這邊,南秦月已經是一顆棄子,沒有任何用處,也同時決定了她的生死。


    興平帝微微頷首,算是認了太後的話,又苦笑了一下:“玉安縣主那丫頭,用的法子雖然簡單粗暴,但是她的高明之處,便是她善於用勢,這般造下雷霆之勢,逼得朕就算知道其中貓膩甚重,卻也不得不放了她。”


    說話間,他眼裏也閃過一絲欣賞。


    那楚瑜不管如何,確實很有些手段。


    太後見狀,輕嗤了一聲:“女子心中籌謀太多,未必是良配。”


    她頓了頓,又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原不是打算讓那丫頭寫和離書,再將千城配給琴三爺的麽?”


    興平帝歎了一聲:“此事兒臣原有此意,讓兩個小輩破鏡重圓,但也無可奈何,既然定遠老夫人也並沒有此意,兒臣看也就隨了他們去罷。”


    “定遠老夫人沒有此意,哀家記得當初她還是頗為中意公子非的。”太後一怔。


    公子非就是琴笙的秘密,當初知道的人也就是那麽幾個幹係重大的,定遠老夫人是其中一個,而當年的蘇千城和南亭羽這些小輩自然並不知道。


    興平帝搖搖頭:“也許她老人家也不改了主意。”


    太後蹙眉,也很有些疑惑:“哀家那老姐妹也曾提過一次千城一直甄選新夫婿,皆以公子非的標準來評判,還跟哀家打聽過一迴琴三爺娶親的事情,怎麽忽然就改了主意?”


    ……


    他們並不知道定遠老夫人為何改了主意,但是定遠老夫人自己,如何不知道呢?


    “丫頭,你是何年何月生的,父母又是何人,你真的記不得了?”馬車裏,定遠老夫人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楚瑜,忍不住再次問道。


    楚瑜剝了一隻橘子,遞給定遠老夫人,對於老人家一點沒有不耐:“是的,真的不記得了,年歲什麽的,也是撿迴我的人家跟著我的身形隨意判斷的。”


    “哦……。”定遠老夫人含笑接過她遞來的小橘子,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又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楚瑜。


    楚瑜心中暗自歎了一聲,她早就知道自己上京,因為出身不明會被各種無意和惡意的追問,但是這位老夫人到底是怎麽迴事呢?


    “難道您能根據我的容貌,認得我的爹娘?”楚瑜隨口含了一片小橘子,有些好奇地看著定遠老夫人。


    定遠老夫人看著她許久,輕歎了一聲:“老身不認得你爹娘,隻是覺得你有點像老身的一個故人。”


    尤其是,這身肌膚。


    “哦,是嗎?”楚瑜頗有些興致地問,她若是沒有記錯,自己第一次穿著盛裝打扮進宮的時候,琴笙好像也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老夫人看著楚瑜抬手時候露出的手腕白皙嬌嫩的肌膚,眼神有些恍惚。


    “嗯,沒錯,那女子自幼就一身肌骨嬌潤如瓊脂一般,讓人愛不釋手,及至年長時,她聰明明銳,很是早慧,早早就被她母親送入女學陪伴一位家主繼承人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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