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波那時聽張波說閻康關照自己,注意到柳小姐花容不悅,暗怪張波多嘴,為她無意中樹敵。她自知不便辯解,索性一言不發,暗中希望張波別再牽出什麽話來。

    這邊閻康競能體察到息波的心思,衝張波說:“好了好了,張波,別再耍嘴皮子,少說兩句,也沒人當你啞巴。”張波鬥誌正酣,反駁道:“閻先生當然希望我們都是啞巴、聾子,這世上就隻剩你一個人會說話,天下的小姐都聽你打鳴,喔喔喔——”假扮公雞引頸獨鳴狀。閻康懶得理他,徑自去上廁所。柳芭見白馬王子已走,神經頓時鬆懈,不情願再欣賞女客俊俏的臉,生怕經不住刺激,灑強硫酸上去,她幹脆躺迴了鋪位。

    其餘人等或看書或看報也都各自散開,這頭隻留下張波和息波兩人說話。

    張波見息波手上拿著書,問可不可以借閱,息波遞給他。他隨手亂翻,眼睛掃地似的劃來劃去,突然停住,指著一篇文章頗為炫耀地說這是他一個朋友寫的,投稿前還請他修改過幾處。息波好奇地接過書,看題目是什麽與人交際十忌,上麵寫著不可與第一次見麵的異性過於親蜜等話。心想虧他還自稱是本文的作者之一,指教人家如何如何,自己倒明知故犯。

    張波問息波在哪方高就,這次去哪裏,為什麽沒有伴。又要說一個人出門不方便,他願意在今後的時間裏一直照顧她。這末句話一語雙關,難免引起旁人誤會,問他這“今後的時間”究竟是指本次列車開到終點為止的有限時間呢,還是今生今世無限的光陰。也許他的本意兩者兼而有之。

    息波答語簡略,大都說“是”或“不是”。張波倒願意將自己的來龍去脈奉告無遺。他先說自己在上海園林管理處搞采購,這次是與同事一道度假返滬。說他走南闖北,見識如何廣博。又說公司待遇如何好,領導怎麽重視。還說自己有別人想有而不能有的一大優勢:那就是父母雙亡,兄妹皆無,嫁給他的姑娘可幸免婆媳之戰,妯娌之爭。

    息波聽到張波的“優勢”說,暗想這人夠膚淺,恨不得請他免開尊口。這時閻康早已迴來,躺床上佯裝看書。書上字都認識,卻不知說的什麽故事,他耳朵隻顧捕捉張、石倆人的對話。在閻康的潛意識中,息波的版權已歸屬於他,聽到張波越說越出格,他不由心中泛酸。這酸水化作實際行為,就是差張波去打開水。張波對閻康的吩咐置之不理,仍然纏著息波說些瘋話。

    息波正心煩,廣播報告說湘潭就要到了,她如釋重負,聲稱要準備下車,逃到鋪位上。張波跟在屁股後追問不是去杭州嗎,下什麽車?柳芭鼻子裏吹冷氣,閻康嘴裏吹酸氣,那幾個人也忍不住笑。張波臉不紅心不跳,大談什麽五百年修得同船渡的道理,說今天大家有幸同車,就是上世修來的緣分,理應相互照顧。

    柳芭挑釁地說她現在口渴,能否勞駕倒杯水照顧照顧。張波卻說她有閻康,自己知趣不摻和,省得遭人嫉妒。有人就問閻康嫉不嫉妒,閻康迴答:“亂彈琴!”柳芭大方地說:“嫉妒有什麽不好?閻康,你就說嫉妒。”張波衝眾人伸舌頭扮鬼臉,還想打趣,閻康及時扔了根香煙給他,他忙著過煙癮這才閉了嘴。

    閻康眼看湘潭在即,有來由地著急。想到女客這一走,自己連她的姓名地址都沒搞清楚,隻怕以後再難聯係。他急中未能生智,想出一個主意就是留息波與柳芭同鋪。果真如此,在到達杭州之前,他同女客還有一天半時間好周旋,不愁沒有發展彼此友誼的可能。但閻康遲遲沒敢開口,他多少知道柳芭的為人,他想應該先跟柳芭勾通好。他邀柳芭到無人之處去麵談,柳芭卻記恨他剛才的表現,賭氣不理他。

    眼看靠近湘潭,火車減速,息波起身上廁所,閻康不顧一切跟到盥洗室,叫住息波說了自己的主意。息波真心感謝,卻不願跟柳芭同鋪。閻康則勸她委曲求全,“因為……”閻康不能說因為他還沒有她的聯絡承諾,隻能說:“因為硬座車廂停水停電。”

    息波則說:“現在可能好些了。”

    倆人站在過道裏說話,聲音雖不大,卻引得柳芭數次探頭張望,張波也不知什麽事三番五次地喊石小姐。

    倆人走迴座位,張波捧塊最大的西瓜遞給息波,卻不許閻康吃,理由是這瓜屬於戰利品,戰敗國無權享用。柳芭臉上雖然不少眼睛、嘴巴,但從此變成瞎子、啞巴,對他倆視而不見,敵意地不說一句話。

    閻康因為說服不了息波,就寄希望於柳小姐,權當死馬當作活馬醫吧,也許柳小姐神經搭牢了,一時高興樂意做點好事也未必。可惜他不懂女人心思,拜菩薩錯進了清真寺。

    柳芭聽罷半晌無語,眼裏新添的嫉妒可以燒熟石頭。好半天,柳芭才勉強說她倒是很願意幫助石小姐 ,隻怕乘務員不答應。閻康忙說他可以出麵做工作。這話自然是替柳小姐肚裏的酸氣增添助長劑的。柳芭突然以手加額,連喊頭痛,抱歉地說她正害感冒,不敢連累石小姐。

    息波心知肚明,急忙表示大家的美意心領,不再麻煩,自己到湘潭就去硬座車廂。

    閻康覺得柳芭嫉妒得沒有道理,生氣地問她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就感冒了?柳芭冷笑道:“有病沒病,閻先生又不是不醫生,怎麽知道?況且鋪位是我自己的,我想怎樣處理就怎樣處理,別人管不著。”意味深長地補充,“既然有人如此富有同情心,索性讓出自己的鋪位好了,何苦再繞圈子,還怕沒人領情嗎?”

    閻康聽了正中下懷,大聲說:“好!既然柳小姐這麽說,我非得讓位不可了。——石小姐,你務必要領情,否則就是不給我麵子。”

    息波還來不及迴答,柳芭早站起身,嚷著頭痛得很,要躺一會。經過她時目光一掃,像兜頭倒下一盆冰,說不出的冷。息波打定主意不跟這幫人再糾纏,一到站就換車廂。

    十分鍾後到了湘潭,息波收拾畢東西,往茶杯裏灌滿水,準備“禪”鋪。張波見她真要走,說了無數次遺憾,又遞上自己的名片,要石小姐多聯係,一麵索要她的地址。息波為免去今後的麻煩,寫了個假的,他卻當寶貝,好好收了。

    車過湘潭,出人意料的是沒人來領鋪,大家連誇息波運氣好。息波亦喜形於色,一時高興便拿出糖果來請客。張波咂著嘴連稱石小姐的糖最甜,是他平生吃過的最甜蜜的東西。

    柳芭躺在床上忍不住挖苦道:“張波,這會有石小姐請你吃了前半生最甜蜜的東西,等會再來位木小姐請你吃下半生最甜蜜的東西,那你這一生可真就甜甜蜜蜜了。隻是我勸你別一時貪嘴,對這位的吃得太多,等會那一位的“甜蜜”沒有味口享用。”

    張波拍拍圓滾滾的肚子說:“我是大肚彌勒佛,全世界的甜蜜都裝得下——”

    柳芭譏諷道:“我知道你味口好。今天吃這一位的糖,明天又吃那一位的糖,你們男人……”她嫉妒中差點說:“吃著碗裏的,盯著鍋裏”,可是想想不妥,忍住不說。

    張波剛要迴敬,看見閻康低聲對石小姐說什麽,石小姐會意地連連點頭,柳芭肚皮裏的酸醋流行感冒似地傳染上身,大聲問:“閻康,有話為什麽隻對石小姐一個人說?”柳芭看不慣閻康對息波的親密,唱和道:“張波,這你就不懂,知心話兒怎麽可以公布於眾呢?”

    息波臉紅。閻康舒服地表白:“我跟石小姐說應該去補票,免得被人家搶先,她反倒沒有鋪位了。”

    張波柳芭同時說話。張波說:“閻先生真是細心周到。”柳芭說:“看看石小姐福氣多好!”

    閻康知道不能八麵討好,索性一概置之不理,隻對息波說他車上有人認識,要不要陪去辦手續。息波自然想到昨晚那位乘務員,估計閻康不去事情也能辦妥,何苦再領他的人情,還惹得柳張兩人閑話。那姓柳的好象對閻康很有意思,閻康卻不大感冒。反正彼此同行一程最終得分手,他們去他們的上海,自己去自己的杭州,各走各的路,何必招柳芭厭惡,倒願成人之美。因此她生分地說:“多謝閻先生,不好意思再麻煩你。我自己去吧。”說罷轉身就走,急於擺脫之心溢於言行。

    閻康自知與石小姐交情不深,隻有一杯水的容量,可是他願意將杯子變深變闊,裝下更多的水。他見息波態度昭彰,有種受挫的感覺,一時間悶了頭不說話。張波見狀,高興地吹起口哨,柳芭也幸災樂禍地哼唱:“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息波辦完手續經過隔壁車廂,突然想到能跟他們中的誰調換鋪位,遠離張、柳一行倒也清淨。她試著問了兩位女士,人家結伴同行不願拆散,隻得作罷。迴到車廂見眾人都在午睡,自己也爬上鋪位休息。下午,為避開張波一行,息波一直躺在鋪上看書。那兩本雜誌已經翻完,廣播裏播放的含混不清的老歌又難以入耳,息波沒法子消遣,耳朵少不得灌進上海人打牌笑鬧的嘈雜。

    這個下午柳小姐的興致康複,情緒象芝麻開花節節高。她主動要求與閻康對家,說兩人聯手定能大敗張波一方,又商定輸家今晚做東,在餐車請吃飯。

    臨開局前,張波喊息波下來打牌,息波推說不會,結果與他結對的是戴眼鏡的老俞。

    牌局並未應驗柳芭的預言,反是他們這方一敗塗地。柳小姐輸得沒有風度,抱怨閻康心不在焉,總出錯牌。閻康則說他事先申明過牌技欠佳,奉勸柳小姐另選高明的,這會兒怪他,實在是不講道理。

    張波快活得手撐在鋪上,抬高兩腳亂蹬,嚷著晚上要吃清蒸甲魚、紅燒河鰻、北京烤鴨,喝藍帶啤酒,外加外煙。柳小姐照他開出的菜單算帳,知道價格不菲,免不了心痛錢,反駁說:“香煙不算,說好是吃飯”——她在“吃飯”兩個字上加著重音,酒水的限製是喝“k啤”——“至於什麽菜,有什麽吃什麽。”她料定這火車上廚子手藝未必好,活動的廚房不可能準備什麽高檔貨色,清蒸甲魚、北京烤鴨都是空中樓閣,樂得大方。

    4

    翌日下午三點車到杭州,息波背上簡單的行裝,與閻康一行辭別。彼此分別在即,各道了無數聲再見,說了無數迴後會有期,仿佛兩日的同車之誼永世難忘,連柳芭居然也肯賞臉一笑。息波想到她走後,兩位男士的春心或許完璧歸趙,柳芭對閻康的一片癡情也許善始善終,她將手空中揮舞,瀟灑無痛癢地預祝他倆早結良緣。

    下車後才知道大件行李明天方能提取,即刻開往清川的火車半夜才到清川,便決定在杭州住一晚。主意剛拿定,那些舉著旅館木牌的生意人圍上來兜生意。息波剛吃過男人的虧,對男人起了攻之不破、戰之不敗的戒心。她正眼瞧都不瞧那幾個年輕或年老的男人,跟了位半老徐娘走。

    這半老徐娘徐娘半老,豐韻雖然所剩無幾,但卻緊緊拉住豐韻的尾巴不放,打扮得盡豔盡俗。她手腕上、脖頸上掛滿了金銀飾品,仿佛要以此證明她身價的昂貴,亦或是表明她所屬的那家旅館的資本雄厚。半老徐娘將息波領到廣場一角的中巴車旁,站在車頭就賣票。息波上車看見車廂裏空無一人,心中疑惑頓解,明白徐娘半老急著賣票的原因。想到她反正不著急,不妨等等。閑來無事,她細細地打量四周,得到的印象是這杭州城雖然名揚天下,置身其間卻沒有想象中的好,既局促,又嘈雜。但她即刻否定自己說,這裏隻是杭州的火車站,不能代表杭州,代表杭州的是西湖。想到西湖,她決定等會住下旅館,就去湖濱走走。

    可惜息波到杭州早了幾年,沒能榮幸觀瞻到新投入營運的杭州東站新姿,否則當另有一番感想。摸約等過半點鍾,半老徐娘陸續帶迴五、六位乘客,她如法炮製,全部車下售票,謹防煮熟的鴨子飛起來。將生米煮成熟飯,這不失為生意場上的好謀略,可以申請專利的。同車的幾個外地人隻得按捺住性子,耐心等候。但是老實人未必都有好運氣。這輛中巴車穿街走巷,爬坡過橋,到達終點站“安泰旅社”時,眾人大吃一驚,誤以為到了東北鄉下人放置土豆、大白菜過冬的地窖。

    這是一家由防空洞改造而成的旅館,建在城郊山下,遠離鬧市區,公共汽車根本不通,交通工具除這部堪稱豪華的中巴車外,就是本地農民自發組織的人力三輪車,價格高得驚人,從旅館到火車站要價半百,標明在物價上漲的今天同樣增值的還有曆來廉價的勞動力。

    同車的六、七個人下車後大唿上當,圍著半老徐娘、司機質問這是什麽地方,嚷著要迴火車站。半老徐娘想必經常處理這類棘手公案,久經沙場,積累了一條金蟬脫殼妙計,趁亂就想溜之大吉。虧得這乘客中有兩位年輕人眼疾手快,見勢不對,一人飛身上車抓住方向盤與司機扭打,一人伸臂攔在車頭,以死相拚。半老徐娘、司機見遇到了亡命之徒,隻得停車。眾人蜂湧而上,指責威脅甚至揚言要打電話報警。那倆人寡不敵眾,隻得答應原車帶迴眾人。

    這一番爭鬥,雙方說的都是方言,息波一句也聽不懂。她自知自己隻善文攻不善武衛,幫不上大忙,又擔心眾人的南拳北腿殃及漁池,索性站得遠遠地觀望。待到汽車開動,她竟來不及上車。得勝的一方怪她剛才冷眼旁觀,失敗的一方想要留住點生意,減少些損失亦或是發泄些晦氣,滿車的人惟獨拋下她一個人走了。

    息波初時懵懂不知痛癢,待迴過滋味來不由又羞又惱。暗罵那位半老徐娘,白白辜負了自己的信任,看來這世上有時女人比男人還會設置陷阱,不足信賴。又怪那幫同行者,做事未免太絕情,全然沒有同車之誼。同時責怪自己剛才的表現,難免懦弱。

    她正自怨自艾,三輪車夫上前討生意,她壓價不成,暗想這筆錢能省則省,比不得住宿,總不見得露宿街頭吧。唉,既來之則安之,防空洞就防空洞,還能吃掉自己?便向車夫擺手,怏怏不快地走進旅社,夜遊西湖的興致算是流產了。

    這家“安泰旅社”並不安泰,空氣稀薄得像是到了海拔四千米的青藏高原。整座旅館好比一隻密封的鐵罐頭,沒有一扇通風透氣的窗戶,大白天也得點燈走道。息波走不出幾步,就感覺唿吸滯重,有如置身蒸氣悶人的浴室,潮乎乎的濁氣貼著肌膚,使人的心情也沉甸甸地下墜。她硬著頭皮走到總台,準備拿身份證登記,一掏掏個空,急出一身汗,想不出在什麽地方丟了那勞什子,暗暗擔心怕是連這家旅館也住不成。誰知總台小姐接錢後並不索要,心裏又安慰又驚奇,暗想這年頭住宿容易多了,證明也不需要的。如果是男女倆人來開房間,不知那結婚證要是不要。想到這裏她自覺念頭出格,不像未嫁姑娘該有的,便有些難為情。

    她問總台小姐旅館有沒有浴室,總台小姐沒精打采地搖頭,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沒有呢還是不知道。她推測不知道似乎不合情理,看來一定是沒有。乘車兩天原想好好洗個澡的打算落了空,唉!隻好迴家再說了。好在房價並不貴,一晚上隻二十元,看來經營者多少還算有些自知之明。

    經過空無一人的洗臉室時,她看見白色瓷磚擦得明亮、光潔,心裏的安慰又增加幾分,想到這家旅館也許幹淨。等到走進客房,看見床上的草席都毛了邊角,中間黑乎乎地一個身形,不知經過多少汗水浸泡才會有今天的戰績,又瞥見牆角堆著的塑料盆漆黑齬齪,想到上麵或許有淋病病人遺留未曾帶走的細菌,便嚇得暗暗發誓絕不碰它。

    尤其妙的是服務員打開門,即刻有數隻尖嘴蚊蟲嗡嗡地圍上前夾道歡迎,慶賀美餐自投羅網。隻可惜息波瘦了點,恐怕不夠瓜分。她傻坐片刻,慢慢從麻木中掙脫,想到既然事已至此隻得設法自救,便決定去買蚊香。走出防空洞,重歸自然,她感到特別舒服,站在山坡上貪婪地唿吸,恨不得一口將今晚要用的空氣都吸足了,待會慢慢享用。山角處幾盞零星燈火,是鄉村夜晚常見的風景。她抱不期望的期望,走到最近一處人家問詢。戶主正準備夜宿,聽見敲門出來問什麽事,息波操著普通話背誦英語單詞似地反複說要買蚊香,那人耳背,總算聽明白,搖手說沒有,就要關門。息波發急,忙從兜裏抓出一張紙幣塞進他手裏,說他熟悉這裏情況,央他帶路去小店。

    那人就著燈光看了看票麵,接著伸出兩根指頭。息波沒想到這人如此會發家,看來此地人經濟細胞過剩而情感細胞不足,便不悅地摸摸剛才不小心摔痛的右臂,答應再付他兩塊翻譯加導遊費。

    迴到旅館,息波和衣躺下,好在客房裏再無客人,倒也安靜,想到剛才同車的三位女客走得正好,否則這時難保同居一室,恐怕就沒有這般清靜。買來的蚊香在空中舞劍,殺得剛才還夢想美餐一頓的蚊子抱頭鼠竄,總算睡了一夜安穩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兒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彼岸66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彼岸66並收藏女兒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