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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初迴到臥室,進浴室沖澡。


    她伸手抹幹鏡子裏蒙上的水霧,看著鏡中的自己,腦中不由自主又浮現出雅恩的話。


    他問:「甘心嗎?」


    如果是五年前,陸初會迴答:「不甘心。」


    從天堂到地獄不過一夕之間。


    五年前,陸初在出事之前,剛拿到國外學習的名額,還得到了國畫大師的賞識,很快就能見到蘇暮不說,還有機會成為大師的關門弟子。


    那時的她對未來做了細緻的規劃,但是被一棍子毀了她所有的希望。


    手廢了。


    名額不翼而飛。


    拜師,更是無緣。


    但陸初還沒有絕望,因為失去右手,她還有左手,她是左撇子的事情,除了母親,沒人知道。


    可就在她嚐試用左手重新開始的時候,陸星願卻阻止了她,平素溫柔的母親,堅決起來卻固執得可怕。


    她說:「阿初,媽當初就不該心軟讓你畫畫。你已經失去了一隻手,媽媽絕不容許你再失去另一隻手。」


    陸星願說完,直接扔了她所有的畫具。


    陸初那時隱隱察覺母親的堅持來自何處,因為那夥人明顯是針對她的手而來。


    一個從小不曾接受過任何正規訓練,卻又以優異成績被s大藝術學院破格錄取,後來因為過人的天賦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業內大家的賞識。


    無數人努力許多年都得不到的結果,陸初卻隻用了一年就全部囊括。


    天賦過甚,卻也鋒芒太露。


    惹人忌憚。


    果然,就這麽出了事。


    陸初出事,打擊最大的是陸星願,在確認陸初右手恢復無望時,陸星願的態度再無轉圜的餘地,「阿初,媽媽隻想讓你當個普通人,我扼殺不了你的天賦,所以我隻能阻止你的天賦扼殺你。」


    可陸初怎麽甘心,她有夢想,她還要去見蘇暮。


    陸星願卻下了狠心,以養病為由,將陸初騙迴外公的老家,把她直接鎖在那棟獨棟小樓裏。


    緊接著,不顧陸初反對,在s大直接給她辦了休學手續。


    整整半年時間,陸星願不讓她與人接觸,陸初吵鬧,她便以自殺來威脅。


    陸初不知母親為何對如此狠心,午夜夢迴之時,她哭著對陸星願說:「媽,你是要把我逼瘋嗎?」


    陸星願沉默不語,卻並沒有因此改變自己的做法。


    她總說陸初偏執,但其實最偏執的是她,為了讓陸初放棄畫畫,她整整鎖了陸初半年。


    有人勸她,陸星願便解釋陸初傷到手精神受到打擊,不得已為之。


    漸漸地,有人就傳陸初是個瘋子,因為陸星願未婚生女的緣故,還有些更難聽的話。


    陸星願置若罔聞。


    陸初不是瘋子,卻差點被逼成瘋子。


    她甚至想過去死,但她還答應了蘇暮要去見他,她不能食言。


    陸初乞求過陸星願,也用絕食逼迫過她,後者隻需拿一把刀架在脖間,就成功地讓陸初的堅持丟盔卸甲。


    鬧得最兇的那天晚上,陸星願抵在皮膚上的刀鋒滲出了血,她望著陸初一臉頹敗道:「阿初,你為了一個男人,連媽媽都不要了嗎?」


    陸初才知,原來蘇暮的事情,母親都看在眼中。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母親,失望、晦澀又夾雜些許疲憊。


    那一瞬間,她慌了,她知道陸星願並不是在開玩笑。


    陸初撲過去,想要攔住母親的動作,但是陸星願好似鐵了心,一定要逼迫她做出一個抉擇,刀鋒更入一分,鮮血潺潺而下。


    那樣殷紅的顏色,刺痛陸初的眼睛,她「噗通」一聲在母親麵前跪了下來,啞聲道:「媽,你別逼我了。」


    「阿初,媽媽隻是不能失去你。」


    陸星願抬手想要撫摸陸初的臉龐,手上卻滾落了幾滴血,滴在陸初臉上。


    燙的,卻也很快冰涼。


    陸初眼底血色翻湧,鼻尖被血腥味占據。胃裏一片翻天覆地,絞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可能親手逼死自己的母親,她妥協了。


    那一夜,陸初答應陸星願兩件事。


    第一:有生之年,不再畫畫;


    第二:不要告訴他人,自己是陸元的外孫女。


    陸星願最終因為失血過多送進醫院搶救,陸初守在病床邊,看著那時臉色還過分蒼白的母親,低低地吼:「為什麽?您千方百計不讓我畫畫,總該給我一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


    陸星願說了三個字:「陸瀾星。」


    陸瀾星——國畫大家陸元的獨生女,從小就有天才少女畫家的稱號,天賦異稟,卻在十九歲那年不知何故銷聲匿跡。


    他們不知,陸瀾星十九歲那年因為未婚先孕與父親陸元決裂,改名陸星願,離開s市整整十七年。


    陸家人天生左撇子,陸星願也是,但在陸初的記憶裏,自己的母親跟她一樣,大部分使用的是右手。


    那天,陸星願沒再多說一句話,隻是握住自己的那隻左手,手心異常冰涼。


    「媽,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是沈家嗎?」陸初摩挲著鏡麵喃喃著,低低的聲音在浴室裏飄蕩。


    若此刻有人往鏡子裏看一眼,便會發現她那對茶色的瞳眸間有恨意一閃而過。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浴室的門被人敲響——


    慕雲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阿初,不要洗太久了,小心著涼。」


    陸初垂了垂眸,掩住眼底的所有情緒,扯了條幹毛巾,擦著濕頭髮出門。


    慕雲深坐在床頭,拿著陸初最近正在閱讀的《悲慘世界》隨意翻著,聽見動靜,他把書籤夾迴原位。


    陸初走過去,拿走他手裏的書,「我洗完了,你去洗吧。」


    手上一空,慕雲深看著陸初把書放到床頭,背對著他坐在梳妝檯前,開始擦拭一頭濕頭髮。


    許是手腕舊傷復發的緣故,她的動作並不連貫,揉擦一陣便要停下幾秒鍾再繼續。


    慕雲深記得,陸初以前有一頭柔順的及腰長發,但現在卻隻堪堪到齊肩的長度,還是這半年新長的。


    她不願再蓄長發的原因,是因為手?


    思及此,慕雲深眸色一深,起身走到陸初身後,拿過她手裏的毛巾,不明情緒地開口:「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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