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曹昂的話,荀彧端著酒樽的手猛然停住,過了一會,他才緩緩放下酒杯,出聲道:“公子這話不應該問我。”


    曹昂苦笑道:“先生覺得我該直接去問阿父?”


    荀彧搖頭道:“曹公手下謀士眾多,公子為何非要問老夫?”


    曹昂見荀彧口風很緊,便反問道:“我記得先生甚少喝酒,為何今日以酒待客?”


    荀彧剛抬到嘴邊的酒樽再次停住,他用力捏了下,才將酒樽放下,輕歎道:“公子讓我很難迴答啊。”


    “我沒想到公子平日待人寬厚,也會如此咄咄逼人。”


    曹昂歎道:“先生,我現在內心頗為掙紮,而且我相信先生和我一樣。”


    “這幾年我跟著阿父做事,眼見阿父性格越來越極端,做事越來越狠厲,再這樣下去,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走入歧路。”


    “如今他的做法,已經明顯是有些過了,先生作為謀士,難道不勸諫一下嗎?”


    荀彧聽到曹昂的話中隱隱有責怪之意,知道其對自己跟著曹操來到懷城,卻對曹操的所作所為緘口不言,產生了不滿和疑慮。


    他歎息道:“公子怎麽知道我沒說?”


    “而且公子有一件事說錯了。”


    “曹公從來沒有變過。”


    “自始至終,曹公就是曹公,我何德何能,可以改變他?”


    曹昂默然,他猶抬起頭看著荀彧,“先生想興複漢室嗎?”


    荀彧沒有迴答,他盯著眼前的酒杯,怔怔出神。


    曹昂靜靜等著,他知道荀彧現在心裏天人交戰。


    作為一個謀士,發現自己的理想和主公的想法南轅北轍,又會如何自處?


    荀彧這些日子以來,見過懷城裏麵發生的不少事情,顯然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很看得很透,但正因為看得透,所以荀彧發現自己根本無力改變曹操的所作所為時,便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曹昂出聲道:“城外呂布在攻城,城內明日要開早朝。”


    “先生不準備說點什麽嗎?”


    荀彧聽明白曹昂的意思,知道曹操明日,必然又要殺人立威了。


    他反問曹昂,“公子為什麽要選擇和曹公對著幹?”


    曹昂沉聲道:“因為他是我的阿父,我不希望將來他被千夫所指,遺臭萬年。”


    荀彧歎道:“公子,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其實我做為謀士,很是失敗,因為不能給公主獻出更好的計策,才導致如今曹公隻能殺人立威。”


    “懷城之事,皆是我等無能所致,曹公也不容易。”


    “公子請想一下,曹公若不在懷城如此作為,他又怎麽能壓服得住所有人?”


    “我知道公子宅心仁厚,但光靠好心,是無法取得天下的。”


    “我希望公子好好看看曹公的作為,好好想想,是否能比他做的更好。”


    “公子現在換成在曹公的位置,能帶領大家或者走出懷城嗎?”


    曹昂臉上現出一絲頹然之色,“昂正是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到,才來向先生請教。”


    “今後的我,該仿效阿父嗎?”


    荀彧再次沉默了。


    最後他出聲道:“恕老夫能無能,現在不能給公子答案。”


    “要等些時日,要再好好想想。”


    曹昂問道:“要多久?”


    荀彧沉聲道:“三五年。”


    太陽升起,新的一天到來了。


    朝堂之上,一眾公卿大臣,都被強令上朝,眾人向被兵士驅趕著,如同放牧的牛羊一般,讓眾人頗感屈辱,有人忍不住喝罵起來,卻被兵士打倒在地,狼狽不堪。


    眾人見狀,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他們已經看明白了,現在他們在曹操的淫威下,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隱忍,不然被抓出來立威,性命都保不住!


    突然之間,一聲怒吼震動從人群中傳了出來,這聲音如此之大,震的屋頂似乎都在抖動。


    眾人轉頭一看,便認得是張邈。


    其作為當世名士,八廚之一,在天下士族之中也是極有名氣,而且其最初其實和袁紹關係並不和睦,反而是和曹操關係極好。


    但誰都沒有想到的是,是張邈首先扯起了反對曹操的大旗,擁立呂布為兗州牧,在陳留起事。


    陳留反叛對曹操打擊極為嚴重,差點讓曹操將兗州老家全部丟掉,導致兩人反目成仇。


    曹操向來是有仇必報,所以在呂布趕去司隸,奉迎天子後,趁機將陳留打下,殺了張邈兄弟全家,隻兩兄弟在孔融的保護下,得以生還。


    至此之後,兩邊變成了不死不休的關係,曹操打下懷城,眾人都覺得張邈兇多吉少,怕是要暫且低調行事,卻沒有想到,首先站出來罵曹操的,還是張邈。


    張邈指著堂上的曹操道:“曹賊,枉我看錯了你!”


    “你到了兗州後,倒行逆施,先殺邊讓,霸占其家眷,後縱容青州軍荼毒百姓,又三屠徐州,導致生靈塗炭,千裏無人煙!”


    “如今伱狼子野心,突襲懷城,殺死天子大臣,挾持天子,意圖不軌,你可是想篡位嗎?”


    眾人聽了,頓時嚇得膽戰心驚,張邈脾氣素來耿直,在酸棗聯軍時,就對袁紹作為多有詬病,且說話極為難聽,導致袁紹破防,想要借曹操的手殺死張邈。


    如今張邈卻將矛頭對準了曹操,這話說到這份上,曹操豈能饒過他?


    曹操聽了,麵色不變,緩緩道:“孟卓,我看錯你了。”


    “當日你我相交甚篤,我甚至出征前都向你托付家眷,沒想到啊沒想到,最先捅我一刀的竟然是你。”


    “我們這邊多年的生死交情,難道還比不上一個邊讓嗎?”


    張邈冷笑道:“曹操!”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


    “你為了往上爬,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有多少人因你而死?”


    張邈弟弟張超也站了出來,一同對著曹擦喝罵。


    曹操驟然間怒氣上湧,“住口!”


    “孟卓,你讓我太失望了,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他一揮手,對左右兵士道:“將他們拿了!”


    登時曹軍兵士如狼似虎上來,將兩人綁了,張邈兄弟口中大罵不絕,曹操眼中厲色一閃,就要喝令將兩人處死,荀彧連忙出聲道:“城外尚有軍打城,不如先另做計較?”


    曹操聽了,這才臉色稍霽,對左右道:“將兩人關押,聽候發落!”


    眾人剛剛鬆了一口氣,就聽有人冷笑道:“曹使君好大的威風!”


    “聽聞曹使君少時和天下名士結交,不乏張孟卓,袁本初等人,但曹使君卻最後都和其反目成仇,那濟北相鮑信迎立曹世軍入主兗州,但卻馬上莫名戰死。”


    “看來越和曹使君相熟的人,越是不得善終啊。”


    眾人大驚失色,怎麽還有想找死的?


    如今這個形勢,如此觸怒曹操,是不想活了嗎?


    等眾人看清發生的人,頓時又有一種理所當然之感。


    孔融。


    作為當世有名的名士兼大噴子,這種連父母都敢噴的人,怎麽可能會忌憚曹操?


    曹操怒發衝冠,一個兩個熟識我的人,都背叛我也就罷了,怎麽你一個外人孔融,也想爬到我頭上拉屎撒尿?


    他目露兇光,荀彧連忙向曹操使眼色,孔融不同於張邈,身為極為特殊,且為天下士人百姓推崇,即使要治罪於他,也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否則的話必然遭天下人非議。


    此時一直沒有出聲的劉協發話了,“今日上朝,難道就是為了這些事情爭吵嗎?”


    “若沒有事情,朕便退朝了。”


    他這一說話,群臣頓時都各歸各位,跪坐於地,曹操也不好再發作,便即冷哼一聲,隨即便有丁衝出列,對劉協拜道:“臣有表要奏。”


    “今懷城四麵是敵,實在不宜再呆了。”


    “曹公進城滌蕩奸佞,扶助漢庭,奉迎天子移駕兗州,溫侯卻在外麵阻擋,實在不改。”


    “且據消息,西路馬騰韓遂已經擊敗段煨,直指懷城,南路袁術虎視眈眈,懷城已經不適合呆了,宜早動身為上。”


    眾人心裏冷笑,馬騰居心叵測不假,但是現在朝堂上這個形勢,似乎你也沒臉說別人吧?


    丁衝卻是泰然自若,“溫侯倒行逆施,顯然是狼子野心,望陛下下表申飭,令其慚而退兵,天子車駕方能成行。”


    劉協麵色極為難看,自己真下了這道表,天下人會怎麽看自己?


    到時自己威望盡喪,還有誰敢投靠自己?


    他麵色糾結,輕聲道:“溫侯對朕忠心耿耿,此事必然有所誤會。”


    “不若朕親去城頭,和溫侯說幾句話,讓其打消顧慮如何?”


    “不可!”堂下鍾繇丁衝幾位大臣一聽,連忙反對,到時候城頭城下上萬隻耳朵聽著,萬一劉協說出來什麽對曹操不利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鍾繇正色道:“聽聞呂布射箭極準,如今悍然打城,誰知道其是不是已經和袁術勾結起來,對天子不利?”


    劉協一個沒忍住,差點罵出聲來,同時他心裏感到了深深的悲哀和無力。


    自己還是太急了,而且沒有料到對方的反應如此激烈,如今自己的絕大部分心腹已經被殺,還被人威逼到如此地步!


    這事情傳揚出去,天下都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反抗,漢廷名存實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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