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婧披了件外套就出門下了樓,賀勳還在路燈下等著,周婧走過去,問:“你怎麽來了?”


    “出什麽事了?”他問。


    周婧驚了驚。


    賀勳的直覺總是無比銳利,好像每次都自帶情緒識別儀器。一些普通的話在他那裏,都能精準的分析“有事”還是“沒事”。


    她打了個哈哈:“什麽什麽事?沒什麽事啊。”


    “為什麽先走?”賀勳問。


    周婧:“我想上廁所。”


    賀勳:“……”


    她問:“突然叫我下樓幹嘛?”


    賀勳從背包裏拿了點東西出來,遞給周婧:“發的數學試卷,沒來得及給你。”


    周婧瞪著那一疊試卷,道:“真是難為你了哈,千裏迢迢跑到我家樓下就是為了給我送試卷。”


    被賀勳這麽一打岔,她的心情比起之前來要好了一點,但也僅僅隻是一點而已。


    賀勳突然出聲道:“真難看。”


    “什麽難看?”周婧一愣:“你是說我嗎?”


    賀勳別開眼,道:“這表情不適合你。”


    “什麽表情?”周婧莫名其妙,突然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隻得歎了口氣,道:“你以為我天天無憂無慮嗎?我也有煩心事好不好。”


    賀勳蹙眉:“什麽事?”


    周婧心道,她的煩心事隻有天上人才能了解,說了也白搭。本來就因為誌願選擇的事情糾結著,現在周啟天這頭又出亂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會這個人生也能累積五十萬積分成為五星級用戶,再次兌換大禮包吧?


    那她可就是白金vip了。


    “很多啊。”周婧隨口胡謅:“我怕我考不上大學。”


    賀勳用看白癡的表情看著她。


    “我怕我考不上理想的大學。”周婧想了想,又道。


    “理想是什麽?”


    “不知道啊。”


    賀勳沉默片刻,問她:“你得了考前焦慮症?”


    周婧:“……”她說:“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不跟你說了。好冷,我迴家了。”


    她剛要轉身,感覺頭上覆蓋了個東西。賀勳把手放到她腦袋上了。


    他說:“有什麽事叫我。”


    “嗯?”周婧抬頭。


    他身材高大,路燈陰影覆蓋下,仿佛下一刻就要親上來似的。然而克製又矜持的保持著距離,明明是冷漠又沒有耐心的人,但是在不知不覺莫名其妙的捆綁中,好像漸漸變成了習慣的存在。


    “迴去吧。”他收迴手,示意周婧上樓。


    周婧:“……好。”


    她轉身上樓,在樓道口又忍不住往外看。


    少年還站在那裏,仿佛隻要一迴頭,就能永遠看到他似的。


    “真的是彩蛋啊……”周婧喃喃道。


    值得收藏……和紀念。


    ……


    周啟天的事情,周婧有心無力,周末一過就要開始上課,而且在短暫的周末裏,周啟天還不在家裏。


    周小宇似乎是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這幾天也乖巧了不少。周婧上學的時候不清楚家裏的情況,但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陶曼在周一上課的時候,看周婧的眼光比以前還要冰冷。這冰冷連周圍人都感覺到了,袁康棋還問周婧是不是林皋對周婧表白了,所以陶曼才這麽生氣。


    周婧當然否認了。


    這天下午,自習課的時間,周婧上廁所出來,看見陶曼在外麵等她。見周婧出來,陶曼隻道:“有事找你。”


    是要到天台說的事。


    學校到處都是人,要找個沒人的僻靜地方也是難,哪怕是自習時間。天台上,陶曼道:“周婧,現在你滿意了吧?”


    周婧:“什麽滿意了?”她實在不喜歡陶曼每次上來就興師問罪的態度,尤其是每次根本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事。


    陶曼卻陡然間激動起來,她說:“我媽把畫廊賣了!”


    畫廊賣了?


    周婧曉得陶菁在遇到周啟天之前是開畫廊的,和周啟天在一起後似乎也還在管著畫廊的事兒。不過這和周啟天有什麽關係?


    “不明白你說的什麽意思。”周婧實話實說。


    “不明白?”陶曼道:“你爸這麽侮辱我們,我真是受夠了!你放心,我這次過來,不是來求你說情,我希望你能勸著你爸,這婚一定得離!我希望你爸對我們更殘忍冷酷一點,能讓我媽清醒一點,別自己把自己搭了進去,還被人以為是隻圖錢的女人!”


    周婧都要被氣笑了,她說:“我就不明白了,你這麽希望他們離婚圖什麽?對你有什麽好處?”


    “難道要被你爸拿錢侮辱,用施舍的語氣,像狗一樣搖尾乞憐嗎?”陶曼厲聲道。


    “誰施舍了,誰又說誰像狗一樣搖尾乞憐了?”周婧肅了臉色:“能不能理智一點?到現在為止發生了什麽事你都不清楚吧?你想給你媽出頭,至少得搞清楚來龍去脈?拿錢侮辱?你隻看你看得到的事情,你知道原因是什麽嗎?”


    “那你說原因是什麽?”陶曼反問。


    周婧心道:我他媽怎麽可能知道!


    陶曼反唇相譏:“你也說不出來吧,那又何必找什麽借口?本來大家都兩看相厭,忍了這麽多年也沒什麽意思,現在既然自然而然的發展到這一步,剛剛好。隻是我媽傻乎乎的,不僅忍著你爸的侮辱不願意離婚,連畫廊都賣了,我怕她再昏頭,把我也給賣了!所以請你們周家人大發慈悲,放過我們可以嗎?”


    周婧真是要瘋了,和現在的陶曼講道理顯然不可能行的通。陶曼情緒激動的很,感覺都要哭了。周婧心裏也很是無力。


    她定了定神,道:“這件事情其實可以慢慢談,我不覺得……”


    “還有什麽好談的?”陶曼很防備的看著她:“你爸爸迫不及待要離婚,那就照他說的做吧。至少我是讚成的,反正有沒有爸爸,對我來說都一樣。”她竭力恢複到平時冷淡的表情,隻對周婧道:“希望你能勸勸你爸爸,還有,不要打我媽的主意了,我媽隻是個普通女人,他愛找誰找誰,別找我們了。”


    陶曼一口氣說完,感覺今天說的話比周婧遇到她以來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然後她飛快的抹了把眼淚,三兩步出了天台的樓道,跑下樓了。


    周婧:“……”


    這都是什麽事?


    她是不知道陶曼為何對周家父女有這麽大的意見,以至於都恨不得離婚。不過陶菁把畫廊賣了又是什麽意思?畫廊賣了迴歸家庭?拿錢贖迴周啟天的心?周啟天也不缺錢呀!


    周婧揉了揉腦袋,實在想不出所以然,畢竟能從周啟天那裏得到的信息太少。陶曼這麽“劈裏啪啦”的一通話,搞得她更混亂了。


    打算下樓,剛出天台門口,周婧聽到有一聲“啪”的輕微響聲,像是腳踩在什麽東西發出的異響。她眉頭一皺,走過去一看,旁邊隔間的一間放雜物的小房間邊上,柴晶晶站著,見到周婧,有一瞬間的慌亂,不過很快又綻開一個大大方方的笑容,道:“婧姐。”


    周婧就曉得,完了,肯定聽到了。陶曼聲音那麽大,而且這雜物間又沒什麽好玩的,柴晶晶除了聽牆角,還真沒什麽別的事兒可幹。


    再說什麽也是廢話,周婧懶得搭理,就要下樓,柴晶晶卻是一把拽住她,道:“那個,婧姐……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周婧想,這姑娘還真挺坦誠。


    柴晶晶又往她身邊靠近了一點,輕聲道:“那個……陶曼的媽媽要和你爸爸離婚了嗎?”


    她這麽說話,也不怕周婧生氣。不過對著一張小心翼翼,十分關切的甜美臉,正常人也生氣不起來。


    周婧確實沒生氣,她隻是警惕。


    整個育德裏,周婧之前結下的梁子不少,但學生嘛,小打小鬧,而且本身不會有太多彎彎繞繞。比如陶曼林皋或是其他什麽人,最多也就是找個茬,不是避免不開的。


    但柴晶晶絕對是學校裏值得警惕的人了。有這麽一種人,笑意盈盈的,不聲不響,借著你的手插這裏一刀,捅那人一劍,完了她什麽事兒沒有,落得一世清名,鍋都讓別人背了。


    周婧上輩子吃過這種人的虧,知道咬人的狗不叫,不叫的狗咬最疼,所以從來對這種人敬而遠之。


    今天要是別人聽到這事情,周婧雖然覺得不好,但也不會如此警惕。但是換成是柴晶晶,周婧幾乎是本能的覺得,這女的又要搞什麽幺蛾子出來了。


    柴晶晶和陶曼也好,和周婧也好,都不算友好關係,中間再加個林皋,想風平浪靜也不可能。


    周婧也笑了,她道:“怎麽可能呢?絕對沒有,陶曼就喜歡小題大做。沒事兒,她自己腦補的。”


    “是嗎?”柴晶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周婧一看她這表情,心裏說不出來的不舒服,總覺得柴晶晶又在盤算什麽。她不想再和對方呆下去,就道:“真沒什麽事兒,我先迴教室了。”


    轉身走了。


    等迴了教室,周婧仔細迴味這件事,總覺得柴晶晶最後那個表情令她十分介意。


    有點隱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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