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遲衡一動不動。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你又是砍鬆又是劈柴早不知驚醒了多少人,前邊是河阻路。後山是*山,你要是不怕死就進山裏去,怎麽也能活下來——別指望你那瘸馬了,咳咳,趕緊走吧。”


    遲衡慢慢起身,鎮靜地出了屋,將門掩上。


    他沒有去牽馬而是飛快向後山走去。他這一走動,後邊很快就喧嘩開來,幾乎如鍋裏的水瞬時沸騰一樣,方才才是靜寂如死,現在整個山村忽然都活了,呐喊聲吆喝聲此起彼伏——聽聲音,不下四五十人。遲衡冷笑一聲,四五十人全上來他也不懼。


    不過,沒必要冒這種險。


    因為利益當前,必有勇夫,難保有那不怕死的人前赴後繼撲上來,一拳難敵百支手。而且必然早有人報信給地保,封振蒼的精兵也會吸引到此處。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遲衡選擇了後山。


    不止因為老者的話,更因為他就是因為被河阻住才繞到這裏的,*山就*山,有路就是讓人走出的。出發前,因為他的大刀太招眼,所以換了一杆長槍做武器。雪中,更知道長槍的好處,走得快。


    後邊的呐喊追得急促,有人有狗有火。


    人隻兩條腿,追著追著就散開了,有人尋向別處,狗卻靈,嗅著味道來,四五隻狗腿腳快竟然圍將上來狂吠,撲上來撕咬,遲衡一槍過去,撂翻一隻,又一槍挑過來,徑直戳在狗眼上,狗痛得當即滾在雪裏,如此一來,那狗都懼了,遲衡一跺腳槍杆一陣,狗退了幾步,紛紛跑了。


    遲衡費了好大功夫終於甩開了瘋狂的圍追堵截。


    但他也徹徹底底迷路了。


    他沿著路攀爬了很久,天邊漸漸泛出些許亮光,能看清四下的風景,他忽然一驚——因為他竟然迴到了曾爬過的一個地方,就在此時,他又看見山腳下的火把,這些火把有的已爬上來了。


    不可能啊,他明明就是沿著路爬的。而山下的那些火把顯然也是要沿路上來的,看著那蜿蜒的越來越多的火把,遲衡驀然明白了,這山上的路壓根兒就是用來*的。


    早聽說有人像布陣一樣築路故意讓人陷入迷陣,想不到這村野竟然也有這種人吃飽了沒事做。


    遲衡唾罵了一句繼續爬。


    專挑沒路的地方。


    這下徹底迷了,天邊雖有亮光卻沒有太陽,樹上的葉子也落得七七八八,東南西北全然分不清,唯一可喜的是,底下追逐的人也迷了,遠了,聽不見聲響了。遲衡饑腸轆轆,一邊罵一邊走,罵這修路的人吃飽了撐的,罵封振蒼遲早滅了,罵著罵著,見一處雪下還壓著幹草,沒留神一腳踩過去,噗通一聲,他心想壞了,眼疾手快急忙一槍釘住地麵,卻已晚,腳哧溜溜地下去了,長槍劃出一道常痕。


    陷阱。


    他沒有被村民逮住,反而落入了捕野獸的陷阱裏,遲衡哭笑不得。


    看著陷阱裏一根跟削尖了的木樁,多虧剛才反應快,若是端直摔下來,恐怕要被這些木樁戳出幾個大窟窿來。這陷阱出奇的深,跳還跳不出去。


    “喂!有人沒?”遲衡喊了幾聲,無人應答。


    好在這也難不倒他,遲衡拔出一根木樁,沿著陷阱壁上開始鑿洞,陷阱是土,倒也不費勁,有長槍在手,不怕戳不出爬上去的階,戳得七七八八,忽然眼前一暗。他抬頭,看到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那眼睛越睜越大:“嚇,是人!師父,快來,逮著一個大活人呢!”


    遲衡就著鹹菜幹一口氣吃了三大碗白飯,吃完後瞪著眼前的人:“你家師父呢?”


    師徒兩人,跟守山人一樣。


    不,跟隱居山林的隱士一樣。師父三十來歲,不苟言笑,跟老道學似的。徒弟十五六歲,叫顧不思,舉止卻天真直率,趴在遲衡旁邊一直問長槍怎麽個用法。


    師徒二人不理世事,當然不知遲衡是被追殺的人。


    遲衡在逃命中手臂也受了些傷,傷不致命,隻怕染上風寒就麻煩了,可惜療傷的藥和工具都在馬上,他隻得找了塊鐵,烙紅了一下子按在手臂上,肉茲茲的響,他額頭的汗大顆大顆往下落。


    四下靜默。


    顧不思長唿一口氣:“疼不疼?”


    “來試試!”遲衡舉著烙鐵伸到他臉邊。


    顧不思嚇得一下子竄到師父的後邊,探著頭喊道:“你為什麽要用鐵啊,我們受傷了都是用藥草的,可靈了,被鐵傷了的麅子鹿子都能醫好。”


    遲衡無語:“你早不說。”


    師父終於開口:“你也沒問啊!”


    遲衡更無言。雪後初霽,一片晴光映青山,他弱弱地指著外邊說:“我怎麽能走出這個*山?”


    顧不思捉弄道:“走不出去的!師父想了二十幾年都沒走出去!”


    小破孩。


    遲衡挑起眉頭看了他一眼,看了看屋子上的八卦圖,心想,鐵定是他們修的才這麽奇奇怪怪。他猜對了一半,一百年前,有一位道行很深的顧姓老者為了避禍來到這裏隱居,怕官府追來,遂起了把土路修成*路的念頭。凡事都怕經年累月,後來他撿了三個徒弟,幾個人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竟然真的如八卦*陣一樣,大多數人都會迷路並迴到最初的那個地方,無奈之下下山去。即使偶爾有樵夫誤入,也很難再找迴來。


    何處不能砍柴,何況這種深山老林,樵夫們也不執著於此。


    所以人們管這山叫*山。


    師父是老者徒弟的徒弟的徒弟收養大的,他自小長在這裏,平日無事,就看老者們留下的道學書,也就成了一副道學樣。遲衡問顧不思:“你們不下山?”


    “下山呀,下山買衣服,買鹽巴,買菜種子。”


    一年下兩三次,顧不思是很喜歡下山,師父卻不喜歡,提之變色。遲衡問:“人多了好耍。為什麽你師父不喜歡下山,這裏有什麽好的?”


    顧不思苦惱地說:“我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下山呐?”


    “想做什麽?”


    “我隨你去山下玩一陣子,玩夠了再迴來。”


    遲衡道:“你要若不聲不響走了,你師父不得著急死啊——就算要走,也得得了他許可才行。”


    顧不思撅了撅嘴巴:“師父才不管我呢!師父在我這麽大的時候也下山去過,足足過了一年多才迴來——喏,你看我,我就是師父那一年帶迴來的。”


    不思,正是師父為他取的名字。


    遲衡看了看滿臉肅穆,正在編織捕獵網子的師父,心想不思不思,到底是思什麽呢?從顧氏老者到現在,恐怕好幾個人都下山了再沒迴來吧,不然不會隻剩下師徒二人。八卦*陣固然能將人迷惑,卻是無法栓住人的腳將人留在山上的。


    當天,師父烙了很大很大的兩張幹餅,裝在了放入布袋。遲衡誠摯道謝:“你帶我下山去?”


    師父點頭。


    遲衡看了一眼一會兒織網一會兒劈柴不得消停的顧不思:“你家徒弟呢?不帶他走?恐怕他沒你這麽沉穩的心,遲早是要下山去的。”


    師父淡然說:“他來由他來,他走由他走。”


    顧不思倏然竄過來,拽著遲衡戀戀不舍:“還沒說你叫什麽名字,到了山下我怎麽找你呢?”


    “我叫遲衡。”


    顧不思念了兩遍記下:“你住在山腳下?雪化了我去找你。”


    “我在曙州的昭錦城,你去那裏問。”


    顧不思也不知曙州是多遠,隻是很天真地問:“隨便問一個人都知道嗎?你們遲家一定是大戶人家吧!等雪……等明天開春我去找你,比玢州城近,還是……昭錦城近?”


    遲衡笑了。


    當然,遲衡並沒有留戀,山脈綿延他走了很多路,幾乎是三天三夜,遲衡隻覺得一直在繞圈一樣,在幾乎懷疑師父是不是居心不良時,師父忽然駐足,指著前方說:“那裏是骨火崖,前邊有乾元軍的駐軍——離玢州城近。”而後匆匆隱入林間,再也不見。


    連一句後會有期都沒來得及說。遲衡難以置信,他不知道師父是如何洞悉自己的。師父,比看上去聰明很多、洞察很多。


    許多人,許多景,見一麵就再也見不著。


    這是萍水相逢,太多萍水相逢壓根兒不會記在心上,逢過,或許留下一道水痕,或許什麽也沒有,如此而已。


    遲衡跟著師父下山時,也閃過一念:這麽有趣的地方,如果能再走一遍、隻靠自己的能力徹底走通也是很有意思的——但是,有生之年他也隻走了這一次,此後,再沒有迴去過。


    而口口聲聲說要找遲衡的顧不思也再沒見過。


    遲衡偶爾會想,顧不思或許找過,結果半路上遇見更有趣的事、更有趣的人,就留下了、生根了、萌芽抽枝而後再也挪不動了。山上也好,山下也好,隻要他喜歡就好。


    沒有了馬,卻比以前順利多了,因為骨火崖已是交戰之地,所見到的都是繃緊了弦的士兵,有驚無險,遲衡穿越了重重障礙,終於翻越到了乾元軍的地盤。


    本是大鬆一口氣,誰知馬失前蹄忽然有人一槍刺過來:“嘿,嘿嘿,哪裏來的小賊,溜得還挺快!”


    遲衡握住了他的槍頭,似笑非笑:“我是,使者,來見你們將軍。”


    營帳裏。


    梁千烈眼睛瞪圓了:“遲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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