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五月的襄石阜不安寧。請記住本站的網址:。


    遲衡收網既快且急。如所料那樣,舉報者如潮水一樣湧出。


    隻可惜等乾元軍搜尋時已消失了蹤跡。丹陽闕的詭士非常狡猾,他們就像蛇一樣,在草叢中狠狠咬一口就竄得不見蹤影,自那日遇刺以來他們在襄石阜的東南西北都有行動,迷惑得搜尋的兵士疲於應付。


    這天,又是才露了一點線索就遁形了。


    遲衡追之不及,氣唿唿地迴來,把盔甲往旁邊一摔,倒了一杯茶仰頭吞下。怒氣略平些後覺得不對勁,迴頭一看,營帳裏早有人等待。


    遲衡呆了一呆:“莊期,你怎麽來了?”


    自從出了容越這事,遲衡親自率軍,別的將領各自領軍責無旁貸。莊期一員文職無事可做,遲衡這些天忙忙碌碌也把他給疏忽了。


    莊期瘦了很多,一襲白衣藍襟藍腰帶鬆鬆的,神情很是恍惚,不掩愧疚:“將軍,不知道容越,現在如何。”


    遲衡悶悶地喝了一口茶:“不要緊,很快就能追到。”


    二人默默相對。


    莊期的眉間如有陰霾籠罩,衣袖的胳膊肘有泥跡,鞋子也是髒的,渾身如罩著一重灰塵。遲衡想了一想,正色道:“莊期,那天訓你是因為我太著急了,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出去找容越,丹陽闕詭士很陰險很狡猾,再把你丟了我非要氣死不行。”


    莊期沉默不語。


    遲衡無奈握住他的手:“你的臉色不好,病了嗎,不要硬扛著……你,唉,你讓我怎麽說好。”


    莊期心中有愧。


    知道他又想得多了,遲衡將他輕輕擁入懷中。


    莊期難得溫順,偎在遲衡肩頭,渾身無力,聲音沙啞憔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和容越交換,讓我被俘,他好好的,我知道你怪我……”


    遲衡拍了拍莊期的後背:“都說了,那天我是遷怒,無心。打戰哪有太平的時候,這種事常有,哪能怪你。”


    莊期喉頭哽咽。


    遲衡撫摩那突出的蝴蝶骨,心生愧疚:“怎麽忽然瘦了這麽多?別像天塌了一樣,這不是一直在找嗎,容越很快就會迴來的……你呀,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著急就胡說,沒有真的怪你的意思。你的主意很好,奇戰本來就冒風險,我若是容越也會去的!”


    莊期不說話。


    “別皺眉了!從現在開始,跟在我身邊,咱們一起找。丹陽闕的詭士也是人,沒有三頭六臂。”遲衡有一句每一句地安慰著,不多時聽見莊期的唿吸漸漸勻稱了,輕輕扶來一看,竟然睡著了。


    這可是站著的啊。


    遲衡哭笑不得而後心裏泛酸,想著要不要抱過去。才一動,莊期又驚醒,茫然地看著遲衡,又難堪地垂下睫毛,遲衡劃了劃莊期的眉毛柔聲說:“我抱你去睡一會兒?”


    莊期閉上眼。


    等將莊期抱入帳中,卻又有新的麻煩。莊期心中有事,焦急不安,睡覺就淺,擁著還能很快睡著,一旦離開就驚醒了。遲衡很心疼,遂將他摟在懷裏過了一夜,少不了說了許多安慰的話伴他入眠。


    說來也奇怪。


    寬慰著寬慰著遲衡自己反而先解開了心結,又理出了一些思路。


    多日沒有合眼,莊期這一睡竟然一直睡到太陽高起,睜開眼,見自己躺在遲衡懷裏。


    莊期想起之前被遲衡狠狠訓斥,容越又生死不明,他一個人絕望地找了又找,甚至在遲衡領軍離開後,還不甘心地深入星鶴道裏頭去找,好幾次遇上毒蛇幾乎把命送了,依然沒有任何線索。昨日也是實在累極了,失魂落魄,想起往日種種,絕望之際冒然跑到遲衡這裏,沒想到遲衡卻異常輕和地安慰他,擁著睡了一晚,是自容越失蹤後唯一睡實在的一個晚上。


    這種依偎的溫暖,真讓人眷戀。


    莊期慢慢起身凝望遲衡。


    遲衡見他醒了,眸子有了神采,臉上終於有了血色,遂微笑捏了捏自己的手臂:“這一覺睡得如何?”莊期好不好不知道,反正他的手臂都麻得不像話了。


    莊期羞赧不已,正琢磨怎麽迴答。


    遲衡上前飛快地在他眉間親了一下,捏了捏他的臉頰:“我的那些氣話你都別當真……有我在,不會有事的!容越還沒尋迴來,別你又想不開了,你們一個一個非把我折磨死不可。”


    莊期鼻尖一酸,臉卻慢慢紅了。


    遲衡沒敢再逗下去。


    莊期出門去,晨曦正好,萬物皆新。恰這時宇長纓過來,麵露驚異,目光掃過莊期的衣裳。莊期下意識低下頭看一看,衣裳齊整並無不妥,心才放下來。


    宇長纓一蹙眉而後笑道:“莊參領早,不知將軍起床了沒?”


    莊期胡亂一點頭。


    疾步快走。


    誰知宇長纓頓了一頓,就追了上來:“莊參領留步。昨日端寧侯駱驚寒送來了一批兵器和軍糧,我對勤務如何分配一向生疏,還請參領指點一下。”


    雖然對宇長纓這個人有些抵觸,說到軍務卻是責無旁貸。


    莊期說得很詳盡。


    勤務完畢之後,宇長纓感激他的傾囊教授,洞悉了他心內的焦急,少不了安慰幾句。與遲衡不同,宇長纓不說情,隻說事實,比如說丹陽闕如何走投無路,如何露出各種馬腳,說襄石阜如何布局嚴密,如何讓他們插翅難飛。讓人一聽,就知有多少把握了。


    患難見知交。


    宇長纓為人豁達,做事灑脫,搜尋時都拽著莊期一起,莊期的心漸漸開了。春風化雨,不知不覺二人熟知了許多。


    不提莊期宇長纓二人齟齬悄然消失。遲衡一點兒沒放鬆,密篩式的搜查不放過一點點可疑之處。


    他越逼得緊,丹陽闕越破綻百出。


    也該是丹陽闕沉不住氣了,這天被人發現了蹤跡,逃得倉促,慌忙之間還留下許多東西,無非是糧食等。遲衡大喜過望奔過去,在那堆雜物中翻騰了一下,沒什麽可用的。抬頭,見一棵大樹樹皮上有彎彎曲曲的痕跡,劃得很深,很是古怪。遲衡仔細看了一下,斷定:“這是容越留下來的。”


    容越經常喜歡畫些奇奇怪怪的符號,跟鬼畫符一樣。


    隻是這是什麽意思呢。


    莊期琢磨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這是隻在北邊出現的侵狼星宿,詭士想往北逃脫。”容越不會看星相,但在紫星台耳濡目染,亦知道得不少。


    襄石阜的北向?


    遲衡才要下令追擊,宇長纓忽然說:“將軍,襄石阜的北向深林,林多石多不易追擊,而越過深林,有七八條岔路,中有一道通往天塹——如果我們能將他們逼向那條路,比撒開來好得多。”


    莊期卻道:“不是七八條,他們隻有三個選擇。”


    原來莊期將整個襄石阜不知轉過多少次,所以對各個路口了如指掌,越過深林,雖然有八條岔路。但其中一條需走水路,水路早被遲衡截斷;又有一條是懸崖天塹,非萬不得已不會去;還有一條荒蠻無比一人走還湊合,帶著人跑可是費勁;其他亦各有危險。去掉不能走的,隻有三條值得嚴加守護。


    那三條道分別叫左中道、十中道、右中道。宇長纓又有了主意:“將軍,我有個障眼法可以一試,先引蛇出洞,才能抓得住蛇。”


    遲衡若有所思。


    宇長纓侃侃而談:“如果詭士們見形勢緊張,三條道都不走,隻隱在深林中我們也沒法子。詭士們不止善於打鬥更善於隱於平民之中,他們的消息極為靈通。我們不妨廣布流言,說詭士們往左中道和右中道去了,令兵士們也假裝紛紛往那兩邊去搜,如此形勢之下,詭士們一旦出動必然會選擇防備較為鬆懈的十中道。”


    這個法子必須假裝得很真實才行。


    一旁的莊期說道:“將軍,這個法子可行。”


    遲衡眯起眼睛望著前方的夕陽:“可以。莊期、宇長纓,你們二人去實施,我引兵到深林裏搜一搜。”


    宇長纓果敢,莊期心細,二人配合十分融洽。莊期救人心切,引暗兵守在十中道,宇長纓則安排一撥一撥的兵士往兩邊去,流言也早已散開。而遲衡亦早早發出快報,令人尤其將那三條要道看好。


    可是,網早早地撒開,魚兒也不見蹤影。


    莊期心中焦急,五月的繁星一顆比一顆亮,他手執韁繩,聽不到任何躁動的聲響,四處安靜得連風聲也沒有,幾乎令人疑心這裏是否還有活物。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莊期自我安慰,詭士也要吃要喝,熬不過幾天的。兵士們的心弦繃了好幾天了,留幾個偵探的,餘下的都歇下了。


    莊期他合不上眼睛。


    隻能習慣性地仰望天空:夜空,深深的藍,深邃的夜仿佛像要將人吞噬一樣,而閃爍的群星是不被吞噬的魂靈。他慢慢移向天空的一顆耀星,他剛注意到時那顆星辰光芒並不強烈,五六年後的今日這顆星辰的光芒奪人眼目,望著這顆星辰,他的心漸漸緩下來,而風,徐徐而來。


    莊期揉了揉發酸的脖子,扯開韁繩想尋個地方歇息。


    忽然,他聽見砰的一聲重響。


    莊期驚了一下,那聲響之後就萬籟俱寂了,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過了一會兒,正當他要離開時,又聽見砰的一聲,帶著嗡嗡的餘音,莊期驚覺不妙,扯著韁繩要去看一下。


    就聽見一聲驚唿,而後啊的一聲,喧囂頓起。


    他們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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