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零六章】


    崔子侯在手,顏王軍就更有把握了。


    岑破荊讓溫雲白寫了一封勸降書過去:闡明利弊。這邊的攻城,那邊的數萬餘兵士被圍困,要死可是數萬人;降了的話,顏王軍必然優待。


    送過去後,岑破荊問:“你們說他們會同意嗎?”


    大家都一齊看古照川,古照川沉吟道:“壘州將領一向以‘仁’、‘智’治兵,有及那幾萬兵為籌碼勝算很大,何況群龍無首。讓容越再守緊一些,就看誰熬不住了!”


    別人都該忙什麽忙去了。


    唯獨岑破荊始終對崔子侯耿耿於懷,晚飯之後就跑去囚禁的地方。


    而遲衡找到霍斥,二人就漁水城之事商討了一下,假如對方死不投降,漁水城也撐不住多久,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傷亡最少才是正事。霍斥指揮起攻城來已經頗有心得,二人說著說著不覺天色已晚。


    商量妥當,遲衡才想起半天了,岑破荊怎麽還沒迴來,便疑惑地跑去囚禁之所。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七八個人圍著崔子侯,七手八腳地壓著撕扯衣服,旁邊岑破荊咬牙切齒地說:“給我全撕了,直接幹死!”


    遲衡急忙喝止,對那些兵士說:“趕緊出去!”


    那些兵士立刻停了,見岑破荊不說話,於是都知趣聽令全出去了。崔子侯躺在地上,衣不蔽體,滿臉屈辱的憤怒。


    遲衡將岑破荊拉了出去:“你犯得著嗎?就算以前打過你,你也打迴他了!你現在這麽對他算什麽,他找人□過你了嗎?你這麽做,且不說不合顏王軍的法規,也太讓人……看不過去了。他一個敗軍之將,能怎麽把你惹了,不就給你幾個白眼嗎?”


    岑破荊咬牙:“是他犯賤!他罵我出身卑賤,賤賤賤,我倒要看看誰最下賤!”


    遲衡簡直頭疼,都有病不是!


    “你們倆是八輩子的仇人是不,一個見不得一個,趕緊走趕緊走,以後崔子侯就歸我管了,你別插手。”說著直接把岑破荊推了出去。


    雖是俘虜,到底曾是守城之將,值得敬重,這般對待實在不堪。遲衡於是叫人做了上好的飯菜親自給崔子侯送過去,算是給他壓驚。


    雖然差點被□,崔子侯依然冷冷的。


    傲氣竟一點兒沒收斂。


    這人不知是不長教訓,還是就一根不識時務的傲骨呢?遲衡也沒生氣,好聲好氣地將飯菜放到他麵前,不痛不癢說了幾句。


    兩人對坐著。


    崔子侯停了一會兒,慢慢端起碗吃了起來,又饑又渴,連湯都喝一幹二淨了。饒是如此,他始終吃得很雅致。遲衡放下心來,至少崔子侯沒打算絕食或自盡,想活著,就是好事。


    岑破荊聽了之後直皺眉:“對他這麽好幹嗎?要我就直接下巴豆了!”


    遲衡但笑不語。


    一語成讖。


    誰也想不到,因這一句戲言,還發生一件有趣的小事。


    崔子侯後來與石韋一樣,也成了顏王軍的將領,當然他與岑破荊始終是相見冷眼以對。


    雖然□未遂,到底有過這等齷蹉事,岑破荊始終有點兒發怵,常對遲衡尋思:崔子侯沒找自己算賬,肯定是籌謀著大的陷阱。


    但崔子侯還真一直沒算賬。


    某一次,遲衡無意中說起了巴豆的事,打趣這二人。未過多久,岑破荊就上吐下瀉,直把半條命都差點瀉了,郎中一看就說是被下了巴豆。當好了之後,蹦下床第一個就是衝過去找崔子侯算賬。推門直入,崔子侯正在洗澡,半個背□著,傷痕赫然在目。


    崔子侯迴頭,四目相對。


    岑破荊默然地退出,順手把門帶上,在門口靜默了一會兒,大聲喊:“崔子侯,當年我可沒對你下巴豆。今天這事就算完了。我怕你了,行吧!”


    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


    這裏不詳述。


    卻說這一晚,遲衡和岑破荊難得又抵足而眠。


    他卻心係顏鸞。


    不知道顏鸞現在在哪裏。岑破荊迴來了,他肯定就不會營帳裏出現的。遲衡越想越不舒服,遂起來,找了個僻靜但又敞亮的地方一個人發呆。


    冷風唿唿的吹。


    等了好久,久到他都瞌睡了,才聽見熟悉的一聲:“你發邪了?呆這裏幹什麽?”


    遲衡驚喜迴頭,剛撲過去,卻被顏鸞閃開。


    遲衡雙手揉了揉凍僵的臉皮,發出簌簌聲響,像枯葉一樣,扯出一個傻笑來:“朗將,我等你好久了。”


    顏鸞笑了:“我知道你們活捉了崔子侯。”


    遲衡湊上前,可憐兮兮地說:“朗將,我有點冷!”


    “冷你還傻站著?冷你還不迴去?”顏鸞莫名其妙,把裘衣解下來要給他披上。實際上他穿得也很少,裘衣下就是一件薄薄的單裳。


    遲衡死活搖頭,卻捏住了裘衣的一半:“朗將,我們一起披著。”


    顏鸞笑了。


    把遲衡笑得莫名其妙,耳朵開始發燒臉頰開始發燙。等停了笑後,顏鸞才說:“遲衡,去年你若撒嬌還行,今年長成這樣再撒嬌可就不太像話了。”


    一年,難道就滄桑了這麽多?


    連撒嬌都不招他待見了。


    好吧,有點兒沮喪。


    兩人並肩坐著,遲衡指著遠處漁水城城牆:“朗將,你喜歡看燈籠嗎?十五時,城牆若排成一排,那才叫一個燦若雲霞呢。這種時候,他們竟然還有心情裝飾城牆?”


    顏鸞搖頭:“燈籠望歸,盼望征人早歸。”


    原來是這樣,顏氏的將軍府一定掛滿了燈籠,等待著顏鸞迴去。


    “朗將,再有五天就過年了,又長了一歲。”


    “你多大了?”


    “我是正月生人,虛歲二十,實歲就滿十八了!”遲衡挨緊了顏鸞,興高采烈。


    他和顏鸞依靠在一起,那麽近那麽近,近到發梢時不時飄到自己的鼻尖,幾乎克製不住想要抱住他的腰。大部分的時候都是遲衡在說顏鸞在聽。但遲衡很開心,即使風吹得這麽冷。


    天空雖無月,心中已澄亮一片。


    次日,漁水城的降書到。


    來得太快,以至於遲衡都忘記了命人停下攻城。且不說一眾人的恍在夢中,霍斥看著降書,半天才說:“這就降了?我還沒打夠呢!”


    這邊方興未艾,卻不知那邊已支離破碎。


    等漁水城開門迎敵時。


    遲衡才發現,漁水城中所餘的兵士寥寥無幾了。而容越那邊,降書一到,漁水城兵士都默默放下兵戈。此時,每一個人都已憔悴不堪。


    總之一切都是那麽水到渠成。


    塵埃終於落定,遲衡依舊爬上了城牆,暮風獵獵,他將城牆下的燈籠摘了下來,燈籠是竹質的,罩著絲,極為精致,他想送給顏鸞。


    可他沒有等到顏鸞。


    隻等來一封簡單的信函,顏鸞說看到漁水城攻下,便安心去元州去了——是的,顏王軍的重鎮又由炻州遷到元州,他不能總在這裏呆著。


    遲衡失落地站了好久。


    成功有百種滋味,心中之人不在身邊、不與自己一同分享的滋味最是苦澀。


    後來,他將燈籠交給了崔子侯,崔子侯一見,忽然盈盈含淚。後來遲衡才知道崔子侯的祖母九十餘歲,模糊著雙目,為遠征的孫兒製了這一盞大燈籠,以祈平安早歸。


    除夕。


    漁水城靜悄悄的,遲衡讓各處點上燈籠,才有些人氣。


    一切皆平穩、有序,奇怪的是,在一幹束手就擒的漁水城將領之中,遲衡卻並沒有找見石韋。


    莫非他趁亂離開了漁水城麽?真是至為可惜的事。古照川聽後,笑了:“咱們把關把得多嚴,蚊子都沒跑出一個。再說以石韋的傷和我用過的藥,他肯定還需一種特別的藥才能根治。你去各藥房探聽一下,或許有眉目。”


    原來,古照川早就多了個心眼,那時就埋在了伏筆。半信半疑,遲衡果真命人去問,近來還真有人抓這一方藥。


    順藤摸瓜過去,一切了然。


    當遲衡率兵找上門時,石韋正坐在案邊喝藥,抬頭一愣,默默地放下藥碗,束手就擒。他坐在那裏,一襲素衣,一縷長發飄在衣襟前。沒有一句話,一切那麽安靜,以至於遲衡恍然覺得不是真的一樣。


    過年,春初。


    桃花最先發枝,枝頭粉花白花朵朵。


    遲衡折了幾支插在案頭,人人見之側目。


    岑破荊要修書給顏鸞述說戰果,過來與遲衡商榷,寫定後,遲衡忽然讓他先別封上,摘下一朵桃花夾在信函之中。


    岑破荊啞然失笑,趕緊把花倒了出來:“要送你單獨送一封,夾在公函中算什麽,算你的還是算我的還是算大家的?”


    遲衡臉皮也厚:“其實無關緊要,朗將不會知道的。”


    岑破荊大笑著搖頭:“那不行,這信署的可是我的大名,我這一世英名斷然不能在桃花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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