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章】


    運糧才走不到一半的地方,無風起了半尺浪。


    風波又起。


    遲衡挑的路又多為平整官道,所以全是沿著夷州和玢州的邊界。因這次的運糧隊聲勢實在浩大,令人不由得不起疑心和貪心。夷州這邊自然無事,玢州那邊亂黨糾集,其中有一個匪頭叫錢老三見此良機,驅馬就來搶了。


    花雁隨的護衛隊也不是吃素的,裴老六指揮著抵擋。


    天下著小雨,戰事膠著。錢老三如狼似虎,攻勢十分淩厲,意在奪糧。所幸花家護衛隊有備而來,勝在裝備精良,雖隻以守衛為主,很快就將錢老三趕走了。


    但錢老三不肯善罷甘休。


    護衛隊才趕走一撥,不多時,錢老三又領一撥來了——就一個“擾”和“耗”,如此這般,這一天都沒走幾步路。


    遲衡在前方探路,得了信報火急火燎迴頭。


    一看這來來迴迴的架勢,火了。


    縱馬跑向裴老六,抽出大刀道:“裴老六,讓眾護衛聽我的令!”


    裴老六猶豫了一下。


    遲衡縱馬向前快如暴雨,大喝一聲,連刀砍過去,一連五匹馬腿瞬間都斷了,匪徒們跌落在地,滾在雨裏,個個目瞪口呆,連滾帶爬,剩下的匪徒急急忙忙驅馬都遠離他。


    遲衡氣勢正盛,大喊:“這是顏王軍的糧,誰要是敢搶,格殺勿論!”


    這一下,震住了。


    匪徒們遲疑著,又退去了。


    遲衡扛著帶血的刀迴來,黑刀上淋著雨,如同暗夜裏走出的修羅:“裴老六,他們肯定還會來的!先禮後兵,咱們禮了多少次,不給他們教訓一下,不長記性!”


    裴老六肅然起敬:“一切聽遲副都統安排。”


    遲衡令糧隊停下,將護衛隊召集:“這一路,玢州匪徒窩多得嚇人,不單錢老三,前邊還有孫七趙八不知道多少。糧隊行經的消息已經傳出,來奪糧的隻會越來越多,說不定最後亂匪們結成團就更麻煩。咱們糧隊長,經不起耗,一旦讓他們嚐到一點甜頭,後邊擋都擋不住。現在這種來了就趕的法子,就算護住了糧食,到了無水縣,難民早餓死了!”


    眾人無聲。


    遲衡大刀一指,刀上的血還未衝幹:“你們都看見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來犯,我定叫他們一個都別想走!有血性的,敢殺敢砍的,都站出來!”


    他這一發令,眾人麵麵相覷。


    遲衡騎馬眼光掃過眾人,厲聲喝叱:“你們拿著元奚最好的武器,身著最好盔甲,騎著最精良的馬,每月領著花君的銀子,卻一個一個懦弱無力,看看手裏的刀,對得住嗎?”


    終於,一個梟悍的護衛騎馬站了出來。


    兩個、三個、七八個、數十個……


    遲衡舉起刀,一個一個指過去,先挑了二十人,又撥出四十人:“你們二十餘人跟在我後麵,待匪徒來了,我怎麽殺,你們就怎麽殺,不要有任何顧忌,出了事,我們顏王軍擔著,我遲衡擔著!你們後邊四十人,聽我一發號令,再殺過去!餘下其他人,護衛糧草,不得有誤。”


    黃昏,天色已暗,遲衡命人把燈點上。


    果然不多時,錢老三那夥匪徒卷土重來了,而是人數遠比剛才多多了,遠遠望過去,隻目測也有四五百餘人,一個一個麵目兇惡,如餓狼撲食誌在必得。


    遲衡幹脆利落一揮刀:“殺!”


    說罷,他一馬當先衝了出去,快如閃電。


    前幾場開始都是錢老三圍堵,哪裏見這種淩厲陣勢,匪徒紛紛朝遲衡這邊聚集過來。遲衡大喜,揮起大刀,縱馬衝入匪徒之中揮刀橫砍。利刀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瞬間,所有人都憾住了。


    不單錢老三等匪徒措手不及,就是護衛們見了都驚歎不已:遲衡一身素衣,連盔甲都沒有穿,卻是神勇。


    二十個護衛縱馬跟在後邊,見遲衡這般氣勢,頓時血氣都上湧,他們也是血性男兒,都是訓練有素,隻不過從未如此血腥殺敵。先前被匪徒糾纏到煩,此時殺意也起,學著遲衡肆無忌憚的殺伐,揮起手中精良無比的刀衝入匪徒之中,直殺得昏天暗地。兵貴在勢,一旦氣勢在身,殺氣勢不可擋。


    錢老三見狀,急忙令眾匪徒後退。


    遲衡吹出一記響嘯。


    後邊等待的四十兵士早看得躍躍欲試,聽見號令,馬如弓箭破弦而出。有前邊的殺氣淩厲,後邊的四十兵士也不甘落後,快馬揚鞭,快刀飛過。


    他們均是良兵,盔甲又結實,武器又鋒利,瞬時殺得匪徒們進退不得。


    擒賊先擒敵,遲衡瞅準了滿臉橫肉的錢老三,悍馬飛奔,一刀削過去,隻見那頭顱應著寒光滾落在地。一時間驚恐聲四起,遲衡快馬掠過,俯身將錢老三的頭顱拾起,一把扔在急得亂竄的匪徒中間,高聲說:“再敢來擾者,就如此頭!”


    聲音嘹亮。


    有匪徒叫囂著報仇,遲衡縱馬過去,匪徒紛紛散開,遲衡一刀把那匪徒砍做兩半,血如雨奔,迴頭厲聲道:“還有誰敢來!”


    見此情形,逃是逃不了了,沒被殺死的匪徒都下馬來,或跪地,或舉旗,口裏喊著饒命。


    護衛們也沒趕盡殺絕,隻聽遲衡號令。


    四下安靜了。


    遲衡已經一身汗和雨和在一起,橫刀而立。一言不發,隻鞭馬快走了幾步,匪徒們都嚇破了膽,但見他的眼睛掃過,都不出聲。終於,遲衡怒喝:“顏王軍的賑濟糧也敢來搶,你們是吃了豹子膽了,敢不敢再來!”


    “不敢了!”


    遲衡揮刀喝令:“滾!”


    護衛們讓開一條路,剩下的連傷帶殘帶嚇破膽的匪徒們紛紛連滾帶爬地跑了。


    這一夜戰,當真是鮮血淋淋,都熱血沸騰,所有的護衛看遲衡時,眼睛都變了,又敬又畏,都靜靜等著他發話。


    遲衡平靜地說:“若有人敢再來侵犯,就像剛才那樣,殺!”


    不多時,這事就被渲染出去了,那些原本打算搶一點是一點的亂軍匪徒們都驚訝了:花府的護衛是不會殺人的,至少不會大開殺戒。而現在,根本就不是原先傳的那樣,花府的賑濟——竟然是顏王軍專為花家糧隊護衛,陰毒狠辣,殺起來如修羅場。不由得都掂量一下自身實力能不能咬下這塊肥肉。


    殺雞儆猴,何況殺的還是一個狠的。


    偶有匪徒想來探個風,遲衡快刀出去,將一個一個斬下馬,踩著腦袋讓他們說再也不敢了!他那手執大刀滴血的模樣,比悍匪還悍匪,索命無常都驚,更何況隻是想占個便宜的亂匪。


    往後就平靜了。


    運糧隊無需麵對外擾,隻需對抗不停下雨的天公就是。行進快多了,裴老六十分佩服,對遲衡畢恭畢敬。不止是匪徒耽誤,更有天氣耽誤,眼見光路上行程都耽擱四五天了,加之之前糧草的安排也耗費了一天,這都多少天了!


    之前令快馬先行發給岑破荊的快報,也不見迴來。


    表麵冷靜,遲衡這心底如燒火。


    不知無水縣如何了。


    緊趕慢趕,無水縣終於到了,才看那情形,遲衡都驚了,那麽多災民湧了過來。


    所幸的是,無水縣令早引人來迎,真真是望穿秋水的盼啊。而無水縣令旁的岑破荊快馬飛馳過來,頭發都是亂的,眼圈是黑的,別的不說先罵了一句:“遲衡,說好發快報發快報,你怎麽悶聲就過來了啊!要不是聽說花家糧隊殺了匪徒的事,我都以為沒戲了呢,看那麽多難民湧過來……”


    雖是氣極,鼻子都酸了。


    遲衡抹了一把臉:“消息一定,我就讓快馬給你傳了啊!”


    他們卻不知,那快馬信者心太急,連夜行路,一個不留神一滾滾下山去摔暈了,等醒來過時,黃花菜都涼了——見到快報那人和那馬時,遲衡到無水都七天了。


    且不說無水縣令安排賑濟一事。


    遲衡將糧草重任一過手,急急趕去招募場,一看滿滿當當的難民,頓時安了。至少兵源暫時先不用愁了,拍著岑破荊的肩膀說:“紅眼虎那邊說得不費勁吧,咱哥倆搭夥就是放心。”


    岑破荊沒好氣。


    玢州發大水,還在百司鎮下雨的前一天晚上呢,那雨真是百年難遇,當晚就淹了很多地方,哭喊聲一片。


    一旁的溫雲白說道:“你是不知道,咱們的流言攛掇得太好,一發大水難民竟然不求救玢州官府,反而直接往這邊奔,攔都攔不住啊。你那邊又沒有一點兒消息,我們束手待斃。無水縣令擔心難民湧來太多,負擔不起,想把路堵了,岑破荊愣是咬著牙把人都迎進來。看著那麽多人,都等著飯吃,我們還不知道糧到底是有還是沒有,那才叫一個難熬。”


    得不到準信,寢食難安。


    “我們一邊往裏迎人,一邊苦等你那邊的消息,過兩三天了還沒動靜。無水縣令都瘋了,死活不讓再進,還是岑破荊拿腦袋擔保,弄出無水縣的存糧,熬過來的。等聽聞斬殺錢老三之類的信報,我們才算安下心來啊!”饒是驚心動魄,溫雲白說出來也是溫溫軟軟的。


    遲衡愧疚了:“是我考慮不周,應該再派人的。”


    “實不相瞞,昨天無水都斷糧了,我們真是餓著肚子生生的等著。”好吧,至少花府護衛那一戰殺傳過來,大家的心頓時定了,餓著肚子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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