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紅著臉沒做聲,她經過前世,自然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知道是年紀到了天癸水至的緣故,隻因最近一直惦記著家中紛亂事情,心思沒往這上頭想,是以方才一時沒反應過來。」


    董姨娘用力點頭:「姑娘說的是。我在你跟前露了本相,又露了那樣的好手段,你必然不會放過我,我需得謹慎小心才是,不能這樣歡喜。」


    口上這樣說著,然而她臉上的喜意卻仍然未曾褪去,如瑾道:「原來姨娘是明白的。那麽姨娘方才所言所行,是不是有些危險?」


    「當然是了,太太和姑娘金尊玉貴,想要拿捏我輕而易舉,我方才是犯了忌諱了。」董姨娘迴答的毫不猶豫,隻不過她嗤笑一聲,立刻轉了話鋒,「但是,我對太太做過不好的事情,姑娘拿過我的把柄,我們之間已經是無可轉圜的局麵,難道還能似以前沒事時一樣麽?事到如今,我若是依舊謹小慎微的侍奉著,恐怕不但不能躲禍,還會惹來姑娘猜疑,以為我麵上乖巧而背地不知又要打什麽主意,反而更加忌憚於我。左右都是禍患,我倒不如坦誠相對,有什麽說什麽,想什麽做什麽,不管太太和姑娘怎麽反應,反正我自己是痛快的。」


    「姨娘倒是想得通透。」


    董姨娘道:「其實,姑娘不必這樣如臨大敵看著我。實際說與姑娘聽吧,姑娘的手段我也領教了,也是甚為忌憚。有姑娘在這裏鎮著,日後我不會再對太太做什麽,而姑娘也看了我的本事,是否還想與我為敵呢?」


    如瑾聞言之意,瞭然的點了點頭,「姨娘是說,我們日後各自收斂,相安無事就是了?」


    「正是這個意思。家和萬事興,侯爺風光了,我們內裏幾個女人不跟著享福,做什麽還要爭來鬥去的,一起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若是再有大姑娘那樣的人,我們也好捆在一起,一致對外。」


    她看如瑾不做聲,又道,「昨夜這件事裏又不隻我一個人得了便宜,姑娘難道沒有痛快報復麽?何況,侯爺那邊我還提了當年的大彭氏,也將火往東邊引了,姑娘那時年紀小不懂事,太太想必會心有所感。我對太太和姑娘可是有助力的。」


    如瑾聽完這句話,隻是搖頭笑了笑,「姨娘,我不覺得你有資格討價還價,與我平等論交。」


    董姨娘站起身來,將鬢髮和衣衫重新整了整,曼聲道:「姑娘迴去細想就是了,日後我們各自相安,我不會主動冒犯太太和姑娘,也請你們放過我。」


    她並不等如瑾迴答,已是抬腳邁出了後閣,輕飄飄走了出去,這等倨傲的姿態從未在人前顯露過。


    如瑾端坐在原處,自己替她補充了未曾說出口的後半句話,「若是我們不放過你,你用在東府身上的手段就要在我們這邊施展了,是麽?」


    屋裏靜悄悄的,碧桃無聲走了進來,見到如瑾一動不動坐在昏暗的後閣裏,輕聲道:「姑娘出來罷,那裏陰涼,您身上不方便,小心肚子疼。」


    如瑾站起身來,扶了碧桃的手走出後閣,孫媽媽掀簾進來,關切問道:「董姨娘說了些什麽,看她的樣子似是很得意。」


    如瑾輕輕笑了笑,簡略將方才的言語說給兩人聽,碧桃立時瞪眼,「她敢威脅咱們!」


    孫媽媽皺眉思忖一下,說道:「依我看,姑娘不能信她的話,她怎會跟咱們相安無事,太太有著身子,她惦記著琨少爺呢。」


    如瑾冷聲道:「自是不能信她,她也沒有和咱們討價還價的本事,且由她癡心妄想地高興幾天去。」


    說著,幾人走出了西間,迴到秦氏那邊去。秦氏正在床邊選衣料子,讓丫鬟將幾匹綢緞擺了一桌,如瑾便道:「母親好好歇著,又折騰這些做什麽,等養好了再弄不遲。」


    秦氏隻說閑著無事,反過來囑咐如瑾好好休息,說這種日子不能勞累也不能傷神雲雲,將如瑾說的臉色又有些紅。正好丫鬟捧了一杯熱糖水進來,秦氏道:「給你預備的,趁熱喝了吧,暖腹的。」


    如瑾坐到桌邊,低著頭將水喝了,趕緊提起別的事。


    「母親,昨夜東邊跟父親鬧了一夜,咱們得顧忌著青州家裏,素蓮素荷還在家呢,得著人過去報信,讓她們先防備著。」


    孫媽媽反應過來,忙道:「姑娘說的是,得趕在二老爺送信迴家前,不然要是讓二太太知道了兩邊反目,還不得跟素蓮下手,如今老太太又不能理事,沒人鎮著她。」


    秦氏覺得有理,便答應了,讓孫媽媽得空去辦此事。如瑾道:「祖母似乎是清醒了些,但也不知能到何種程度,且看幾天,若是真就此恢復了,也算是藍泯無意中做了一件好事。」


    孫媽媽道:「若是老太太真清醒了,不知會如何處置侯爺和二老爺的事情。」


    「到時再看,祖母不是糊塗的人,兩邊鬧成這樣,她心裏想必有計較。」


    如瑾陪著母親聊了一會,秦氏身子沒完全恢復,精神短,坐了一會就覺得累,如瑾便伺候她躺了休息,帶人退出。其實她身上也酸痛著有些難受,這半日下來更覺疲軟,隻想迴屋躺著。賀姨娘卻恰好進來,似是有事。


    如瑾無聲指了指內室,示意母親歇了,將賀姨娘叫到一邊,「何事?」


    賀姨娘咂舌:「昨夜鬧了一場,侯爺把東院的奴僕都趕了出去,結果東院那邊自己在穿堂東側另開了一道門,一家子就從那裏進出呢。」


    如瑾愕然,「僕役們也都住進東院去了?」


    「正是呢,有多事的小丫鬟跑過去看過,是二老爺和大少爺帶著僕役們住在前院,大姑娘帶著丫鬟婆子住後院,合著是一家子將東院占上了。」


    如瑾隻得佩服他們的厚臉皮,昨夜被藍澤指著鼻子往出攆都不頂用,看來他們是死賴著了,懶得理會,便道,「我們占著外院和西院,他們隻有東邊一個小院子,由他們去。」


    賀姨娘卻又說:「侯爺知道了很生氣,趕人又趕不出去,今早直接讓小廝們攔在了穿堂,正讓人壘牆呢,要把穿堂那裏堵死,不讓東院的人過來。」


    如瑾隻覺得家裏越來越荒唐,這些人行事真是出乎意料,一個賽著一個新鮮,一時又好氣又好笑,「我看咱們也該壘一道牆,直接將內外院堵死,讓父親自己在那裏過最好。」


    賀姨娘不敢接這話頭,隻嘆氣道:「姑娘,咱們怎麽辦呢?」


    「讓他們鬧去,跟咱們有何幹係,咱們好好過日子便罷,隻警醒些別讓外頭僕役趁機進來摸東西就是了。」如瑾不再理會這事,帶了人自往房中去歇著,讓丫鬟叮囑內院各處安分些,不要趁亂生事。


    ……


    一牆之隔的東院裏麵,二十來個僕役在前院亂鬧鬧地搬東西走動,重新在這裏安頓。因為人實在是多了些,院子又小,藍泯隻得騰出了一間廂房給下人住,大家正在那裏收拾房間。藍如璿居住的後院倒是比前院安靜許多,各處服侍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恐不小心惹了大姑娘發火。


    藍如璿坐在寢房裏,日頭老高了,快到午時還沒有梳洗停當,自從起了床就坐在妝檯邊發愣,看著銅鏡裏映出自己臉上一夜未退的掌印,臉色陰沉得嚇人。


    近身服侍的丫鬟們都不敢近前,不得召喚,誰也不會主動進屋去觸黴頭。品霜是品露之下第一人,自從品露走了就補了品露的位置,才高興了沒兩天,昨夜就被藍如璿一個巴掌打得清醒過來,深切體會到了品露的苦楚,有騎虎難下的感覺。


    她臉上也是掌印赫然,守在藍如璿寢房門外,一聲也不敢出,支著耳朵聽房裏動靜。二老爺藍泯突然進了院子,直奔藍如璿房裏,到了外間,一眼看見品霜臉上的巴掌印,不免上火,站在那裏教訓女兒。


    「就知道拿丫鬟撒氣,還不趕緊收拾了,出來跟我說話!」


    藍如璿的聲音隔簾透出,嗓子是啞的,「說什麽?有什麽可說的。父親有工夫不如去拆牆,免得真被人堵死了,日後連祖母一麵也見不上。」


    「混帳!說什麽風涼話呢,還不都是因為你。」藍泯氣得立刻罵人。


    屋子裏丫鬟們俱都戰戰兢兢,各自悄悄退了出去,隻有品霜立在門口被藍泯擋住,走又走不開,留下來更是害怕,可憐得很。


    藍泯卻指了她,「去,把姑娘給我拎出來。」


    「老爺……姑娘還沒梳妝,您別……」品霜剛說了半句,臉上結結實實又挨了藍泯一掌。


    「你是死的嗎,你不會給她梳洗?趕緊去!」


    品霜捂著臉,連哭都不敢哭,哆嗦著就掀簾進了屋,迎頭卻被藍如璿一個茶杯砸過來。「滾出去,姑娘我不用你們這些賤婢伺候,一個個都沒安好心。」


    品霜額頭又挨了一砸,痛得眼淚打轉,趕緊擦了眼睛跪下,不敢上前,也不敢真的退出。


    藍泯耐不住,掀開簾子自己進了屋,也不顧女兒隻穿著寢衣,逕自到她跟前吼:「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發呆,趕緊想辦法。」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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