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還沒吃完外頭就下起雨來。


    這山裏的氣候真是一會兒一變,剛才還好好的,轉眼就傾盆大雨。


    巫啼花以前覺得綿綿小雨浪漫多情,現在才知道那會有多矯情。


    青兒替她撐著油傘,她縮著肩,凍得瑟瑟發抖,看來硬撐著是不行了,隻好迴頭把青兒替他找的那件衣服洗洗了,這麽想著時,不由地朝後麵看了一眼,那傻大個兒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頭。


    他高大的身材讓原本寬闊的長廊顯得異常逼仄,而黑衣包裹著的身材健壯有力,雨絲打濕了他的長發,即使在家裏,他仍舊背著長弓,手上的護腕磨開了線,手裏撐著一把破爛的油傘,但是卻絲毫不影響畫麵感。


    如果不是嘴巴那麽賤,她倒真有點想收了他的心,想必他一個天師府的入門大弟子,不會那麽容易被巫家的詛咒克死,隻是可惜呀,有些人就是第一眼看著還行,以後越看越不順眼。


    怔忡間,兩人目光相對,都不屑的扭過了頭。


    站在四層小樓前麵,巫啼花這才注意到門頭的匾額上還刻著字,是用篆體刻的三個大字,外麵那層金漆已經完全剝落了,巫啼花眯起眼睛看了看,憑借自己那點為數不多的專業知識,努力辨別上麵的字,“什……麽……樓?”


    “是迎仙樓。”青兒用一把古老的鑰匙打開門。


    巫啼花臉上有些掛不住,跟上去道:“不是藏書閣嗎?”


    青兒道:“因為這裏是神妖鬼怪聚集的地方,所以又叫迎仙樓。”


    巫啼花明白了,這小樓是妖怪辦理業務要去的地方,俗稱營業大廳。她嗤地笑了一聲,“叫迎妖樓更帖切一點才對。”


    “這……”青兒臉一紅,“反正老祖宗留下時就這麽叫的。”


    青兒收了傘,招唿巫啼花進去。


    踏進小樓,就感覺到一股撲麵而來的妖氣。


    地上正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八卦圖,樓梯以這個圓為基調延伸而上,每一層都有左右兩個樓梯,小樓中間自樓頂垂下來一個用許多小金鈴結成的一個臉盆好麽大的鈴球。球用五色布擰成的粗繩吊在房子正中,像個水晶吊燈。


    這樓裏的擺設很簡單,跟這府上所有的家具一樣,都是用柏木做的,挨著牆放著一圈書櫃,上麵擺的全部是古籍。


    巫啼花隨便抽了一本,驚得乍舌,“《奇門遁甲》?天哪,胡八一隻有半本殘卷那個?”


    其實奇門遁甲並不稀奇,學考古的大多都知道點,加上有現代譯本,這並不算什麽奇書,人能買得到,但能摻透就難了,而現代譯本大都是殘卷修複而成的,並不是全書,她手上拿著的這本可是貨真假實的張子房的《奇門遁甲》。


    巫啼花翻了翻,現代譯本裏隻有陰遁九陽,陽遁九陽,而這本有四千三百二十局,是奇門遁甲最早的版本。


    這要是帶迴去交給自己導師,那老頭一定會高興瘋了,她那幾年都沒寫出來的研究生畢業論文可就算是有了著落了,巫啼花自然而然的就想把書收入自己懷裏。


    “咳!”


    巫啼花嚇得連忙把書放迴去。


    傻大個不知什麽時候跟上來的,此刻正一臉倨傲的看著她,“這裏的東西你別亂碰,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巫啼花拍拍手,冷笑著道:“好啊,不碰就不碰,我正好迴去睡覺去。”


    她說著就往外走。


    “你……”傻大個氣得臉通紅。


    巫啼花站在門口,雙手環胸看著他,“你自己決定,是讓我迴去,還是留下?”


    占映天憋了好久,最後不情願的道:“你留下,但是……”


    她打斷他道:“沒有但是,要我幫忙就得聽我的,不聽我的我就走。”巫啼花笑了一下,不再理他,得意的昂著頭朝那邊的樓梯走去。


    青兒在二樓扒著欄杆朝他們招手,“巫姐姐,你快上來啊。”


    “來了。”


    二樓放的是古畫。


    畫卷都擺在架子上,也有的插在瓷翁裏,抖開一幅幅的畫,巫啼花看得眼睛發直,李唐的《萬壑鬆風圖》、唐寅的《王蜀宮妓圖》、米芾的《苕溪帖》,最難得的是,居然有一幅失傳已久的《洛神賦圖》。


    “這顧愷之的畫是真跡嗎?”她忍不住問。


    青兒看了一眼道:“應該是真的。”


    “發財了,這下真的發財了。”巫啼花高興得抱著畫在地上打滾,顧愷之的畫傳世的非常少,大都都失傳了,其價值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青兒奇怪的看著她,“巫姐姐,你沒事罷?”


    “啊?沒事。”巫啼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咱們上三樓看看。”


    她將那幅顧愷之的畫緊緊畫在懷裏,上樓的時候,青兒問:“巫姐姐,你總抱著它幹什麽?”


    “它太珍貴了,我怕放在那兒不安全。”


    “不用擔心啦,都放好久了。”


    “萬一有人偷呢?”


    “妖精才不偷這些。”青兒不以為意的道。


    巫啼花想想也對,妖精要這畫幹什麽,可是,她實在不舍得放手,她上前兩步追上青兒,“青兒,這畫,我先代為保管行不行。”


    青兒朝大師兄看了一眼道:“我反正沒意見,但是大師兄……”


    “他說了不算。”巫啼花不等他說完推著他往樓上走,“快走。”


    看著他們的背影,跟在後麵的占映天臉色有點難看。


    跟一二樓不同,三樓跟四樓很淩亂,各處堆放著雜物,架子上擺著很多她都不認識的東西,還有一些蛇蛻,動物皮毛之類的,和一些衣服。


    巫啼花本來想在裏麵找找看有沒有她能穿的,結果發現那些衣服都是很舊的,樣子也奇形怪狀,材質更是奇特,有蠶翼,有魚鱗,根本不像是給人穿的。


    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堆在架子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怪味。


    巫啼花把手上的狐皮放迴架子上,“青兒,這些東西都是什麽啊?”


    青兒道:“那些是妖精來借東西時做的抵押,比如狐妖拿走了人皮,留下了狐皮,等她還迴人皮時,再把狐皮拿走。”


    “你是說,這是妖精的皮?”她指著剛剛自己摸過的那張狐皮。


    “對啊。”


    呃,巫啼花嚇得連忙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離那架子遠點。


    她疑惑的道:“那如果她不迴來取狐皮呢?就一直做人嗎?”


    青兒恩了一聲道:“應該是,不過這不合三界的規矩,所以咱們要去把它抓迴來。”


    “還要捉妖?”


    “那當然,天師府就是捉妖伏魔的。”


    “不是典當行嗎?”這跟一開始說的不一樣啊,說好了隻做前台,沒說這職業還有生命危險啊?迴頭她要找師尊他們再說道說道才行,幾幅畫肯定不行了,她要再加點碼,起碼買個員工保險罷。


    青兒領著她來到四樓的櫃上,這裏跟一般的當鋪大櫃挺像的,櫃子頂天立地占據一整麵牆。中間擱著一個大櫃台,櫃台很高,人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勾得著。


    妖精都很高嗎?巫啼花站在那張凳子上時心想。


    櫃台正對著的那麵牆上是實的,沒窗戶,也沒門。


    她不禁有些奇怪,“這打開門做生意,連進去的門都沒有,顧客怎麽上門?”


    青兒道:“有客人來了會搖鈴,那鈴一響,門就開了。”


    “門在哪?”


    青兒笑了笑道:“一會有客人來了你就知道了。”


    “你是說妖精隨時都會來?”


    青兒點點頭,“不過最近好久都沒客人上門了,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不過隨時都會來。”他看著她恐懼的樣子道:“你不用怕,妖精到咱們這兒不敢放肆,更不會傷害你。”


    “話是這麽說……”可是她還是有些膽怯。


    那個傻大個兒抱胸靠在柱子上,板著臉忤在那兒,跟樽門神似的。


    看來一時半會的,她還不能太得罪這樽門神,必竟萬一妖精來了還得指著他保命呢!


    青兒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大帳本交給她,“巫姐姐,這是帳本,你先看看。”


    巫啼花接過那帳本,帳長不知是用什麽材質製成的,紙質比一般的宣紙要厚且實,帳麵上用篆書寫著《杻陽誌》三個大字。


    巫啼花的腦子嗡地響了一下,身子微微一晃,扶著櫃台站穩。


    剛剛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這本冊子有些熟悉,隻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手指摩挲著那紙張,她陷入了沉思。


    抬起頭,她發現占映天正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著她。


    不知道為何,她直覺得不相信占映天這個人,他昨天說過在荷花池救了她的話分明是假的,她雖然失憶了,可醒來時的記憶還在。


    她身上衣服沒換也沒濕,不可能倒在河裏。


    第一天的時候,青兒就說師尊閉關三天了,這樣的話,就連師尊也不知道他到底從哪撿到的她。


    看來,占映天在自己心裏埋了個秘密。


    而此刻,他看她的神情,更加讓她證實了這一點。


    青兒擔憂的看著她,“巫姐姐,你沒事罷?”


    巫啼花搖搖頭,“沒事,這是帳本嗎?”


    “對。”


    帳本並不全,最早的那頁被撕掉了,除了被撕掉的那頁,這帳本最早的記錄年代是從上古時期開始,看來這“十二峰”真的是家老字號了,都有幾千年的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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