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全惲諫李茂貞稱“歧王”,茂貞曰:“‘歧’字,自商周以來,未被人用作國號也。今吾若稱歧王,天下人是否嘲吾?”惲曰:“上起官吏、士人,下至庶人、百姓,皆不會嘲主公,請主公放心。此乃主公複家業之事,與此無關也。”茂貞從之,即命大著作葉興鈞於鳳翔府南三十裏處築壇,擇於唐天佑二年正月一吉日登壇,受百官朝賀,正式即歧王位。

    是日,茂貞端坐於壇上,麵南受百官朝賀。以全惲為相國,江子酉為參知政事,趙焉為左牙指揮使,俞景元為右牙指揮使,其餘部將,皆論功授大小官職,並各有封賞。以長子李安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領涼、寧、文、隴、金五州刺史,都督中外諸軍事。追諡祖父宋蘚為文王,祖母張氏為文王後;父宋嘉裕為武王,母郟氏為武王後;兄宋文迥顯王,嫂皮氏為顯王後。大赦鳳翔。

    且說李茂貞迴府後,於農閑時節征發工匠擴築鳳翔府,改名上梁府。茂貞又於唐亡當年下令,境內不建年號,仍奉唐正朔,稱天佑四年。茂貞稱歧王,親自主持大小事物,兢兢業業,蠲免苛捐雜稅,勉勵開荒屯田,賑濟災民,使境內粗安,百姓皆悅之。天佑七年,茂貞封長子李安國為商定郡王。九年,又封安國為西寧王。十三年正月,又立安國為王太子,封爵增五縣。當年八月,茂貞複姓名為宋文通,並命太子亦複姓宋氏。

    卻說當年十一月,一日,宋文通召文武於殿內飲宴。文通與眾文武曰:“孤本為大唐一鎮將,僅是大臣也。今可自稱為王,並享富貴,不僅靠天時,更賴卿等忠心相助。今孤常思昔日唐天子厚待孤,使孤官居極品,並加九錫,固孤深謝唐天子耳。古人雲:‘知恩者必報。’今唐室不幸為奸臣朱溫所奪,孤為人臣,已知唐天子對孤之恩,應即刻興兵伐奸臣,為唐天子報恩,卿等同意否?”右牙指揮使俞景元曰:“不可。大王建國,乃為複興家業,稱霸一方,久享富貴,不為複唐室也。唐室早已暗弱,腐敗無比,昏君屢出,不可複興耳。且大王所轄境內地轄人少,能征善戰之將為數不多,安可卒除奸臣耶?”相國全惲曰:“否也。梁朝自建國以來,雖兵強馬壯,但為政暴虐,不得人心。大王雖兵微將寡,但興仁義之師,隻要大兵一至,此城即可投降。不出半載,唐室即可複興矣。”文通曰:“全相國之言極善。但梁朝黎民百姓,大多為流民,為政者極少,安可徹除梁朝?”太子宋安國曰:“大晉天王、河東節度使李存勖亦興兵複唐,今已取汝、同、秦等十餘州,並獲呂梁大捷,聲明遠揚。今父親欲興唐室,可遣使至晉陽府見其,言朱氏之惡,並致書一封,請為聯邦,並與其合兵滅梁。待唐室複後,父親可與李存勖同為宰輔。”文通大喜而從之,即命安國作表,遣使攜表赴晉陽府見李存勖,表曰:

    大唐鳳翔節度使、歧王弟宋文通,表拜賢兄河東節度使、大晉天王李存勖:今唐已立近三百年,不幸奸臣朱溫挾天子以令諸侯,奪唐神器,自稱為帝,陷害無辜,令人所恥也。兄與弟皆不願坐觀朱氏入主中原,皆興仁義之師,以複唐室。但二方均獨立作戰,兵微將寡,實力有限,不可取勝。若為長久之計,須弟與兄一道,結為聯邦,並肩作戰,共剿奸臣,興複唐鼎。今弟特冊封兄為河東王,加九錫,拜兄為討逆興唐大元帥,待唐複之日,弟與兄共同議立新君,並共同輔政。弟宋文通再三拜辭。

    大唐天佑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表

    卻說李存勖覽表大喜,即問使者道:“其派人質否?”使者答道:“某不知。大王有條件否?”存勖曰:“請汝迴去後傳孤言,命宋文通複姓名為李茂貞,並遣一人質入晉。次年正月,命其再遣一使至晉陽府見孤,商議何時進兵。其餘別無條件。”使者即迴去了。

    卻說該使抵上梁府,將李存勖所囑之言告知宋文通。文通大怒曰:“孤於表中文辭懇切,汝竟不夠,還欲議條件!”即於次年正月,以“巡幸金州”為名,留參知政事江子酉及其餘文武守上梁府,自率相國全惲、左牙指揮使趙焉及右牙指揮使俞景元微服至晉陽府,欲與李存勖爭論。

    李存勖曰:“孤命汝複姓名,汝為何不複?孤命汝遣送人質,汝為何至今仍不遣送?汝欲效仿朱氏,建號稱帝否?”文通大怒曰:“孤稱汝為兄,對汝待遇不低,汝還不夠?孤乃堂堂中原之臣,汝僅為一狄虜之後,隻是受昔唐天子之賞識,方被升官晉爵,汝須聽孤之命,不得驕橫無比!孤不應遣送人質與汝,汝應遣送人質與孤!汝命孤複姓名,孤不聽從!”存勖勃然大怒,拔劍欲殺文通。文通亦拔劍,欲殺存勖。二人鬥了數迴合,不分勝負。忽相國全惲向存勖背後射一箭,使存勖受傷,流血不止,昏倒於地。太醫即來救之,清洗其傷口後,然將其送迴宮內養病。經調養,數日方醒,傷口亦漸愈合。

    且說李存勖醒後,宋文通見不妙,命全惲即刻越牆逃離大內,然租驢車逃迴上梁府。待惲奉命逃離,文通親至存勖榻前,跪於地曰:“某因過度盛怒,言語過激,傷了大王龍體,且冒然命部將射大王,使大王昏厥,數日不醒,罪不可赦,請大王速斬某!”存勖輕聲曰:“免了……免……免了。卿……卿迴歧……歧地後,先……先即刻遣送人質,然再遣一使見孤,與孤商議何時進兵。”文通泣曰:“大王可諒解某,某深為感激。大王所囑之事,某定會盡力辦成。某迴去後即刻將某孺子東寧王,領雍、利二州刺史李安靖遣送至晉陽府為人質,並即刻複姓名為李茂貞。”存勖曰:“卿不須複姓名了。卿隻要日後與孤同心協力,共複唐室,孤即滿足矣。”文通此時淚仍未幹,模糊中見存勖亦泣不成聲,連連點頭。二人報頭痛哭了一時辰,文通即拜辭而退。文通迴驛館後,乃議迴上梁府。

    三月初,宋文通抵上梁府。旋即下詔,遣次子東寧王,領雍、利二州刺史宋安靖赴晉為人質,並將其封地一分為三,東部屬俞景元,中部屬全惲,西部歸中央直轄。又遣使赴晉陽府見李存勖,商議何時進兵。

    卻說使者赴晉陽府,未見李存勖,乃問守宮門之武士道:“請問汝主在何地?”武士曰:“汝乃鳳翔宋文通所遣之使否?”該使點頭。武士曰:“主上今日赴太平湖遊玩,待卯時方迴宮。”使者曰:“請問太平湖在何處?吾須即刻見天王。”武士即將太平湖地圖獻與該使。該使即至太平湖,見李存勖正於湖邊垂釣,乃至一邊擊石子等候。存勖隱隱聞一聲,低而細,似擊缶聲但非為擊缶聲,乃迴頭一望。使者遽起,曰:“某乃歧王所遣之使,今欲與大王商議興兵複唐之事。”存勖遂與使者迴宮。二人商議三時辰,乃定於當年九月初,擇一吉日,兩方同時起程。歧出三路兵,共計十五萬:第一路,由宋文通親率,走棧道,出潼關,破周、慶、陝等州;第二路,由江子酉所率,渡北漢水,穿秦嶺,破元、關、平等州;第三路,由趙焉所率,走黃土坡,渡黃河,破恭、姚、思等州。歧留全惲、俞景元守上梁府,宋安國守雍、利二州。晉亦出三路兵,共計二十萬:第一路、第二路、第三路統領將領皆如前,隻是缺石敬塘一路兵。晉留李存審、任圃守晉陽府。六路兵,共計三十五萬,號稱五十萬,於所擇吉日同時起程,浩浩蕩蕩,殺向南梁。李存勖兵旋即抵通州,即駐屯於此地,安營紮寨。

    卻說梁帝朱友貞聞此訊,大驚失色,即召文武商議。太尉王彥章奏曰:“陛下勿憂。臣已以陛下名義下詔,命各州刺史在各地募兵,據守各地,以防賊軍攻占一城。” 尚書令劉國遜,劉賦之子奏曰:“王太尉之言否也。陛下不知,二賊合為一處,並肩作戰,兵強馬壯,據守各城不可耳。須遣一大將率京師衛隊數萬人,乘夜先襲李存勖軍營,焚其糧草。然遣使赴宋文通營,將此事告知文通,文通失去靠山,必自退矣。”友貞大喜,從之,即命劉國遜率京師衛隊五萬人夜襲李存勖大營。李存勖得知此事,大怒曰:“朱賊膽真大耶!孤有數十萬精銳之士,而汝僅有區區五萬烏合之眾,安可敵得過孤?”即命副將孟知祥率十萬精騎守營,防梁兵襲營。此時已龍德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又說劉國遜於營中悶坐,忽一宦官捧詔入營內。國遜大驚曰:“天子又欲罰我乎?”宦官曰:“非也。‘方今我大梁已建國十年,中原、江南、江東、閩地、河中皆已歸順,唯巴蜀、南海、河東及河西鳳翔尚未臣服。巴蜀王衍,荒淫無道,日夜痛飲,委政奸臣,此國不出數年即滅,不足憂矣;南海王劉岩,自稱為帝,叛我大梁,但其國偏遠,土地荒蕪貧瘠,人丁稀少,不出數年亦被滅,亦不足憂矣;隻有河西鳳翔、河東晉陽,二賊狼狽為奸,圖謀滅我國,朕定會各個擊破之。卿應盡力助朕破賊,鞠躬盡瘁,不出他意。’此乃天子命吾囑汝之言。此外,天子又下詔,命汝於明日夜進兵,襲李存勖大營,一舉剿滅其軍。”國遜轉驚為喜,曰:“今天子如此信任吾,吾定會效犬馬之勞,忠心破賊,助陛下統一九州,別無他意。”遂喚宦官退走,然麵南跪道:“臣劉國遜若明日不滅李存勖,誓不迴見陛下。”言畢,痛哭流涕,部將亦泣不成聲。

    次日夜亥時,劉國遜命參將張元逸率一萬五千兵守營,自率二萬五千精騎夜襲李存勖大營,並命監軍馬肅引五千步兵為先鋒,副將李在敏引五千戰車兵為後盾。及梁兵至營前,馬肅見營門大閉,喝道:“吾乃王師主將馬某,汝等小輩竟閉門自首為反賊,實在可恥!汝等若速開門,放王師入營,吾不殺汝等;若不即刻開門,吾即將汝等皆誅戮也!汝等速開門!速開門!速開門!”營內無人迴話。肅遂再喊,仍是如此。一連喊數次,仍無人答話。肅大怒,命士兵強行開門。忽一人報道:“有箭落到小兵旁!”肅視之,此人乃一士兵也,仍無軍銜。肅半信半疑,遂往後一望,果然有一箭落於地。頃刻間,數箭亦如雨滴似的落下,殺得梁兵死傷慘重,肅亦被亂箭射傷。殘部攜肅迴營養傷,並遣人告知劉國遜。國遜問道:“先鋒兵全軍覆沒否?”答曰:“幾乎被賊兵全殲,僅剩殘部八十餘人,其餘皆或死或傷。” 國遜大驚曰:“營內無兵,箭從何而來?是否我軍中了賊兵埋伏?”此人不答而退。國遜遂退兵迴營。數日後,

    中營使者報道:“馬肅因傷口感染,昏厥而死。”國遜放聲大哭,差人厚葬之於營外山中,並遣使告知家屬,賜其家屬撫慰金五十兩。國遜遂親率大軍,赴晉營猛攻晉軍,欲與馬肅報仇。

    此時孟知祥率軍於營外值勤。國遜質問知祥道:“是汝射的箭,折吾千餘兵馬,並害吾一員大將?”知祥大笑道:“劉將軍不知,那日夜吾正於營內檢閱兵馬,恐盜賊襲營劫糧,吾特命士兵大閉營門。聞汝馬副將喝聲,吾料營外必有盜賊,乃命士兵於登高台向營外射箭,欲殺盜賊。誰知竟是汝副將,孟某今特向劉將軍賠罪。汝奈何不得了孟某耶?” 國遜大怒曰:“汝一老子,竟有意害吾一大將也!吾今不殺汝,誓不為人!”遂拔劍欲殺孟知祥。知祥曰:“劉將軍竟來真的!孟某端的喪命於將軍之手?”國遜曰:“汝主李存勖,背反大梁,自稱晉王,不仁不義,汝為何投其?”知祥曰:“汝主才是真反!昔社稷乃李唐之社稷也。不料汝太祖竟乃奸臣,名為唐相,實則唐賊;名為輔政,實則篡國耶!吾主名正言順,興義兵討賊,恢複唐室,有何不可?”國遜勃然大怒,命士兵一哄而上,向晉軍發起猛攻。知祥亦怒,亦命晉軍迎戰。兩軍於營外三裏處對圓,戰了十合,國遜大敗而走。知祥引兵追之,國遜遂命弟承遜與晉軍溺戰,以防晉軍追來。知祥親自上馬,率晉軍揮刀迎之。不一合,即將承遜一刀斬於馬下。然知祥又引兵繼追國遜。國遜逃了三十裏,被知祥兵追住。忽三彪人馬至:左為史弘肇,中為李存勖,右為雲州車騎都尉章杲。三彪人馬及孟知祥兵將梁兵團團圍住,劉國遜欲單騎逃脫,左衝又突皆不可,乃連砍晉兵三十餘人,射死一下級參將,並欲投灤河自盡。

    此時,孟知祥於馬上喝道:“劉將軍,汝為何不降?梁政治腐朽,不出數年必為我大晉所滅,汝那時若降已遲了!”國遜曰:“吾誓死不降賊,汝若來,吾即砍死汝!”言畢,即脫下軍裝,身著便衣,跳入河中。知祥即命人下河救之,然親自攜其迴晉營養傷。國遜被救上岸時,已昏迷不醒,迴營後徐徐而蘇。國遜曰:“吾為賊兵所俘否?”知祥命士兵答話曰:“我軍未俘虜汝,汝已昏迷三時辰,我軍主將孟知祥特將汝救出。”國遜泣曰:“某真不如將軍也。將軍之主雖非仁義之主,但將軍大興仁義,雖敵兵亦救之,某盛不感激,固降於將軍。”待傷口痊愈後即赴東營拜見孟知祥。知祥曰:“願劉將軍恕孟某殺汝部將及汝弟之罪。”國遜曰:“不敢,不敢。罷了,罷了。某從此永忠於將軍,將軍之命某一概聽從,別無他意。”於是國遜降晉,晉主李存勖授其為監軍,仍隸孟知祥部。

    卻說通州刺史吳允梓聞梁兵大敗,副將已死,首將已降,餘部皆隨首將歸降,大驚失色,亦降李存勖。於是李存勖占領通州。

    卻說李存勖遣使將取通州之事告知宋文通,文通大喜,遂留參將守營,親赴李存勖大營商議通州歸屬之事。存勖與文通曰:通州離汝國遙遠,若皆歸汝,則對汝不利;若皆歸孤,又恐汝部將嘲孤貪心。孤遂欲以灤河為界,河之北歸孤,河之南歸汝,可否?”文通曰:“此可策也。但河南有一城,名崔灤城,此城土地荒蕪貧瘠,人丁稀少,某欲棄之,歸大王管轄,未知鈞意如何?”存勖曰:“孤欲使此城二國共管,孤治民,汝遣駐軍,可否?”文通點頭。於是存勖即依此策行事,將通州灤河以南四城割於文通,崔灤城二國共管,灤河以北七城皆為晉地。

    卻說宋文通已迴己營,存勖乃召文武入營,商議乘勝攻京畿。未知眾文武同意否?勝負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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