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怕什麽?別人就算了,但是這個人,別說在他臉上畫烏龜,就算是在他的心肝上畫王八,都不算欺負他!”


    就是這個王八蛋,害得她師尊傷心難過。


    作為師尊的首徒,曜靈從小就立誌,有朝一日一定替師尊出氣!


    墨筆落在冷白如瓷的臉頰上,容與看見垂在床榻上的手指似乎動了動,但再一抬頭,那人好像還是維持著一張睡顏,並沒有醒來的跡象。


    曜靈畫完最後一筆,接應陰陽家、鬼兵門幾個弟子的宗斐終於帶著人迴來。


    他一進門,就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孩子在床上圍了一圈,領頭的那個,還騎在被子上,喜滋滋地在他家師尊臉上畫王八!


    其他幾個弟子本是來探望道君,見了這場麵也是無比震撼。


    “休要放肆!”


    宗斐隔空將曜靈提溜了起來,咬牙切齒道:


    “這可是昆吾的天樞道君,你們竟敢趁道君重傷之時造次,實在是太過調皮了!”


    戴著狐狸麵具的容與一掃方才的呆滯,對宗斐肅然道:


    “你放開她!”


    “她先放開手裏的筆!”


    像隻小雞仔被拎起來的曜靈丟開筆,笑了笑:


    “放開就放開,反正我也畫完咯。”


    “你——!”


    宗斐又氣又不想同一個小孩子計較,隻道:


    “檀昭仙子如此溫柔好說話的一個掌門,怎麽會有你這樣調皮的弟子!”


    “宗斐。”


    床上躺著的青年緩緩起身,迎上各宗弟子驚詫目光,他也視若無睹,隻溫聲道:


    “雲麓仙府的掌門救了我,莫要傷她弟子。”


    ……他也沒想傷人。


    隻是眾目睽睽之下,見道君如此,傳出去多有損道君顏麵啊。


    各宗弟子似乎也覺得有些尷尬,紛紛道:


    “道君無恙我們就安心了。”


    “是是是,道君安心養傷,我們不便打擾,先走一步。”


    眾人魚貫而出,餘下幾個孩子溜的溜,最後隻剩下跌在他被子上的曜靈,和守著曜靈不讓宗斐靠近的容與。


    天樞道君默不作聲地瞧了幾眼他們的麵具。


    “為何要戴麵具?”


    這麵具是前些年上元節,昭昭帶著他們下山逛集市時買迴來的。


    自幾年前那次容與中蠱之後,曜靈和容與都被告知他們身份危險,不可隨意拋頭露麵,還備了許多煥顏丹,讓他們如果實在要外出見外人,不可露出真容。


    曜靈性子活潑,時常出去走動,懶得用煥顏丹,便常常戴著麵具。


    “因為是師尊買的,我喜歡。”


    小姑娘脆生生地迴答,對他沒有一絲畏懼。


    天樞道君又看了一眼床邊的容與。


    這兩人皆戴著麵具,不露真容,年紀上,他不太能分辨小孩子的年紀,隻能猜測,大約應該是六七歲模樣。


    曜靈本以為對方會發怒生氣,都做好了喊救命的準備。


    卻不想這個銀發青年隻是溫聲問:


    “以你的年紀,劍道修為已在太初道二境,算是極有天賦了。”


    麵具後,曜靈的表情古古怪怪。


    “……我可是師尊的徒弟,當然有天賦,這還用你說!”


    宗斐被這小姑娘的自信態度逗笑。


    能得到當世劍修第一人的誇讚,她恐怕不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天樞道君的視線又落在一旁的容與身上。


    這孩子的修為似乎有些古怪。


    天樞道君看不出他究竟是何境界,也有可能並無修為。


    已經步入道途的修士,與毫無修為的凡人之子,有時候也會生出無法修行的孩子,這不是沒有先例。


    天樞道君沒說什麽,隻是抬頭摸了摸容與的腦袋。


    容與歪歪頭,有些不解。


    這個人被曜靈在臉上畫了王八也沒生氣,人還怪好的呢。


    -


    今日一早,修界七大宗門便已陸陸續續抵達明燭山。


    令昭昭意外的是,闊別多年的師嵐煙終於出關,這一次也代表北辰儒門,帶領著百名弟子前來支援。


    “……雖說剛一出關,就聽說了你沒死的消息,但親眼看到你居然成了一宗掌門,還是挺讓人……”


    師嵐煙上下打量昭昭,幾乎快認不出她。


    十八歲還未到女子最好看的年華,歲月風霜磨礪,令她褪去了當初在昆吾初見時的狼狽倉皇,像是一塊美玉被細細雕琢,眉眼煥發出了溫柔沉靜的氣韻。


    昭昭笑道:“雖是一宗掌門,不過我能成為掌門,少不了嵐煙仙子當年相助。”


    “……我那是相助嗎?我那是被你騙的!”


    師嵐煙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昭昭也沒反駁,隻笑盈盈瞧著她,問她要不要吃茯苓糕。


    “確實還挺好吃,你們雲麓仙府的廚子不錯。”


    能得到師嵐煙的誇讚,那的確是有幾分水平的。


    “不是廚子,是我的徒弟鍾離舜。”


    師嵐煙點點頭,她出關後,聽說了天樞道君卸任鍾離氏族長之位的事情,也聽說了鍾離氏如今已歸雲麓仙府統管之事。


    想必東華珠也已經物歸原主了吧。


    師嵐煙剛想開口問問,又忽然覺得沒什麽必要。


    與她從始至終無關的東西,有什麽可在乎的?


    “別在這兒吃東西了,今日你是東道主,怎麽跟我在這兒閑聊?”


    大殿內,各宗弟子長老齊聚,熱鬧非常。


    昭昭聽了這話沒說什麽,反倒是跟在師嵐煙身旁的男子溫溫柔柔道:


    “師妹這總讓人難堪的嘴還是收斂一下吧。”


    師嵐煙顯然經常被對方這種軟刀子刺,這種無禮的話換個人說她早炸了,也就隻有這位北辰儒門的大師兄、同樣與她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能這麽說她。


    師嵐煙:“什麽難堪,我隻是隨便問問,她是該去……”


    話說到一半,師嵐煙驀然收聲。


    為什麽會有空陪著她閑聊,原因確實顯而易見。


    雲麓仙府說到底隻是即墨海的一個後起之秀,對於曆史悠久的七大宗門來說,既不熟悉,也沒有強大到需要讓他們討好。


    初見麵客套的打個招唿也就罷了,論起正事,他們當然還是與更為熟悉的宗門之間互通有無。


    明決道人早已經料到會有這個局麵,提前寬慰過昭昭。


    昭昭調整好心態,此刻也已經不太介意。


    他們雲麓仙府資曆尚淺,又沒有立下過什麽豐功偉業,大家聚集在此地是為了商議如何平定越演越烈的魔族攻勢,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還得顧忌他們宗門的顏麵。


    “走。”


    師嵐煙忽然抓住昭昭的手腕。


    “你跟著我一起去旁聽!”


    昭昭還沒來得及答複,就被雷厲風行的師嵐煙拖著擠入人群。


    修界誰人沒聽過北辰儒門這位大小姐的名聲,大家都給她三分顏麵,客客氣氣地同昭昭打招唿。


    昭昭一一迴應。


    “諸位剛才說到戰局凝滯,可有找到緣由?”


    對麵幾個弟子麵露為難之色,猶猶豫豫道:


    “倒有些猜測,其實往常這種程度的動亂,根本用不到七大宗門出麵,更不會拖延七年之久,道君剿滅前任魔主,不過也就用了二十年的時間……”


    “魔主身死,聖子下落不明,魔族群龍無首,本該很快就能鎮住亂局。”


    “但如今卻拖了七年……”


    眾人對視幾眼,一個弟子大膽道:


    “我聽說……也隻是聽別人說的,我們這位道君,這些年似乎實力下跌,大不如前,所以才沒有一口氣掃平魔族。”


    “胡說八道!”


    旁邊耳尖的昆吾弟子聽見,厲聲反駁:


    “道君曆劫過來,修為提升,當年登仙台上各宗皆有見證,豈會有修為下跌這種事!你這是動搖軍心,其心可誅!”


    這邊的動靜很快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那弟子有些慌亂: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而已……”


    “誰說的!姓甚名誰!你一一道來,我找他理論!”


    “好好好,是我胡說八道動搖軍心,道友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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