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風磨牙霍霍,恨不得撲過去咬斷他的脖子。


    昭昭隻得指揮他去摘一些已經長成的仙草。


    又忍不住想起昔日在雲夢澤時,謝蘭殊也時常招惹雲夢澤各家小姐覬覦,兩人尚未成親時,那些小姐成日在謝家附近轉悠,脂粉香都能從牆外飄進牆內。


    那時的謝蘭殊雖不理會她們,卻也從不會議論那些心儀於他的女孩子。


    昭昭那時年少慕艾,總覺自卑,從不會與別的女孩比較的她也會偷偷裝扮自己,問他,自己與張家小姐比起來誰更漂亮。


    她也不是真想比個高低,就是希望心上人能夠給她一點肯定。


    但謝蘭殊隻會用那雙如春水柔軟的眼眸凝望著她,說:


    ——張家小姐是何模樣我從未注意過,但謝姑娘你,已足夠漂亮,無需與任何人相較。


    那時兩人尚未成婚,昭昭患得患失,總騙不到他一句篤定的稱讚。


    現在一想,張家小姐那麽漂亮,隻要長了眼睛誰瞧不見?


    說什麽她足夠漂亮,其實都是哄她而已,被美人圍繞的感覺一定很好——就像她現在這樣,謝蘭殊肯定也舍不得說昧著良心說人家不好看,才說自己從來沒注意過對方長什麽樣。


    昭昭從芥子袋中取了什麽東西,遞給白狐:


    “這些時日辛苦你了,這是上好的月見霜凝脂,你的手很漂亮,要是因為種地生出繭來,就太可惜了。”


    白狐受寵若驚地接過那一罐月見霜凝脂。


    月見霜是一種極名貴的仙草,用它製成的凝脂,塗之可祛除一切疤痕,還能使皮膚更加細膩白皙。


    這樣價值近千靈石的東西,在即墨海塗山氏中,恐怕也隻有族長能用,這位女宗主竟然隨手就賜給了他。


    白狐捧著那個小盒子,心中甜絲絲的。


    等昭昭帶著采摘的仙草靈植走了,白狐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你他媽。


    真心疼我就別讓我繼續種地了啊!


    -


    “還別說,這白狐種出來的靈果倒也不賴,看來這一個月沒偷懶。”


    沒走多遠,剛還被氣得磨牙的離風就忘了方才白狐的挑釁,開始一口一個靈果地吃了起來。


    昭昭翻看了一下這些靈植,有點頭疼地感慨道:


    “別的事情也沒偷懶,這一個月的功夫,我們明燭山有幾塊磚他都能背出來了。”


    雖說他們也沒有刻意攔著吧,但這白狐的精力確實是有些過於充沛了。


    白天在靈圃裏兢兢業業種地。


    晚上滿山亂竄,恨不得連地都刨開,調查得一絲一毫的死角都不留。


    而且昭昭隨時隨地去見他,他都能保持一副從頭發絲到鞋尖都一塵不染的美麗姿容。


    據某次撞見他沐浴的離風說,白狐那頭長發還是自然卷,天知道他每天要折騰多久才能讓頭發順滑得像綢緞一樣。


    光這份精力,昭昭已經肅然起敬。


    離風:“不過今日我們去鍾離氏的事情,不能讓他知道吧?”


    昭昭頷首:“我讓師尊在那盒月見霜裏麵放了點東西,他隻要用了,就會昏睡一日,等我們迴來再給他替換一盒正常的就好。”


    塗山氏在即墨海就是地頭蛇,他們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聽了昭昭的話,離風上下打量昭昭一眼,給她比了個拇指:


    “坐懷不亂,您可真是女中豪傑。”


    雖說離風不太想承認,不過平心而論,那白狐本就生得不錯,又刻意模仿了那位道君的氣質舉止,的確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昭昭若是對他動心,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不過從始至終,她好像都是一副道似有情卻無情的模樣。


    “也不完全是吧,”昭昭眨眨眼,“不忍心看他那雙手生繭,這個我可是真心的呢。”


    離風:嗬嗬。


    聽說昭昭他們午後要去鍾離氏看望鍾離舜,曜靈和容與都吵著要去。


    容與是曜靈的跟屁蟲,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但曜靈可是目標堅定——


    絕不能讓鍾離舜背著她偷偷親近師尊!


    昭昭無法,隻能帶著他們兩人一起。


    一路上,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圓,小小的身板也挺得筆直,大有昭昭和鍾離舜太過親近,她就要拔劍和鍾離舜打個你死我活的意思。


    昭昭見她如此模樣,在心裏歎了口氣。


    沒想到她一個從未生育過,今後也不打算生育的人,竟然能在某種程度上體會到長女與二胎水火不容的矛盾。


    但事實上,她這次帶著仙草靈植去鍾離氏,並不是為了收鍾離舜為徒。


    而是為了徹底迴絕他。


    他們來到明燭山也算有一段時日了,從上次塗山氏設宴邀請,又送來白狐監視就能明白,即墨海的塗山氏對鍾離氏有吞並之心。


    恐怕鍾離氏散架得如此迅速,也有塗山氏的暗中推動。


    如今鍾離氏離四分五裂隻差最後一點時間,塗山氏眼看就要坐收漁利,正式將即墨海的統治權從鍾離氏手中奪過來。


    現在去插手鍾離氏的事,顯然是找死。


    她已經在不知內情的情況下,替鍾離舜向昆吾仙境送過一次信。


    要是再收鍾離舜為徒,塗山氏很難相信她對鍾離氏沒有貪圖之心。


    恐怕前腳收徒,後腳塗山氏的人就會殺上明燭山,把他們這個隱患清除。


    曜靈容與,和鍾離舜之間,昭昭隻能二擇其一。


    鍾離氏的宅邸到了。


    晴日當空,天氣正是炎熱,宅邸外守門的修士聽說他們是來尋鍾離舜的,掏出一本厚厚的手冊翻了老半天,才在鍾離氏眾多子弟中翻到了鍾離舜的名字,確定族中有這個人。


    遣去宅邸裏的修士許久才來迴報:


    “他不在主宅,應該在學宮那邊,你們去那邊找他吧。”


    離風頂著烈日在外等了快半個時辰,就等來這麽一句,暴躁脾氣一點就燃:


    “那不早說?這麽大的世家,問個自家公子的位置能問半個時辰,養著這麽多的奴仆都是死的嗎?”


    昭昭往後退了半步,生怕他被人揍時連累了自己。


    然而鍾離氏的修士將離風上下打量幾眼,卻很客氣地道了歉,又說自家管理不利,又派了個管家模樣的修士親自送他們去學宮,態度極為友好。


    昭昭在一旁默默看著,隻覺得鍾離氏敗落的征兆已昭然欲揭。


    離風若是在塗山氏的宅邸外這樣說話,早被人亂棍打出去。


    在執掌鍾離氏的門外如此無禮,對方卻不敢發作,必然是察覺離風修為不低,他們在心中權衡之下,不敢招惹。


    這麽大的世家門第,連離風都不敢得罪,可想而知有多落魄。


    “這裏便是學宮了。”


    那修士引他們一路向內。


    昭昭環顧四周,這學宮修建得其實頗為氣派,入內便可見連成一排的兩層樓閣,像是練功室的模樣。


    還有如寶塔般的劍閣,巍峨聳立的試劍台,碩大的蓮池——


    昭昭走進一看,蓮池裏的蓮花全都枯死了,如今正值盛夏還能枯死,也不知是多久無人打理。


    “方才問過,舜公子就在前麵的試劍台……”


    他話音剛落,就聽前麵試劍台傳來爭執吵鬧的聲音。


    麵紅耳赤的鍾離舜領著幾個與他同齡的孩子,對著對麵一群人據理力爭:


    “這試劍台,按規矩需向師長提前登記方可使用,前日你們未登記,昨日也沒有,我們都讓給你們了,你們卻隻練了一炷香的時間便走得七七八八,就這樣也不許我們用,鍾離爻,你未免欺人太甚!”


    “什麽規矩?在鍾離氏我們才是規矩。”


    被稱作鍾離堯的少年比鍾離舜高一個頭,衣著華貴,比鍾離舜和他身後的孩子們名貴了不隻一點。


    “我們想什麽時候用試劍台,就什麽時候用,就算我們不用,你們也不能上,更何況——你們連劍都沒有,上試劍台做什麽?玩泥巴嗎?”


    鍾離爻身後的孩子們哄笑起來。


    昭昭這才注意到,鍾離舜和他的小夥伴,腰間所佩的劍竟然全都是木劍。


    難怪他隻能在族學中考進前五,木劍對上精鋼所製的真劍,他能有這個成績,已然非比尋常。


    容與拽了拽昭昭的袖子:


    “師尊,他們的宗門不發劍的嗎?”


    他的師尊剛從秘境迴來後沒多久,就帶著他們去鑄劍師那裏,每人鑄了把漂亮的長劍呢。


    “笨蛋,”曜靈盯著試劍台上的身影,臉色沉沉地道,“你以為全天下的師尊,都像我們師尊這麽好嗎?也有老頭子那樣窮得響叮當的師尊的!”


    昭昭:“……這話可別在你們師祖麵前說,他聽了會傷心的。”


    曜靈不覺得他會傷心,她覺得老頭子隻會開心他剛收了徒弟,就可以享受徒弟養他的快樂,是這個世界上最躺贏的師尊。


    曜靈看著試劍台上鍾離舜受氣的模樣,不知怎麽,也覺得心中憋氣。


    “誰說他沒劍!”


    曜靈大喊一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隻見劍光一現,方才還在她腰間的那把小巧佩劍,眨眼便被她甩到了試劍台上。


    鍾離舜猝不及防,還以為是曜靈要砍他,嚇得他後退一步。


    那劍正好斜插在他腳邊。


    鍾離舜眨了眨眼,反應過來。


    個子小小氣勢卻足的小姑娘雙手叉腰,盯著他道:


    “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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