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航晚上來的時候,看到了擺在嬰兒床邊的那個八音盒。


    他臉色變了變。


    “是輕語來過了,送了歡歡這個。”


    柏淩主動說,“醫生不是說歡歡的聽力有些弱麽?我想給她聽聽音樂也是好的。”


    邢天航默不作聲打開八音盒。


    他自然認得這個東西。那是小語十三歲的時候,說是有個老婆婆送給她的,可以令時光倒流,改變命運等等。


    小語信以為真,拿來跟他獻寶。


    他也不好戳穿了她,她向來喜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他習以為常,便順水推舟誇讚了一番精巧的做工和優美的旋律,令她心滿意足。


    過不多日,她又拿著來跟他抱怨,說這個八音盒並不好用。她想令時光倒流,複活她的父母,但並未成功。


    他啞然,想了想說,也許還暗含什麽巧妙在裏麵,也許需要意念十分堅定,也許需要配合月圓之夜、九星連珠之類。


    小語點點頭,迴去了。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沒想到,事隔經年,這個傻小語竟然還留著它。嗬嗬,世上哪來時光倒流?若真的有,那也不會徒生那麽多遺憾了。


    “天航,你說我們歡歡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問題?我今天樓下散步,看別的比她小許多天的孩子都已經會對著媽媽笑了,可她始終沒什麽反應,叫她也聽不見似的……天航?”


    柏淩憂心忡忡,又叫了他一聲。


    邢天航這才聽見,“啊,對不起,我大概走神了。你說什麽?”


    柏淩歎了口氣,“我說歡歡,為什麽總是不曉得看著我,會不會視力有什麽問題?”


    邢天航笑了笑,把女兒抱起來,親了親她的小臉蛋。那孩子應該是像柏淩,雖然小,卻已經看得出五官清秀,小鼻梁挺得很,是個美人坯子。


    “歡歡隻是偷懶,長得比別人慢些罷了。醫生不也說麽,發育總有先有後,以後會趕上去的。”邢天航安慰柏淩,他不信這麽漂亮的女兒會有什麽問題。


    “可天航,她真的就是沒有反應,你看!”柏淩拿了一隻搖鈴在孩子麵前輕晃。


    她漂亮的眼睛始終空洞地睜著,鮮豔的顏色,悅耳的鈴聲,也沒能引起她任何的注意。


    “天航!”柏淩咬著唇說道。


    “別急,我試試。”邢天航拿過搖鈴,溫柔說:“歡歡,看爸爸手裏這是什麽?”


    孩子的眼神突然動了動,朝邢天航瞥了一眼,然後又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柏淩如釋重負。


    邢天航也籲了口氣,卻不動聲色說:“你看,她隻是困了,不想理咱們而已。柏淩,你緊張過度。”


    他將孩子放迴搖籃中,想了想開口:“你許是太累,每天就你一個人照顧她。我聽人說,很多母親都容易產後抑鬱。不如這樣,你下周讓小語陪你一起度個假吧。我在家照顧歡歡。”


    “你在家照顧歡歡?你不上班麽?”柏淩驚訝。


    邢天航淡淡笑,“莫言迴來,我肩上的擔子便輕了許多。休個幾天的假沒有問題。”


    柏淩猶豫良久,怯怯說:“天航,倘若我要你陪我一起去呢?”


    “我?”邢天航微微蹙眉。


    “對,天航,帶我去玩一次!就像人家度蜜月那樣,我不用很久,就周邊水鄉走走,兩三天,一個周末就好。”


    她望著他,眼神殷切,就像一個羞澀的少女向情郎發出邀請。不說怕沒了機會,說了怕遭到拒絕。


    沉默了兩秒,兩人突然同時開口。柏淩心急慌忙,“啊,不不,我開玩笑呢!孩子都有了,還度什麽蜜月,真是……”


    “好。”邢天航隻說了一個字,柏淩便戛然而止。


    “你……說什麽?”


    “度蜜月。”


    邢天航說,卻看不出該有的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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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鳳很早就起來了。


    應該說,她一整晚都沒有怎麽睡著,好不容易挨到四點半,天稍許透了點白光,便起身了。


    她去櫃子,找了件墨綠開雙襟的織錦旗袍,換好後天色仍未大亮,便開了燈,對著梳妝台細細描眉。


    今天終於能接東森出獄了。


    雖然他們說保外就醫,人身自由仍有諸多限製,仍是服刑中,但她不管,她能見到她的男人就好。


    她的前半身一直順順當當,鬱東森在商場上怎麽爾虞我詐的她不管,她隻曉得他對她從來沒玩過什麽手段,耍過什麽心眼。


    而他總是寢食不安,怕邢天航會趁機吞了鬱豐,他在牢裏接待朱琳的次數比接待她這個妻子的都多,可她的心裏,始終隻記掛他一個。


    她算是個簡單的女人吧,有一點點虛榮,一點點自私。但當大廈將傾的時候,她還是會想著和他一起逃命。


    他入獄後,她辭了燕大的工作,女兒也在天航的安排下遠渡重洋。她成天穿著居家服,不化妝,也不出門。


    她想不出要去哪裏。


    她就像離開水的魚,沒有他,生活登時手足無措。


    倒是天航來看過她幾次。外界將他傳得十分不堪,但她看得出來這孩子其實過得也不好。她記得天航很有運動天賦,他在燕大讀了七年,蟬聯了七屆燕大杯的網球與擊劍冠軍。


    可現在形銷骨立,聽說連出個差都要帶著私人醫生隨行。


    齊鳳覺得,那座越江大橋上一定綁了他們幾個人的命數,這麽塌了以後,所有與之相關聯的人,就都走了黴運。


    她是大學老師,照理不該這麽迷信,但除了這樣解釋,又想不出其它的理由。


    她畫好了妝,又用罷早餐,便催費叔出門。從家裏到新湖監獄,路上要開一個多小時。費叔說七點出門足矣,但她心急如焚。六點便上了路。


    路上,她接到一個電話,是監獄那邊打來的。


    “您好,請問是鬱東森的太太嗎?”對方是個沉穩的中年人,謹慎地問話。


    “我是。”齊鳳被他弄得莫名一陣緊張,“請問什麽事?”


    “鬱太太,有件事我必須通知您一下,還請您有個心理準備。”


    “什麽?”齊鳳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一顆心像是有什麽預感似的砰砰狂跳。


    “您的先生鬱東森於今夜淩晨突發急性心梗,經搶救無效,已於今日淩晨四時三十分宣布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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