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個死去的女人被埋葬的那一天,是一個星期後,村裏的人稱這一天為“上山”。在這之前,我被那一口傳說中的鍾鬧得心神不寧,老聽說隻要鍾一響就會出事,也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麽迴事,我來了這麽久,也沒聽那口鍾響過一次,越發引得我好奇,我終於憋不住問了繼父,我本來是想問母親的,可想到七婆曾經告訴我,母親兩歲的兒子也是因為那口鍾死的,所以沒敢問,怕勾起母親的難過。繼父那天午飯後在門口劈柴,我蹲下去幫他收拾,裝作不經意的說:“桂叔,跟我說說那口鍾的事吧。”

    “小孩子,你要知道那些做什麽?”

    “我不小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就跟我說說吧。”

    繼父停下手裏的活,坐下來點了根煙,看了我一眼,慢吞吞的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本來跟那口鍾沒什麽關係的,那廟裏本來香火也很旺的,你知道農村人都迷信,常有事沒事就去廟裏燒香,有一次居然被人撞見在廟裏的柴火間一個女人正在跟一個和尚偷情,這事馬上就被傳開了,大家都認為寺廟被玷汙了,再沒人去燒香了,第三天,跟那個和尚偷情的女人就上吊死了,可能是沒臉再活下去,當天晚上,那廟裏的鍾響個不停,一直敲到後半夜,把大家都嚇死了,因為那廟裏根本就沒有鍾……”

    “沒有鍾會有鍾響?”我打斷他。

    “是啊,所以大家都害怕,說是和尚的鬼魂在作怪……”

    “那個和尚也死了嗎?”我又一次打斷繼父,隻覺得全身的毛孔直往上豎。

    “嗯,女人吊死的當天傍晚,廟裏的柴火間就失火了,聽說是那和尚自焚了,等把火澆滅,和尚被燒得骨灰都找不著了,晚上就莫名其妙的有鍾聲,而且鍾一響,這附近總會出事,有一段時間,那鍾沒再響過,停了好多年了,這次不知道怎麽迴事又開始響了。”

    “多久的事了?”

    “好久了,幾十年了吧。”

    我說:“那以前怎沒聽你說過呢?也沒聽別人提起過?”

    “你媽認識我那陣子,那口鍾已經好些年沒響過,大家都要把這事給忘了,誰還記得提?”

    “那怎麽又突然響了呢?”

    “誰知道,前些年響了一段又停了,這次是年前開始響的。”

    剛說到這裏,隻聽見“咚——”地一聲響,象一個炸雷一樣直達我的心髒,沉悶的鍾聲。我看見繼父的臉輕輕地抽動了一下。

    這裏辦白事的風俗也是非常的熱鬧,請了一支樂隊,還有專人哭喪,哭喪的女子很年輕,最多十七、八歲的樣子,她直哭得聲嘶力竭,就是沒有一滴眼淚,也聽不懂她哭的是什麽詞,偶爾聽到有點熟悉的一段卻是黃梅戲裏的《孟薑女哭長城》,我小時候常聽母親唱。我不明白,這死人跟哭長城有和幹係?

    中午的時候,外麵擺了好多桌的酒席,幾乎全村的人都參加了,我跟溫可原自然也沾了這份榮幸。農村跟城市不一樣,沒有飯館,隻能在屋裏屋外擺桌子,還得分幾批人自己帶碗,我們這一桌的碗是由繼父帶,恰好跟啞巴同一桌,她大概還記得那天我跟溫可原把她帶迴來的事,朝著我們又是點頭又是笑,用手又比劃了半天。

    在這之前,我聽母親說,跳河淹死的女人叫菊子,才十九歲,父親在她九歲那年挖礦出了事,炸得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本來還有一個比她大十歲的哥哥,因為出外打工不知怎麽染上了肝炎,沒錢治也死掉了。母親是個極其堅強的女人,承受著生命中兩個男人的死亡,硬是咬著牙撐了過來。有很多人幫她介紹過對象,但她始終沒有再嫁,獨自把菊子撫養長大,如今連唯一的女兒也離她而去,多年的折磨使她徹底崩潰,菊子屍體被撈上來的當天晚上,她就臥床不起,女兒的後事全部都由老三一家幫她料理。然而,今天她卻破天荒的起來了,別人怕她承受不了,要她躺著別出來了,可她死活不肯,就坐在棺木旁邊,不吃不喝,也沒有流一滴眼淚,就那樣呆呆的看菊子的遺像,那眼睛裏似乎連絕望都沒有了。

    我擔心她會自殺,溫可原說絕對不會,我懷疑溫可原知道什麽,問他,他就說是直覺。

    才剛剛吃了幾口我就吃不下了,我隨意的看了看四周,就在我的眼睛落在一個男人的臉上時,我整個人都僵硬了。如果不是在臥嶺村,我絕不會感到奇怪,可是……他怎麽會在這裏?怎麽可能?

    當我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我慌忙拉溫可原:“你看!你快看!”

    溫可原順著我說的方向看過去:“怎麽了?看什麽?”

    “就是那個男的啊,你忘記了?”

    “誰啊?”

    “我們一起去夏小宇那裏,去廟裏抽簽,就是他幫我們解的簽哪。”

    溫可原又朝那邊看去:“就那個嗎?”說完他準備用手指,我緊張的拉住他的手:“別指他,別讓他知道。”

    “怎麽?你欠他錢?”

    我打了他一下:“你才欠他錢呢,你記得他嗎?”

    溫可原搖搖頭:“沒印象了。”

    “你說,他怎麽在這裏?”

    “這有什麽奇怪的?世界這麽大,我不是一樣在這裏?說不定他也是為了哪個女人才到這裏來的,或者跟你一樣,他老家就是這裏的呢。”

    溫可原說的不無道理,可是我卻覺得似乎不是這麽簡單,我始終覺得他這個人有問題。他正在一邊吃東西一邊跟別人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轉頭看我,我嚇得趕緊低下頭去。然後,我全身就象觸了電一樣,我在一瞬間想起了那晚映在窗戶上的眼睛。一個念頭迅速地閃過腦海,他在跟蹤我!但轉念一想又好象不對,他怎麽知道我在臥嶺村的?可如果不是跟蹤我,為什麽我走哪都能碰到他?一種不安的氣氛慢慢向我圍繞過來,我覺得有不詳的事情就要發生了,這種可怕的預感,來自於他那雙象鬼一樣的眼睛裏。

    頃刻間,暴雨驟然而下。

    所有的人都瘋狂的朝可以避雨的地方跑,屋裏站滿了人,溫可原拉著我跟一堆人擠在屋簷下,暴雨來得太突然,誰也沒有意料到。

    隻有那個女人,坐在棺木旁邊,默視著菊子的遺像,在暴雨中宛如一尊石像。

    有人拉她拉不動,然後有人給她披了件雨衣,她就那樣一動不動,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沒有關係。

    瘋狂而至的暴雨,就象一個憋久了的人正在痛快淋漓的哭著。可是,我覺得這更象是一場血雨,正在慢慢地淹沒這個村子,淹沒那些沒有良知的人們。

    暴雨一直持續到三點才停,路上全是肮髒潮濕的泥水,休息了一會兒,送葬隊伍就要出發了,繼父不讓我跟溫可原去,理由是路上太髒了,我們還年輕,看到這些會不吉利。

    一大堆人馬要出發的時候,我東張西望,到處找那個解簽的男人,就是沒看到他的影子,一想到他,我心裏就莫名其妙的害怕,我忍不住喃喃自語的罵起他來:“媽的,人呢?跟個鬼一樣陰魂不散,這會兒又死哪去了?”

    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我轉過頭去,臉立時紅到脖子。他問:“你怎麽在這裏?”

    “啊……我剛剛不是說你,我朋友突然不見了,我在罵他……”我手足無措,越描越黑,溫可原就站在我身邊不遠處跟繼父說話。

    “真可憐啊!”他盯著棺木,似乎沒聽見我說的話。我鬆了一口氣,問他:“你怎麽也在這裏?”

    “我叔叔是這裏人。”他對著外麵一堆人揚了揚下巴。

    我看過去:“誰?”

    “我去幫忙了,改天見!”說完他就走了。

    我站在那裏意識模糊,猶如夢境。

    2

    天快黑的時候,啟凡給我打了個電話,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離開他快半個月了,他問我什麽時候迴去,我說快了,再過幾天就迴去了,他不放心的說:“我怎麽總覺得你跑了就不迴來了呢?你看,一去就去這麽久。”

    我輕笑著說:“傻瓜,我怎麽會不迴來了呢?實在是母親病得太厲害了,不過她已經好了很多,我再陪她兩天就迴去,啊。”

    “錢還夠用嗎?不夠我明天給你寄。”

    “夠的。”

    “七月,我好想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這麽多年了,你從來沒離開過我這麽長時間,而且還這麽遠。七月,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害怕失去你,我怕再也見不到你,真的,醒來以後,身邊是空的,我總要對著空氣喊你幾遍才會想起來你是迴家了,我都不知道這些天是怎麽過來的,好不習慣。”

    我的心又痛了起來:“我也一樣好想你,等我,啟凡,我很快就迴去了。”

    跟啟凡聊了一個多小時才掛,除了想念的話,還是想念的話,心裏始終對他覺得有愧疚。我這樣天天跟溫可原呆在一起,感情與日俱增,如果被啟凡知道,我不知道他會怎樣,我真的不敢想。

    我突然開始憎恨自己,恨自己如此用情不一,可是我卻無法抗拒溫可原對我的好,我一片茫然,我該怎樣迴去麵對啟凡?

    終究是要迴去的,母親的身體好了很多,已經能夠下床,我找不到理由繼續在這裏逗留。

    晚上躺在床上,我反複的想著這個問題,要怎麽做才能不傷害他們其中任何一個。溫可原躺在我身邊也沒說話,他如何不知道我開始跟啟凡打了那麽久的電話?他隻是沉默著,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問。

    我正想著要怎麽跟他說,突然腹部一陣絞痛,我捂住肚子撕了一團紙就往外麵跑,外套也來不及穿,我邊跑邊跟溫可原說:“我肚子疼得受不了,你趕快出來,我一個人會害怕。”

    農村就是討厭,家裏沒有廁所,隻有在房間放一個小便用的桶,茅廁有點遠,而且還很破,似乎風一吹就會倒塌一樣。

    由於下午下過雨,外麵的月亮呈灰蒙蒙色,勉強能看到路,我肚子痛得難受,顧不了害怕,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茅廁跑。

    我蹲下去以後閉著眼睛徹底讓自己鬆了一口氣,可是還沒等我完全放鬆下來,我就被一種危險的氣氛感染了,茅廁裏麵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情急之中跑出來火機也沒拿,風把門吹得嘩嘩直響,就象幽靈在哭泣一樣,我隻穿了一件衣服,冷得身體麻木。我不敢再繼續蹲了,心裏埋怨著溫可原怎麽還不出來,估計他是在為我跟啟凡聊那麽久電話心裏不舒服的。於是,我草草了事,摸索著出門。隱隱約約聽到一陣女人的呻吟聲,我不由得停下腳來,能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裏沸騰的聲音。如此寂靜的深夜聽到這樣的聲音,怎不叫人惶恐?

    一切又恢複了寧靜,我疑是過度緊張出現的幻覺,腳卻象被釘住了一樣無法移開,那聲音又再度飄了進來,斷斷續續,帶著原始放蕩的野性。我凝神聽著,那聲音是從旁邊一間草棚裏傳出來的。我突然想起來那晚跟溫可原在井邊提水時看見一個和尚的事情,我躡手躡腳的向那間草棚走過去,那聲音越來越近,我的心髒緊緊收縮著。

    “等等,好象有人!”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我嚇得趕緊往旁邊躲,那裏正放著一堆半人高的草,我用手撐在上麵大氣也不敢出。

    “哪裏有人?別嚇自己,這麽晚又這麽冷,鬼才會出來……,來,把這隻腳放到我手上,高一點,嗯……”

    我差點停止唿吸,我聽清楚來,這個男人居然是那個解簽的男人,盡管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對於一個認為會對自己造成危險的人來說,他會記住對方的每一個特征,所以我一聽就能確定在裏麵的男人是他。看來溫可原的猜測對了一半,他確實在這裏有女人,但是不是為了這個女人來這裏那就不知道了。可是,裏麵的女人,會是誰呢?

    許久,他才發出一陣滿足的喘息聲,我半蹲在那裏,腳都麻了,加上冷得要命,我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又不敢挪動位置,怕驚動了裏麵的一對狗男女。

    我聽見女人說:“你什麽時候帶我走?”從聲音聽起來年紀不大,而且應該是個溫柔年輕的女子。我在全村所有我見過的年輕女人裏麵搜索,並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這更增強了我的好奇心。

    “你別急,不要老是摧我,等我把事情辦完就帶你走。”

    女人的聲音變得傷感:“不是我喜歡催你,你總是這樣,你算算,你一共走幾迴了?第一迴你走我就沒說你,我就當你死了,誰知道你又迴來了,還說好要帶我走,結果又一聲不吭的走了,一走又是兩年,丟下我跟寶兒,可憐我臨盆的時候,你卻沒有半點音訊,你說,這次要不是為了那廟裏的東西,你能迴來嗎?也不知道你都是打哪聽來的,那吃人的東西它真能成寶?要真是這樣,還輪得到你嗎?也就你鬼迷了心竅,我每天都對著那家惡心的人,誰能受得了?你從來不想想我們娘兒倆,我好歹也跟你生了個兒子。”說著說著,她低聲哭了起來。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廟裏的東西?什麽能吃人的東西?

    隻聽他說:“好啦好啦,別哭了,我知道你受了好多年的委屈,我就快成功了,你再等等,等我一弄好,我就帶你們走,我這不都是為了以後你跟寶兒能過上好日子嗎?”

    “哼!男人都這樣,沒一個可靠的,隻會揀好聽的說,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跟張寡婦那檔子事啊?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怎麽能看上她了呢?”

    我心裏一緊,張寡婦不就是菊子的母親嗎?

    “胡說八道,我哪能看上她。”

    “哦,那你是不是看上田桂家的女兒了?人家剛從城裏迴來,人又長得好看,我看你今天吃飯的時候就魂不守舍,老盯著她看,還走上去跟她搭了幾句話,你別指望人家能看上你這張老臉,人家的男人可是比你強一百倍,又年輕又帥……”

    我吃驚不小,她在說我。

    男人打斷她的話:“去,去,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早就認識她了,這丫頭挺難纏的,她好象很懷疑我,我沒想到她是田桂的女兒,今天突然看到她把我嚇一跳,我是怕她亂攪和,壞了我的事。”

    “那你不會把她也……”

    我聽了心裏一涼,他想把我怎麽樣?

    “等等看,隻要她不幹涉我的事那就不管她,不過這小丫頭有一股子韌勁,我得小心點她。”

    我鬆了一口氣,暗暗發誓再也不管那瘋子的事。裏麵陷入了一片沉默,女人似乎歎了一口氣,她說:“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可能要遭報應的。”

    “真是婦人之見,你懂個屁!人不為己,會天打雷劈的。”

    “唉!我這幾天眼睛一直跳,總覺得會有什麽事要發生一樣。”

    “這很正常,鍾又響了嘛,反正出了事也有那傻小子幫我頂著。”

    “你別看他不說話,傻傻的,我就看他陰森森的。”

    我手下的草終於承受不起我長時間的支撐,“嘩”地一聲,倒了一半,我一屁股坐到潮濕的地上,手裏摸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我定睛一看,那是一隻鞋,一隻棉的紅布鞋,我隻看了一眼,就覺得手象被高壓電碰到了一樣。這麽暗的月光,我依然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菊子丟掉的一隻鞋,如果菊子真的不是跳河自殺的,那麽她的出事地點應該就是在這裏!想到這兒,我差點就讓自己哭了出來。

    裏麵的女人驚唿一聲:“啊!有人!”

    我嚇得又躲在半堆草後麵不敢動,屁股下麵又冷又濕,我覺得身體快冷得失去知覺了,隻期望著他們趕快離開,我也好迴家了。

    “那你先迴去吧,說不定是老鼠,你小心一點,別讓人發現了,我過兩天再來看你。”

    “嗯,那我走了。”

    我聽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我側過頭去看,這一看我險些驚叫出來,打死我也不會想到,從草棚裏出來的女人,居然是那個啞巴!

    她四處張望著,然後低著頭從我旁邊的那條路上走了過去。

    她根本不是啞巴,她居然裝啞?還跟一個可以做她父親的人私通。天!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就在這是,突然傳來溫可原叫我的聲音。這個該死的男人!

    我不顧一切的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我忽然整個人都楞住了。男人的影子在我身後被暗暗的月光拉得很長很長,還沒等我迴頭,我的嘴就被一隻枯瘦的手捂住了,緊接著腦袋上是一陣猛烈地撞擊,我沒有了任何知覺。

    3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象現在這般難受過,四肢無法動彈,身體以及五髒六腑統統象被撕裂了般疼痛。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迴事,猶如被一個無形的東西拉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裏。我拚命的掙紮,瘋狂的呐喊,可迴答我的依然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迷迷糊糊中,我好象看到了啟凡,他正微笑的看著我,他說:“來吧,我美麗的新娘!”

    我穿著長長的婚紗向他跑去,我看見自己美得象個天使,啟凡牽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在草地上奔跑,四周圍全是我們幸福的笑聲。然後啟凡擁著我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裏?”

    “天堂。”

    “天堂?很遠嗎?”

    “不,一點也不遠。”

    我癡癡的望著他:“那你知道去天堂的路嗎?”

    “閉上眼睛,我的公主,我帶你飛。”

    我快樂的閉上了眼睛,然後就感覺輕飄飄的,我睜開眼睛看,真的離開了地麵。我們飛過了高山,飛過了大海,轉眼就看到了天堂的大門,可是繼父卻突然從裏麵出來,他手上拿著一杠獵槍,他說:“你不能帶她進這扇門。”剛說完,他就朝啟凡開了一槍,啟凡拉著我的手一鬆,直直地墜了下去,我尖叫一聲:“啟凡——”

    又似乎看見了溫可原,他用那種極其失望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心都要碎了,我想過去擁抱他,他卻連連後退,他說:“別過來,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我對你這麽好,你明明要跟安啟凡訂婚了,你為什麽還要跟我在一起?”

    “可原,你聽我說,我沒有騙你,我沒答應要跟啟凡訂婚,都是開玩笑的,不是真的。”

    他半信半疑的問:“你沒騙我?都是在開玩笑的?”

    “對,相信我。”

    他終於笑了出來,他張開雙臂對我說:“我相信你,來,讓我抱抱,七月。”

    我剛準備撲過去,他卻變成了啟凡的樣子。我停在那裏傻傻的看他:“啟凡?”

    “七月,你怎麽對得起我?”

    “啟凡,你聽我說。”我想去拉他,被他用力地甩開。

    “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嗎?”

    “啟凡,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他憤怒的打斷我的話,從背後抽出一把刀來:“我沒想到你是一個這樣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人,虧我還在天天盼著你迴來,你要我怎麽原諒你?你要我怎麽忍受你?你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意義?”

    他的話音剛落,那把刀就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髒……

    我漸漸恢複意識的時候,頭依然象隨時會爆裂一樣。我緩緩睜開眼睛,視線很模糊,第一個反應是,我這是在哪裏?隨著所有的感官越來越清晰,我看到一麵被火映得通紅的牆壁,我慢慢轉動著脖子,頭痛地厲害,我看清楚來,這是一間很大的房子,有點象在電視裏看到的古代的密室,四周圍的牆上點著火把,放著一些不同的兵器,在房子的中間燒著一堆烈火,上麵架著一口很大的鍋。我心想,我這是到了哪個朝代的兵器室了嗎?我是不是在做夢?我動了動身子想起來,驀地一驚,天那!我這才發現自己被人赤身裸體的綁在了床上,身上隻蓋了件薄薄的被單。我沒命的掙紮,可是越掙紮四肢上的繩子卻勒得越緊,我閉上眼睛安慰自己,這不是真的,這是在做夢,我寧可這是一場夢,一場可怕的惡夢,可當我再度睜開眼睛,我依然被赤身裸體的綁住。這個變態的男人,我肯定是被他糟蹋了,想到這裏,我的眼淚決了堤的往外湧,我不由得哭出了聲音,由於幹燥,我的喉嚨變得沙啞。

    一會兒,我聽見開鐵門的聲音,那個男人走進來,不知往鍋裏倒了些什麽,然後伸著鼻子貪婪的聞了一下,自我陶醉的說:“真香!”他轉過頭來看我:

    “咦?你醒了?睡得好嗎?”

    我咬著牙瞪他:“我這是在哪?”

    “你放心,這裏很安全,我保證沒人能找到你。”

    “你想把我怎麽樣?”我的喉嚨裏幹燥得疼痛。

    他一聽到我的聲音嘶啞,他馬上去牆角倒了碗水過來:“睡了這麽久,你肯定渴壞了,剛看到你醒了,我一時太激動忘了,來,喝點水吧。”

    他也不管我的反應,抬起我的頭就把碗裏的水往我嘴裏倒,我嗆得咳嗽不止。他停下來,把碗放在地上,站了起來,他說:“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傑作,多麽偉大的傑作啊!等這一切弄妥後,我將擁有全世界,你明白嗎?擁有全世界啊!多麽誘人!”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可是他說得興高采烈,手舞足蹈。我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瘋子的手裏,我必須得從這裏出去。

    他又接著說:“你很聰明,我喜歡聰明的女人,可是再聰明的女人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是不是也一樣慶幸落在了我的手裏?”

    “所以你那天晚上去窗戶偷看我?你注意我很久了?”我盡量使聲音聽起來自然、平靜一些。

    “不!你錯了!我不是去看你的,我是去看另一個女人的,她以前就住在那裏,不過後來死了,三十年了,我隻要迴到這裏,我每天都要去看一下,我不知道那天看到的是你,我以為是她的鬼魂迴來了,把我白高興了一場。”

    “你殺了她?”

    他的神情陷入痛苦:“我沒有殺她,我怎麽舍得殺她呢?我為了她什麽都可以不要,可是她卻跟了別人,因為我懦弱,沒錢,她情願嫁給一個比我更沒錢的人,還嫁到這樣一個破地方。她是想躲開我,我費了多少時間跟精力才找到她,她不僅不理我,還叫我再也別來煩她,我就這麽一無是處嗎?你說她是不是該死?包括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我都是為了她,等我擁有了全世界的時候,我看誰還瞧不起我。”

    我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麽,我說:“菊子也是你殺的,是嗎?”

    他抬起頭來看我,眼裏有種莫名的驚喜。

    “她隻是看到了你跟她媽在一起,你幹嘛那麽殘忍用鐵釘把她釘死?”

    他看了我半天才說:“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我要愛死你了。”

    “那……夏小宇是不是你殺的?”

    “誰?”

    “夏小宇,住在那套公寓裏的女人。”

    “不是,我不認識她。”

    我接著問:“你沒殺夏小宇,那你跟阿輝是什麽關係?”

    “你說的是那個開一輛白色寶馬的傻瓜嗎?他是我見過這世上最愚蠢的笨蛋了,我想去他公司,可是他不理我,隻有他才會放棄象我這樣的天才,他會後悔的,你等著看吧,總有一天我要讓他象一條狗一樣趴在我的麵前幫我舔鞋。”

    我覺得他簡直無藥可救,瘋到了極點:“你為什麽要殺那麽多人?”

    “我要賺錢。”

    我楞了一下:“賺錢?你是殺手?”

    “不是,你不懂。”

    我還想說什麽,隻覺得喉嚨裏幹燥難忍,我禁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隻聽見“咚——”地一聲,震耳欲聾,腦袋都要被炸裂了。我轉過頭去看,這才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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