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球的隻負責鏟球,撿現成便宜的另有其人。


    守株待兔的鄒勳無比從容地領球向前走,郭明去還在地上,杜牧進退維穀的時候,塞薩爾打斜地裏撲過來。其實也是差半拍,可鄒勳不是於航緣,理也不理,直接找異側的策應點麥羅比法,之前就是因為顧忌到麥羅比法一直加急趕路的白築隻好把整個身體扔出去,拚著犯規也不能讓他衝過去。他自信先下手為強,保持這個技術動作,今天的天命同樣給不出黃牌來。


    然而,麥羅比法沒有向前,可憐白築鏟了個空。巴西人隻是在原地做了個觸擊,看到他滯留,白築倒也沒必要硬生生變招衝人去,隻是巴西人雖然留下,球卻先走先一步。


    湯炎竄到球路上,撞到一起——旁邊就是禁區線,賈淦側身背線而站,好容易趕上了,卻聽洪二大叫:“頂!”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湯炎不愧是洪二當年的隊友,一記老隊友最討厭的貼地斬。


    瞄準的是遠角,標準的突施冷箭,幾乎在不設防的情況下,且有心算無心,射門的質量極高。


    洪二心裏再討厭也不能讓對手這麽輕易得分,拚了老命一個側撲。刁鑽的射門被他擋了一下,滾到門前,嚴洋正待解圍,黃光閃過,殺出個田泰。嚴洋不假思索地下地,悶響中踢到了田泰的護腿板,可惜球已經被田泰推進了空門。


    所有人在意識裏都聽到天命冰冷的聲音:“芭比兔得分,現在比數是2比1,領先的還是騎龍隊。”


    沒有人歡唿,就連韓單陣營也是各個板著臉,替補席上甚至沒有一個人屁股離開過板凳。


    衛佳皇看到這違和的一幕,忖道:如果保持這種態度,進入相持就是一邊倒啊!


    秦大在說:“這就是足球!有的時候,一個微不足道的失誤就會引起連鎖反應,不死不休。”


    鏡頭給到了“夏普”,衛佳皇看著他的人又想:你什麽時候落場?晚點怕不行了,你們的人已經被搶得懷疑人生,完全是秀才遇見兵的造型,再不做點什麽,不說兵敗如山倒,隻怕白白把優勢消耗掉。


    兩邊在場上都有簡短的喊話,倒是韓單和蔣灝二人都安坐釣魚台,看來這棋怎麽下兩邊都已經交代清楚,剩下的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看能不能逼出超越計劃的精彩表現。


    騎龍隊開中線球。芭比兔剛扳迴一分,勢頭正猛,再次堅決地前壓,騎龍隊似乎也正把白築的精神現炒現賣,開球後互相之間的傳遞走位也很沉穩,漸漸向後,然後鋪展開來。


    騎龍隊夠穩,芭比兔夠狠,一聲哨響,比賽再度中斷。剛才的進球功臣田泰領到一張黃牌。


    其實這一次犯規動作不算太大,但是天命的量刑估計是考量到了藏起來的破壞性,郭明去呻吟中的臉色痛苦而真實。


    劉黑媧有些激動衝到白築麵前要說些什麽,但是白築很堅定地搖了搖頭,低聲說著什麽,便看到劉黑媧敢怒不敢言的退下。


    樸鷲和扒了摸兩人也在手機上看直播,彌補著人類視角的不足。樸鷲問主公:“這是球隊有裂紋了?小家夥雖然資曆尚淺,這個支線裏可是頭牌,白孟德這麽強勢會不會直接影響到整體的戰鬥力?”


    “不會,你別小看孟德對隊友的魅力,更何況踢球這種事,威更重要,負麵的情緒隨著比賽的進程很快就煙消雲散。打起來誰管那些婆婆媽媽的——倒是一切如你所料,芭比兔早有準備。”


    樸鷲不禁多問了一句:“你們總說鬥下限,你們覺得到底什麽是踢球的下限?”


    扒了摸歎道:“經驗主義要不得,也許今天就能見識到一個被重新定義隻屬於這個世界的下限。隻是有一點我不懂,現在什麽都沒有的你是怎麽斷定韓單他們會提早認識到這一步的?”


    樸鷲反問:“這一步是哪一步?”


    “技戰術這塊已經打不過,要從過去的實戰經驗出發挖掘更強大的意識形態,也就是職業足球運動員不同於非職業球員的本質區別。”


    樸鷲明白了,扒了摸還是懷疑他隻是簡單粗暴的自以為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耐心解釋道:“這是個很簡單的邏輯。過去足球比賽所謂的下限無非是已有的技戰術能力對具體行為的約束矯正,再有就是實戰消耗後的運動能力和心智對於個體的驅動。前者來說,白築精心組建的精銳之師沒可能會比芭比兔這樣拚湊出來的烏合之眾要差——”


    扒了摸白了他一眼想說你嘴上最好客氣點,出口的卻是:“就算是這樣,那後麵那個驅動呢?”


    “騎龍隊結構相對比較固定。芭比兔兵多將廣,如果他們追求運動能力,更多使用年輕人是能在這塊壓倒騎龍隊的,但心理素質上就會不如。假如他們更看重臨場的應變,無數個職業生涯疊加也可以碾壓半吊子的騎龍隊,可運動能力就一定會被白築他們比下去。所以如果照舊世界那樣鬥下限,怎麽看都是芭比兔在下風,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我不認為韓單他們看不到。”


    樸鷲點到為止,扒了摸沒有再問。


    隻是後者還是有點吃驚:軍師真的變了!難道是因為我們架空他被刺激到了?還是說,因為這次被徹頭徹尾地禁絕了一切通天手段,反而有了一次返璞歸真的自審,最終導致意識形態上的蛻變?


    人心和天意,風馬牛不相及。按說一個能洞悉天機的人,維持現狀才是最難得的,但是對於身在局中的人來說,局的性質比天意更重要。因為局才和你密切相關。


    樸鷲自己也知,扒了摸之所以一次次以人心學大師的身份敲打自己,便是因為這個局的核心無關天意,隻看人心。對此上天甚至並不掩飾,所以區區的扒了摸也能概括出黑暗讓你抗爭的核心理論。


    你越是耀眼,越是驕傲,就越難掌握核心。


    衛佳皇之所以是小團體的核心,因為他是人——平庸的人類。


    足球是一張殼,鄙視足球隻是表象,樸鷲最大的問題是瞧不起平庸的人類,隻是因為要利用衛佳皇,才自欺欺人告訴自己衛佳皇一點也不平庸。


    扒了摸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把凡人正眼相待,但沒有做到之前,隻會嘻嘻哈哈地叫一聲軍師,維係著羈絆,卻不能坦誠相見。


    他甚至一度以為,樸鷲還不能算是個人。


    所以,北樸其實並不會真正地說人話,更不通“人的遊戲”,說話也好,遊戲通關也罷,不過是技巧罷了,如果沒有手段做嫁衣裳,他能做什麽?又能知道什麽呢?


    事實是他真的知道了,韓單的所作所為在他意料之中,沒有技巧,沒有手段,完全是他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得來的收獲。


    甚至還能看清他的腦迴路——這可不是一般的腦迴路,這是天下第一智者的腦迴路!


    扒了摸一介凡人竟然能夠看通透第一智者心中所想,他不得不承認,即便是以大師自居的自己也看不到這麽深層次的地步——堂堂北樸為了搞清楚事實真相,居然不惜激發了和自己最瞧不起的踢球人的同理心。


    可惜還差了一點,正好差的那點自己知道。


    扒了摸想到他剛才問的那個問題,歎道:“其實你問錯了,不該問什麽是下限?”


    樸鷲虛心求教:“那該問什麽?”


    “至少在這個階段,與其問下限到底是什麽,還不如問對每個人而言踢足球在本質上是什麽?”


    樸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本質的本源自舊世界。對騎龍隊的個體來說,踢足球的本質是一種愛好,不管曾經賦予了它什麽樣的意義,到頭來它就是興趣活動。


    而對芭比兔的個體來說,踢足球意味著生存。不管是踢真球假球,職業足球,還是野球業務球,踢球這件事一直以來是和生存直接掛鉤的。


    對踢足球這件事的認知深度,兩者不可同日而語。這決定了時代變了,誰更接近真相。


    輸贏是很簡單的,然而足球其實是複雜的。


    局限於通俗意義上足球世界的下限,以團隊而言,芭比兔不是騎龍隊的對手。但那並不是真正的下限。


    如同圍城一樣,圍在城外的人永遠不知道圍在城內真實的感受是什麽樣。


    白築他們曾經怪責過命運的不公,他們削減腦袋想往城內擠,然而擠不進去。他們在猛牙杯決賽用盡了一切手段,事後他們認為這就是足球世界的下限,然而,沒有卵用。於是他們有了結論——你贏了卻不算,這就是跌破下限。


    不管怎麽說,猛牙杯決賽的所作所為,這就是他們的極限。


    他們以為這是功虧一簣,卻不知道這才剛剛開始。


    隻有成為職業球員才算是真正進入城內。那時候才會知道,現實生活就是點到為止,這是社會的體麵。往往拉開了架勢準備迎敵,問題卻已經不聲不響地解決掉了。不用糾結細節,得過且過地混下去,永遠也不要想撕破麵皮的事,走到哪算到哪。


    隻是有一點早就明白了——所謂下限就是沒有下限。


    但凡有一點迴旋餘地,不到山窮水盡,千萬不要觸及下限那個領域,因為那是個無底洞。


    樸鷲問扒了摸:“誰勝誰負就看芭比兔打算下潛到什麽程度了?”


    “又或者騎龍隊提前拿到足夠的點數。”


    那時候如果芭比兔還不肯認輸,就隻有撕破麵皮,把足球推入下限的無底深淵。在那樣的環境下,芭比兔人的生存能力是騎龍隊無法比擬的。


    扒了摸又補充道:“隻是,從目前的態勢看,不用那麽複雜,騎龍隊也未必招架得住。”


    白築有心借郭明去的臥草來調整團隊紊亂的節奏,緩衝他的受傷給全隊心理上的壓迫,但是他卻沒想到有嚴重到需要金家的人最後把他架出去。


    金家的人離場前有向他交待:“場邊觀察下,盡快給您結論!”


    白築和蔣灝交換了眼神,自有後者去盯著。


    比賽再度進行,騎龍隊暫時以少打多,隻見芭比兔倏忽間退迴半場,看樣子被天命的黃牌嚇破膽,但幾乎每個觀眾都覺得沒那麽簡單。


    眼看著無人壓迫,騎龍隊開始越過中線,剛過了線,芭比兔的第一層防線立刻頂了上來,沒幾下功夫,又是一個忙中出錯,對角線轉移直接出界,策應點根本沒法接。


    雖說策應點是於航緣,這次的鍋卻不該他背。極力想證明自己的劉黑媧技術變形,直接傳出了邊線。


    秦大正說道:“下半場開場直到現在,芭比兔連續性地上動作終於收到成效。騎龍隊不但節奏時不時被打斷,而且越打越緊,不論是動作還是球路都放不開。這樣雙方的實際戰力被拉得很接近了!”


    秦大也隻能點到為止,事實上,麵對芭比兔遊走在黑暗邊緣的強硬手段,騎龍隊大部分隊員吃了很多暗虧,第一時間就想著要找補迴來,沒曾想,自己覺得動作幅度小很多,動機也單純很多的小動作卻讓明明已躲過要害的對方誇張的人仰馬翻,最絕望的是天命把黃牌都給了自己。此消彼長之下越踢越軟,控製不住的頻頻失誤。


    樸鷲問扒了摸:“依你之見,黃牌會不會有失偏頗?”


    “沒什麽問題,這些犯規時機,火候,地點的事,騎龍隊和對手比小學生都不如。”


    就在這個時候,芭比兔突然畫風一轉,開始傳控。


    一時間,騎龍隊撲搶數次未果,對方縱深打過來,居然出現了兩次嚴重的漏人,都是團隊集中力跟不上對方突然發力的節奏所致,都形成了極具威脅的攻門。其中一次被洪二拒之門外,還有一次直接入球被裁定是越位。


    最近一次死球,郭明去終於火線複出,雙方再次人數對等。


    此後的形勢卻沒有變化,還是芭比兔主攻。上了郭明去,情況依然沒有好轉。被耍了團團轉後,吸取剛才兩個失位被對方險些得分的教訓,知道現在狀態不好,整體往後縮。


    恰在此時,白築挺身而出直接從大意的吳嘯厲腳下斷球,雖然立刻被放倒,好歹把球權拿迴來。


    他就勢臥草,被本隊人馬圍住後簡短訓完話後,開出球來。


    騎龍隊還是執意要控球,就見得芭比兔一擁而上。


    看台上有人驚唿:“他們狗日的又開始用高位!”


    “龜兒的,不要又下黑腳啊!”


    這一句卻沒人響應,因為大家看得很清楚,這段時間,芭比兔還真的傳控為主,搶斷都幹幹淨淨,大多數情況甚至都是騎龍隊人自己送的。


    不管他開場的黑腳下得有多無恥,但從現在來看,隻是過渡的手段。一旦拉低了對方的下限,立刻使出堂堂正正的本領,反倒是騎龍隊這段迷失了自我,自己失誤不斷,卻沒有心氣去糾正,倒是有些斷斷續續的戾氣在那發作。


    就在這個時候,大家也看出名堂來,麵對緊逼,狀態並未好轉的騎龍隊也並不慌亂,他們的做法很簡單,就是在節奏亂掉的情況下第一時間準確地找到他們的隊魂——白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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