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姓七望終究是有幾分本事的。


    這是孫思邈這邊在給盧照靜看完病情之後,給出的評價。


    “孫院長,姓盧的這鳥廝是怎麽迴事?本國公都還沒有開始發功呢,就這就受不了了?”


    侯君集一臉的不爽。


    聞言,孫思邈不由歎息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算了吧潞國公,盧照靜的軀體如今已是風中殘燭,在高句麗的時候,許是就已經每日需要湯藥調理了,如今迴來這大唐,從燕州府到鎮北道,又被篤國公折騰了一頓.......便是他範陽盧氏祖宗保佑,恐怕也活不過貞觀五年了。”


    “你若是再繼續折騰他,老夫怕是他都活不到去長安的那一天。”


    此話一出,讓侯君集臉上不爽更濃,瞪著眼睛,看著此刻那正半躺在病房之中的盧照靜,在對方的身旁,李星和崔民師兩人正好奇的不停打量著這座大唐新報之中,多次提及過的大唐皇家醫學院。


    孫思邈開了藥方,讓學生去藥房抓藥煎藥。


    而侯君集這邊冷哼一聲,正準備進入病房,一陣腳步聲中,卻見並州刺史、太原王氏家主王銘,快步趕來。


    “潞國公,人還活著嗎?”


    他眉頭緊鎖,太子殿下是讓他們一路折騰著三個鱉孫,但可沒說允許他們折騰死。


    這幾個老東西,便是死,那也必須死在大唐的王法之下!


    侯君集冷哼一聲,這些年他從五姓七望身上受到鳥氣,如今都還沒有撒完呢。


    “算他命大!”


    王銘走進病房,躺在床上的盧照靜以及一旁的李星和崔民師三人看到他,皆是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最終卻隻能神色複雜的起身行禮。


    “外,外臣李星(崔民師),參見王刺史......”


    兩人的聲音中,都帶著明顯的不甘和羞愧,想當初,王銘這個太原王氏的家主,在他們這個圈子之中,都算是地位相對較低的。


    然而如今,時過境遷,世事無常。


    太原王氏依舊得以延續,而反倒是他們趙郡李氏、範陽盧氏以及清河崔氏,即將變成那塚中枯骨。


    王銘擺了擺手,目光閃爍的看了兩人一眼,最終將視線放在了此刻床榻之上,臉色蒼白如紙的盧照靜身上。


    “嗬......公雲兄,數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他虛弱的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用滿是幹澀的聲音打著招唿。


    聽到對方稱唿自己的字,王銘腮幫子肌肉抽動了兩下,看著對方這副形容枯槁的模樣,神色也終究難免動容。


    當初的盧照靜,可是他們幾家家主之中最為英俊瀟灑的存在,不喜戴冠的他,常常在府上都是長發披肩,一身儒袍,沒開口與人言語便總能幾乎本能的引經據典。


    風采斐然,是幾人之中,從年輕時期就頗具儒家之風的才子。


    侯君集在旁目光幽幽的盯著他,王銘便是心中在怎麽複雜,最終也沒能如同當年那般,稱唿對方一聲“寺和賢弟”。


    “盧家主......怎變得如此憔悴?”


    一句沒營養的廢話過後,在場的崔盧李三家家主,皆是心頭歎息。


    侯君集見幾人這般作態,本想要嘲諷兩句,但看著那盧照靜半死不活的模樣,最終也隻能冷哼一聲。


    丟下一句話,便朝著病房外走去。


    “本國公會向太子殿下請示,讓爾等在此休養幾日,之後再前往長安......這幾天最好都給本國公老實點!”


    見侯君集這個家夥出去,盧照靜等人的神色都明顯放鬆了一些。


    崔民師起身拱手:“公雲兄......當年之事,吾等終究是自食惡果,如今算是徹底走投無路了。”


    他眼中帶著淚光,上前一步,聲音也透著幾分哽咽和哀求。


    “我清河崔氏如今尚有不少族親,他們不少人都是被老夫一意孤行裹挾至高句麗,才釀成了今日之局,不知公雲兄可否......”


    他話還沒有說完,卻見王銘後退一步。


    崔民師張了張嘴,即便沒有抱什麽希望,如今神色也不由黯然了幾分。


    “哎,是在下失言了,王刺史見諒。”


    王銘神色複雜的看著幾人。


    他心中也不免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尤其是在知道了太子李承乾,調任了他們太原王氏和滎陽鄭氏,去那平壤道,充當未來崔盧李三家的劊子手。


    “老夫知道你們所想,但奈何,此事如今若老夫插手其中,隻會引火燒身......太原王氏,如今也是如履薄冰,還請諸位見諒。”


    “老夫,幫不得你們!”


    王銘擺明自己的立場,死道友不死貧道,他此前已經因為為了女兒爭寵一事,行差踏錯,招致太子李承乾的警告。


    如今若是還插手崔盧李三家之事,恐怕太原王氏也將步幾家後塵。


    盧照靜輕輕發出一聲歎息,倒卻沒有埋怨對方的意思。


    “嗬嗬,公雲兄還肯與我等明言,還肯見我們這幾個亂臣賊子,階下死囚,已是仁義,吾等所犯之事禍及九族,乃自招禍臨,怨不得他人.......”


    “就是可惜,嗬嗬......”盧照靜老淚縱橫,眼中滿是悔恨與懊惱。


    “老夫卻是無顏麵見列祖列宗,我範陽盧氏百年門楣,最後,最後竟是要落個外邦夷臣的惡名......還不如那被誅滅了九族的博陵崔氏!”


    “嗚嗚嗚......”


    盧照靜哭聲嗚咽,他強撐起身子。


    眼中滿是哀求:“公雲兄,老夫死則死矣,我範陽盧氏萬萬不能葬子孫家學於外邦啊,你,你可否幫我範陽盧氏一次,算作我盧氏滿門祈求,來世我盧氏必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讓太子殿下便是要斬我等,可,可否以中原叛臣之罪斬之......”


    “老夫別無他求,更不敢求太子與陛下寬宏,但求以唐人之名死之!”


    盧照靜渾身虛弱顫抖,眼淚混著虛汗浸透那花白的須發。


    一旁,崔民師和李星兩人也是拱手對著王銘拜下。


    “公雲兄,在下也求你了!太子有恨,便是把在下千刀萬剮,哪怕是下油鍋烹了也罷......但求我趙郡李氏子孫能以唐民之身受罪受審!”


    “公雲兄,弟求你了......”


    “哦?命不久矣?”


    長安,甘露殿,正在檢查自己幾個弟弟妹妹課業的李承乾,聽著王銘低頭緊張的匯報,輕輕挑了挑眉。


    王銘小心點頭:“是,孫院長診斷過後,言其最多也便是今年的命數了。”


    “嗬!”李承乾嗤笑一聲。


    “倒真成了爛命一條......”


    他眼眸似笑非笑的緩緩看向對方,眸中似帶有深意:“他們就沒有求你這位公雲兄些什麽?畢竟王卿如今好歹也是孤的老泰山不是?”


    “孤在諸多事務上,也要仰仗太原王氏幫襯.......”


    王銘瞬間麵色一變,根本不敢有任何猶豫的,便瞬間跪在地上。


    “臣!惶恐!臣萬萬不敢有絲毫欺君負恩之心!”


    “太原王氏上下一刻不敢有居功自傲,違逆聖命之念,望殿下明察!”


    他腦袋按在地上,滿滿浸透著惶恐情緒的豆大汗水,不停的從額頭滑落,滴落在地板之上。


    王銘卻是跪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


    李承乾發出一聲意義不清的輕笑,在看完手中長樂的課業試卷之後滿意頷首。


    “你所做的努力,孤看在眼裏......”


    也不知道他是在說長樂公主學習努力,還是在說太原王氏的忠心和努力。


    自從這位太子大婚之後,這股無形的氣場便是與日俱增,甚至於有些時候,便是皇帝李世民,都不得不在心中咂舌自己這個太子的氣勢。


    真的越來越有皇帝的模樣了。


    他將試卷放在一旁,又看到了下麵那份屬於高陽的試卷,頓時眉頭不由輕輕皺了起來。


    視線一掃,便看到這個死丫頭還在那裏好死不死的擼著“黑右衛大將軍”哈士奇的狗頭。


    “還在那玩呢!忘了此前的教訓了!你便是寵著它,護著它,頓頓給肉吃,但保不齊哪天就如之前一般,帶著你往水溝裏衝......之前摔得疼,是都忘了?!”


    李承乾嗬斥著這個不省心的妹妹。


    這丫頭對這幾隻哈士奇是真的喜歡的緊,一個個取名又是“黑右衛大將軍”,又是“黑吾衛執金烏”的。


    這幾天可沒少有言官和禦史彈劾這件事。


    高陽瞬間正襟危坐,而趴在地上的王銘卻隻覺得周遭的寒氣愈發凜冽。


    伴君如伴虎,盡管不敢抬頭看此刻的李承乾是什麽表情。


    但當了一輩子官的他,此刻僅僅是聽那語氣,就分明能夠聽出來,這分明就是在警告他們太原王氏。


    對此,他卻除了盡可能的表示恭順。


    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王銘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不屬於自己的時候。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王德那頗具喜氣的吆喝聲,忽而從殿外傳來。


    “殿下,有喜了!太子妃有喜了!”


    “殿下.......”


    王德有些氣喘,臉上卻帶著激動的紅暈,剛一衝進殿內,便是顧不得矜持的再次報喜。


    “太子殿下,太醫給太子妃診脈,喜脈!”


    “真的?是真的?你要不再試試?”


    當李承乾帶著人趕來太子妃乾英英這邊的時候,自家老爹竟然已經先一步到了,此刻拉著太醫還在那裏催促驗證著。


    “陛下,錯不了的,皇後娘娘差人通知微臣說這些天太子妃飲食有異樣,似有身孕之相,微臣不敢怠慢,今日便來診脈,果真如此......”


    太醫一臉笑容,看著太子李承乾快步而來,趕忙拱手道賀。


    “微臣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李承乾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驚喜之色,趕忙朝著殿內而去,卻見自家母後竟也挺著個大肚子在這邊。


    進來的時候,乾英英還兀自有些不敢置信的摸著自己小腹的位置。


    見李承乾進來,不由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殿下,太醫說臣妾有身孕了......”


    李承乾點點頭,此刻的他和剛才那在甘露殿,三言兩語把王銘嚇得心肝脾肺都在發顫的大唐太子,好似判若兩人。


    手足無措,又激動的想要說些什麽,隻是臉上帶著傻樂。


    身後,長樂公主風風火火的也趕了過來,連帶著的還有高陽,城陽她們幾個小家夥。


    “快快快,長樂姐姐你快看看,是小侄子還是小侄女。”高陽從旁催促著。


    長樂這個李唐皇室的“小神醫”,立即裝模作樣的就要給哭笑不得的乾英英把脈。


    “現在才多久,便是孫神醫來了,都把不出來,你能.......”李承乾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臉上笑容卻是愈發濃鬱。


    長樂小臉之上滿是嚴肅:“噓,皇兄,我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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