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之上。


    侯君集還沒有帶人走上來,就已經能夠聽到外麵激烈的奏樂聲。


    雄渾充滿突厥民族氣息的號角聲,伴隨著一些鑼鼓的動靜,不僅僅傳遍雁門關外的“鎮北道畜牧交易區”,更是傳到了此刻的雁門關之內。


    侯君集咬牙切齒的看著遠處浩浩蕩蕩的將近二三十萬的突厥人。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他們要幹什麽?!”


    二三十萬的突厥人,盡管絕大多數都是牧民,但......他們大唐的邊防,已經鬆散到這種程度了嗎?


    竟然能夠一路被對方從西突厥走過漠北,再輾轉進入鎮北道。


    要不是有著雁門關,這幫突厥蠻子,豈不是要摸進並州?!


    摸到太原府?!


    然而。


    放做以往,若是發生了這種事情,侯君集必定都會毫不猶豫的,直接下令守軍進攻,拿這些突厥人的腦袋領軍功。


    但是如今......


    侯君集指著那雁門關前,被摞起來一座又一座,完全由刀劍組成的小山。


    再看看那二三十萬的突厥人,在那邊絲毫沒有防備模樣的載歌載舞......


    “艸!”


    那些突厥人說自己是來投奔大唐的,還說大唐的使者強睡了他們的女兒,還說他們要給大唐賣身為奴......


    每一件事聽起來,都非常的扯淡,更別說,這麽多事情連在一起。


    侯君集深吸一兩口氣,當即讓人將對方的首領叫來。


    當莫賀咄可汗,相當光棍的,空手一人騎馬進入雁門關,站在侯君集麵前的時候,侯君集那不斷抽動的側臉,無一不在說明,此刻他心中的不解與氣惱。


    這個蠻子,就tm當真這般光棍的進來啦?


    你就不能跟本國公提點要求?


    你就不能要求帶幾個護衛?


    “阿史那屈利,參見大唐潞國公......”


    侯君集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


    “莫賀咄大汗倒是個有本事的,一路帶著這麽多人,從西突厥跑到漠北,又從漠北跑到本將軍這雁門關前.....好手段呐!”


    莫賀咄大汗撫胸拜禮。


    “潞國公,我和阿史那咥力那個蠢貨撕破了臉,他本來已經和貴國的使者,鄭大人他們達成了協定,願意將當初殺害統葉護可汗的兇手,還有他的族人們交出來,平息兩國之間的誤會,消溺大唐太上皇陛下的怒火,但是......”


    “他執意要帶著那些被他蠱惑的族人們,與大唐作對......我為了保護鄭大人他們,也為了保護我的族人們,不被他們盯上,不得已才進入大唐的鎮北道。”


    侯君集臉上笑容更是笑不出來了。


    心中又是暗罵一聲。


    艸!


    “你們的人之前說,鄭午鶴他們那些使團之人,強行侵犯了你們的女兒?”


    莫賀咄可汗麵露無奈,五大三粗的他,此刻竟是當場擠出了幾滴眼淚。


    “鄭,鄭大人他們若是喜歡......我願意把女兒送給他玩弄,隻求大唐能夠給我等族人們一條活路,哪怕充當奴隸也好.....”


    艸!


    侯君集此前一直覺得,自己今生最討厭的人,莫過於程咬金和尉遲敬德那兩個老匹夫。


    如今看到麵前一副可憐兮兮惡心模樣的莫賀咄可汗。


    心中隻想要作嘔。


    侯茜雅聞訊而來。


    當聽到自己父親的手下將軍們,將事情講述了一遍,又看著那城外如今竟已經要和原本的那些突厥族,混到一塊兒的西突厥左廂部族牧民後。


    俏臉之上也不由得閃過一道凝重之色。


    這種以退為進的陽謀,竟然是這些突厥人能夠幹出來的?


    用腳指頭想,都能夠想到,此刻雁門關外的那些歸順的大唐突厥族百姓,怕是已經知道了這些西突厥同族的目的。


    也已經知道了“鄭午鶴等唐使們欺辱了突厥首領和大汗的女兒”。


    甚至於怕是“莫賀咄他們主動歸降,甚至願意為奴”的事情,這些突厥族百姓也知道了。


    試問!


    這種情況下,大唐還能把這些人,如同對待肆葉護可汗那幫突厥俘虜一般,一同貶為奴隸嗎?


    試問!


    這種情況下,眼前這些人驅趕到了一起,一副要獻給大唐的牛羊。


    大唐還能收嗎?!


    侯茜雅此刻心中也不由得暗罵一聲。


    艸!


    “潞國公,侯將軍,如果你們無法做主的話,不如帶我去拜見貴國的太子殿下,我願意親自去求他.....就我一人!”


    莫賀咄可汗再次光棍出擊,又是一招惡心至極的以退為進。


    頓時,侯君集和侯茜雅父女二人,不由得對視一眼。


    深吸一口氣,也隻能這般。


    從雁門關出來之後的莫賀咄迴到部眾之中後,立刻便是將自己將要去太原府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不過侯君集他們終究不得不退一步,讓他這個西突厥的大汗,帶上了一支五十人左右的衛隊充當門麵。


    “我走後,你們就按照我之前教給你們的做,不要怕丟人,眼下我們越是丟人,大唐人才不會為難我們!”


    莫賀咄的衛兵隊伍,說是衛兵,但這廝卻是直接將手底下大半部族的首領,或者退位的頭人帶上。


    連帶著一路之上,臉色蒼白,但雙眼卻足夠血紅的鄭午鶴等一行唐使。


    在侯茜雅的帶領下,朝著太原府而去。


    一路之上並州城池的繁華和熱鬧,讓這些突厥部族的首領們都是紛紛忍不住的雙眼發熱,而後被莫賀咄一雙幾乎要殺人的眸子又給瞪得憋了迴去。


    他們似乎絲毫不擔心。


    自己那些已經把刀劍武器,甚至牛羊都交給大唐的族人們,會遭到雁門關那些守軍的欺淩。


    雁門關城樓之上。


    二十多萬忽然多出來的突厥牧民,讓侯君集連迴到城中府邸去住都不敢,生怕城外一個不小心,被有心人搞得嘩變。


    就在侯茜雅帶著莫賀咄可汗他們剛剛出發去太原一天不到。


    “他們在幹什麽?他們那是在幹什麽?”


    侯君集舉著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忽而發出一陣憤怒的咆哮。


    副將們紛紛舉起手中同樣有配備的望遠鏡。


    朝著城外看去。


    然而,當一個個西突厥的牧民們,出現在視線之中後,所有雁門關的將領們,都是紛紛麵露惡心之色。


    隻見一隊隊突厥牧民們,在他們頭人或者老人的帶領下。


    走進那些大唐突厥族百姓的居住地。


    挨家挨戶的,竟是討要起了食物......


    “他們在乞討?他們為什麽乞討?!本將軍又沒有收走他們的牛羊,他們......”侯君集眼中的火焰,好似要從那望遠鏡的鏡片之中,直接投射到那些乞討的西突厥牧民身上。


    直接將這幫惡心人的家夥,通通燒成灰燼。


    然而。


    當他調轉望遠鏡,朝著那些西突厥牧民們的牛羊方向看去的時候。


    視線之中。


    一名名突厥祭司裝束的老人們,竟是拿著各種各樣明顯是用來做什麽禱告或者祈福之用的器具,圍著那龐大的牛羊群。


    口中念念有詞。


    “去!去給本將軍問問,他們究竟要幹什麽!”


    “他們又不是沒有食物,緣何要去別人家乞討!?快去!”


    沒過一會兒,被侯君集派去詢問的將領,便是趕了迴來。


    隻不過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卻和吃了屎沒什麽分別。


    “潞國公,他,他們說......那些牛羊是他們送給太子殿下的,是他們突厥人最虔誠的禮物,他們不能吃,寧願去乞討......”


    侯君集:“......”


    無賴!


    媽的!這西突厥的大汗,肆葉護阿史那咥力那個家夥沒腦子!


    莫賀咄阿史那屈利這個混蛋,卻是個沒臉沒皮的!


    壽功殿。


    “哈哈哈哈!”


    李承乾被侯茜雅帶來的消息,逗得眼淚都笑出來了。


    這還是他頭一次笑的這般失態。


    一旁,活了八十多歲的李綱,此刻捏著胡子的手都在顫抖,口中一遍遍的哆嗦著同樣的一句話。


    “厚顏無恥,厚顏無恥......這世上,怎會有此般厚顏無恥之人?!”


    虞世南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看著手中由西突厥莫賀咄可汗,親自一筆一劃,用唐文和突厥文兩種文字,寫出來的“降表”。


    盡管上麵一些詞藻和語句上,在他們這些文人看來,頗為不雅。


    但那種最樸實無華的諂媚,以及對於大唐天威的敬畏最直接的表達,卻是讓他這個大唐的宋國公,一時之間都不得不在心中誇耀莫賀咄可汗這廝一聲......人才。


    侯茜雅臉上帶著幾分焦急。


    “殿下,您就別笑了,二十多萬人呐,就這麽不聲不響的被這個家夥,帶到了鎮北道,錦衣衛都沒有發現,這家夥絕對不安好心!”


    李承乾笑著點了點頭。


    這倒是一個問題。


    不過他倒也能夠理解。


    錦衣衛自成立到如今,最多也不過兩年,盡管其中還有很多模擬世界之中補充的人才,但底蘊不足就是底蘊不足。


    國內各道布置一批。


    吐穀渾、吐蕃、高昌西域等國、另外還有高句麗、百濟、新羅和倭國布置一批。


    西突厥那麽大一塊,比大唐都不遑多讓的土地。


    怎麽可能盯死?


    “好了,不必擔心,倒是那些使團成員都迴來了是吧?把他們帶來壽功殿吧,他們倒也是受了委屈了.......”


    說到這裏,李承乾嘴角又是忍不住的抽動。


    “殿下啊!嗚嗚嗚!您要給臣做主呐嗚嗚嗚!”


    當鄭午鶴,唐洛等前去西突厥的使團成員們,被帶到壽功殿的時候,一個個蒼白好似腎虛一般的臉上,瞬間眼淚滂沱而下。


    可憐的模樣,如同受了欺負的孩子,終於找到了主心骨。


    李承乾幹咳兩聲,讓自己嚴肅幾分。


    “emmm,你們真的睡了人家西突厥大汗和部族首領的女兒?還給人家整懷孕了?”


    “太不像話啦!!!”李承乾忽然一聲嗬斥。


    正在嚎哭的鄭午鶴幾人哭聲頓時“嘎”然而止。


    “殿下,您,您說什麽?”鄭午鶴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


    卻聽得他們的太子殿下一聲冷哼。


    “孤讓你們去西突厥緝拿殺害統葉護可汗的兇手,你們為什麽要強迫人家的女兒?還專挑人家大汗和部族首領的女兒!”


    “你們!簡直丟盡了我大唐國使的臉!”


    “現在好了,人家要和孤這個太子要交代!你們說,怎麽辦?!”


    鄭午鶴,唐洛等人:“......”


    陽成宮外。


    等在外麵的三四十個突厥部族的首領或者頭人們,看著莫賀咄進去之後。


    對視一眼。


    幾人離去,沒過一會兒,幾個書生打扮的大唐青年便是被他們拉了過來。


    “就按照這上麵寫得,你們隻用負責用大唐官話念就好(突厥語)”


    一個突厥首領說著,遞給幾人一份卷軸,又塞給每人一塊寶石。


    幾個懂突厥文的大唐青年頓時高興點頭,而後打開卷軸。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西突厥左廂十八部向大唐嫁女和親,今日我們這些突厥首領們賣藝.....籌禮?”


    幾個書生翻譯著,口中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小。


    他們僵硬轉頭,身旁一個將上衣脫掉,露出精壯上身的突厥首領,卻是猛然一聲大喝。


    “嗨哈!”


    一塊兩三人合抱大小的石獅子,被他忽然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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