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無涯,遇上個好老師不容易,蘇新七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暫時留在律所,至少等她把王崢的本事學會後再另做打算。


    “我暫時會留在律所。”蘇新七如實說道。


    “這樣啊。”孫奕飛的表情有些失望。


    李真真反倒說:“我覺得小七挺適合當律師的,而且很適合做刑辯。”


    蘇新七得到這個評價有些意外,“是嗎?”


    “是啊,大學的時候我就這麽覺得,那時候做小組課題,你不就對刑法很感興趣麽,做模擬法庭的時候你對證據要求也很高,你說過的,刑事案件關乎到人的自由、生死,如果沒有充分的證據就判定一個人有罪,那樣會毀了一個人的人生,這是極其不負責任的行為,法律也會因此失去公正性。”李真真一下子說了太多話,緩了緩才接著說:“刑法苛刻,以前老師說了,刑事辯護是律師業務皇冠上的明珠,不是誰都能戴的,但我覺得你可以。”


    蘇新七沉浸在迴憶當中,一時沒接話,倒是孫奕飛開了口,衝李真真揮了揮手,說:“你別給她錯誤的引導啊,要我說小七就適合當檢察官,替國家和人民懲兇除惡,她有正義感,嫉惡如仇,不當檢察官才可惜了。”


    蘇新七聽了他們倆的話後陷入沉默中。


    她推崇證據至上原則是因為她曾經犯過錯,差點毀了陳鱘的人生,到現在她還在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她知道憑借主觀的推測能輕易的將一個人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刑辯律師不是為罪犯開罪,也不是與公檢法抗衡,而是減少冤假錯案,促使律法更加公正嚴明的一個齒輪。


    但孫奕飛說的也沒錯,因為祉舟的事,她痛恨世上一切作惡的人,她無比渴望法律能將一切作奸犯科的人繩之以法,讓所有人都能得到應有的公道,所以她才學法,想進檢察院,借助國家的力量讓惡人獲得惡報。


    孫奕飛和李真真對蘇新七的認識都是正確的,她就是個矛盾的人,理智卻也衝動,在律所工作的一年內,她接觸過很多“嫌疑人”,對他們她能用專業的態度理智地看待,但對馮贇她卻做不到冷靜以待,她不是聖人,是有軟肋有缺點的凡人。


    檢察官還是刑辯律師,蘇新七很茫然,而造成她矛盾的兩麵性,影響她做出選擇的是兩個對她人生影響至大的人,陳鱘和李祉舟。


    “哎呀,我們認為沒用,不管律師還是檢察官,還是小七自己喜歡才是最重要。”李真真說。


    孫奕飛雖然很想和蘇新七共事,但也知道這種事勉強不來,便也點了點頭.


    李真真看了眼時間,說:“晚了,你們去吃飯吧。”


    “都這個點了。”孫奕飛合上筆記本,看向蘇新七,“我們去餐廳吧。”


    蘇新七點了下頭,看著李真真問:“有什麽想吃的嗎?我給你帶迴來。”


    “清淡的就行,你看著點吧。”


    “好。”


    從醫院出來,蘇新七和孫奕飛去了餐廳,這個點雖然遲了些,但正好是青海的飯點,餐廳裏吃飯的人不少,蘇新七進門就看見了泳隊的人坐在一起,陳鱘也在,周堯就坐在他邊上。


    蘇新七去餐台取了餐,孫奕飛找了個空座,遠遠地衝她揮手示意,“小七,這裏。”


    就是因為他這一聲,餐廳裏有不少人看過來,蘇新七低著頭,端著餐盤走過去,在孫奕飛對麵落座後又不由自主地往泳隊就餐的那桌看去,她一轉頭正好和陳鱘對上眼,他很快就別開了眼。


    “小七,小七。”孫奕飛見蘇新七走神,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了然道:“你果然是泳迷,要不要過去要個簽名?”


    蘇新七搖頭,收迴目光,“不了,打擾他們吃飯不太好。”


    “那個陳鱘……你喜歡他嗎?”


    蘇新七心下一跳,愕然抬眼,見孫奕飛神色如常,這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喜歡”是欣賞的意思。


    “都說他有點傲,我看也是。”孫奕飛說:“碰上他幾次了,每次他都一臉不高興,好像我得罪他了一樣。”


    蘇新七垂眼,“別多想,不是因為你。”


    孫奕飛幾迴碰到陳鱘她都在場,她想,他不高興也是因為她。


    蘇新七沒什麽食欲,隨便吃了點東西墊胃,吃完飯她和孫奕飛給李真真打包了一份粥。


    晚上,孫奕飛見蘇新七麵有疲色,以為她是昨晚沒休息好,就讓她早點迴接待樓休息,李真真也催她迴去,蘇新七的筆記本沒電了,她想了想,也就沒推辭,拿上包先行迴了接待樓。


    九點鍾的光景,太陽已落,天幕卻沒完全黑透,天際已有星星在閃爍,高原上的星子更為璀璨,似乎伸手可摘。


    蘇新七走進接待樓,按了電梯站在門外等候,沒多久有人從大廳走過來,站在了她身邊。


    她下意識轉過頭,看到周堯時愣了下,又抬頭看向她身邊的男人,她常年關注遊泳賽事,自然知道林成義是泳隊隊長。


    “我知道你。”周堯忽然開口。


    蘇新七怔住,她以為周堯在和林成義說話,但她的眼睛卻看著她。


    “羅粵和我提過陳鱘以前的事,我看過你的照片。”周堯看著蘇新七開門見山就說:“你差點把陳鱘害慘了。”


    林成義心下一駭,雖不明所以,但還是伸手拉了下周堯的袖子,大有阻攔她的意思。


    蘇新七一開始有點錯愕,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羅粵現在雖然不當運動員了,但他們以前畢竟是一個圈子的,認識也不奇怪,至於照片,當年羅粵和鄭舒苑他們來沙島玩,離開前她和陳鱘被拉著拍了張合照,她想周堯看到的可能就是這張照片。


    “你怎麽會在基地裏,是為了陳鱘來的?”周堯問話時氣勢淩人,語氣並不友好。


    蘇新七放平心態,表情也穩重起來,她看著周堯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迴道:“是的。”


    周堯見她這麽坦率微愣,過後反倒有些欣賞她,“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不過……不管怎麽樣,你都已經是陳鱘的過去式了,我想他已經往前看了,他的未來屬於我。”


    蘇新七麵色不改,一點也沒氣餒,從容地迴應道:“他的過去我參與了,他的未來我正在想辦法參與。”


    她看著周堯笑了下,“我在追他。”


    周堯的眼神驀的犀利起來,“你在向我宣戰?”


    蘇新七還沒來得及迴答,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了門,林成義看到陳鱘的那刻眼睛都直了,他的目光在他們三個人身上劃過,心裏暗道這是什麽修羅場,可比比賽刺激多了。


    陳鱘正在迴消息,電梯門一開,他抬頭正要走出去,看到門外站著的三個人時,眉頭不由一皺。


    “小鱘啊,大晚上的你要去哪?”林成義幹笑著打破尷尬的氛圍。


    陳鱘餘光看了眼蘇新七,隻覺得心裏無端焦躁,想找點事情發泄下,他把手機往兜裏一揣,舉步往外走,麵無表情地說:“泳館。”


    林成義咂舌,“這麽晚了你還練啊?”


    陳鱘不答,徑自往外走,周堯喊了他一聲,“我一會兒去找你。”


    蘇新七看著陳鱘的背影,捏了捏拳,對著周堯緩緩說道:“是的,我在向你宣戰。”


    陳鱘的腳步微微一滯,他聽出了蘇新七的聲音,但她似乎不是在和他說話,他的腳步放慢了些,垂下眼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沒有迴頭,直接推開接待樓的大門離開。


    蘇新七看到陳鱘離開,接著問周堯,“基地的泳館我能進去嗎?”


    周堯下巴微抬,“競爭開始?”


    蘇新七沉著地點了下頭,“用你的方式。”


    周堯意外地挑了下眉,看著蘇新七的眼神透著些讚許之意,她哂笑了下,說:“我有點喜歡你了。”


    她昂起頭,自信地迴道:“好,我帶你進去。”


    第63章 鱘魚


    高原上空氣含氧量低, 陳鱘在水下遊了幾個來迴,覺得比平時喘一些,他從水中上岸, 摘下泳帽泳鏡,拿起大毛巾擦了下身體,轉頭看到林成義推開門走進來,瞥他一眼說:“你怎麽來了?”


    林成義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來看熱鬧。”


    陳鱘不解, 正要說什麽, 轉眼又看到周堯換了泳衣從更衣室那頭入館,在她身後跟著一個人,挽著頭發, 裹著浴巾, 光著兩條腿, 踩著拖鞋低著頭走進來, 還順手把門給掩了。


    陳鱘看到蘇新七時略微愕然, 旋即皺了下眉看向周堯。


    周堯迴頭指了下蘇新七, 滿不在意地說:“我的泳迷,說想和我比一場,反正今天晚上也沒什麽事, 我就滿足她的小願望,當是為明天的訓練熱熱身。”


    陳鱘聽完臉色更不善了,他瞟了眼蘇新七,她雙手攥著浴巾站在池邊上,雙眼巴巴地看著他,他眼睛一沉,複又看向周堯, 開口說:“你才剛來沒多久,身體還沒適應缺氧環境,不適合劇烈運動。”


    “劇烈運動?和一個業餘遊泳愛好者?”周堯轉過身看向蘇新七,自信地笑著說:“不至於,遊泳,我可是專業的。”


    她微微抬首,看著蘇新七說:“你要是不想遊,現在迴去也行。”


    蘇新七看著陳鱘搖了下頭,她把拖鞋一脫,光腳踩在地上說:“現在下水嗎?”


    “你感冒還沒好不能遊泳。”陳鱘直接說道,他這話是在本能催動下說出口的,等反應過來才驚覺自己暴露了內心所想。


    陳鱘斂起情緒,無視林成義和周堯審度的目光,看著蘇新七,表情肅然:“要是出了事周堯要擔責。”


    蘇新七的心情隨著陳鱘的話起起落落,她本以為他是在擔心她,卻原來他是在擔心周堯。


    她心裏泛起絲絲苦澀,眼神卻更加堅定,“我已經是個完全行為能力人了,出了事我自己能負責,不會連累到別人。”


    陳鱘聽到這話眼神幾不可察地一變,瞬間有種想直接把她拉走的衝動,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愛逞能的毛病一點都沒變。


    “好,我欣賞你。”周堯轉了轉手腕和脖子,想了下說:“我們就遊個五十米,不限泳姿,用你最拿手的遊就行。”


    “遊一個來迴吧,一百米,蝶泳。”蘇新七簡扼地說道,她的表情始終沉著,說話時也不慌不亂的,好似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蝶泳世界冠軍似的。


    周堯看蘇新七的眼神愈發欣賞了,她也不是個瞻前顧後磨磨唧唧的的人,既然蘇新七不接受放水,那她也沒必要堅持,遂點了點頭果斷應道:“行,按你說的來。”


    周堯活動了下身子,率先跳下水,在水裏活動了下。


    蘇新七剛要鬆開浴巾,陳鱘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伸手抓住她的臂膀,聲音微沉,似是克製,“你想幹什麽?高原上遊泳不是鬧著玩的。”


    蘇新七迴視著他,眼底情緒翻湧,最後歸於堅毅,她掙開他的手,後退一步,說:“我不是在鬧著玩。”


    她手一鬆,浴巾委地,基地裏有商店,運動員穿的專業的連體泳衣一般人穿不了,蘇新七就挑了套兩截式的普通泳衣,既不暴露也不保守。


    陳鱘目光微低,落在她的胸口上,霎時間表情有些愣怔,還未等他確認,蘇新七轉過身跳入水中。


    她在水裏鳧了會兒,適應了下水溫,覺得身體做好了準備後把泳鏡戴上。


    周堯看蘇新七沒戴泳帽,公平起見她也沒戴,她把泳鏡戴好,看向蘇新七,詢問道:“可以開始了嗎?”


    蘇新七沉下水中又冒出了腦袋,衝著周堯點了下頭。


    周堯仰著腦袋看向池邊,先是看了眼陳鱘,爾後看向林成義說:“大林哥,你來喊口令吧。”


    林成義瞄了眼一臉陰沉的陳鱘,暗道這都叫什麽事,他見局勢已定,隻好迴道:“行,數三聲啊,你們聽好了,中途要是身體不適一定要停下來。”


    蘇新七和周堯到起點處踩水候著,兩人俱是嚴陣以待,屏息等著口令。


    林成義見她們都已準備好,走到池邊,清了清嗓,拿出專業的氣勢喊道:“三、二、一,出發!”


    他一聲令下,蘇新七和周堯同時蹬水出發,兩人在水中潛遊了一段距離,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開始展臂劃水,蝶泳難度大,對身體、泳技各方麵都有比較高的要求,除了少數的遊泳愛好者,一般人都不會特地去學蝶泳。


    林成義看著蘇新七標準的姿勢,難掩訝異,“她遊得不錯嘛。”


    周堯的技術林成義是知道的,他這話擺明誇的是蘇新七,陳鱘聞言不答,目光落在池中,緊盯著蘇新七那道。


    周堯到底是世界級的專業選手,平日訓練,在技術、體力等各方麵都比蘇新七要強,雖則蘇新七的水性不錯,但在遊泳遊泳並不同於在海中鳧水,她很快就落後於周堯,可她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仍是拚盡全力追上去。


    陳鱘看著水中的蘇新七,思緒一時被帶到了很久以前,他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麵,想起了她為了道歉毫不猶豫地跳下海來追他,想起了高考前學校禁止高三生下水,她有時壓力大,想下海,他就帶著她去情人礁,避開島上人的耳目,陪著她遊一段,護著他不讓她出事,想起在海中的旖旎……


    和她在一起的迴憶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就覆水難收。


    “是個好苗子,要是從小就訓練,現在也不一定遊得比小堯差。”林成義感慨了句。


    蘇新七轉身不夠利落,又落下了許多,最後一段距離她雖奮力追趕,但還是沒能追上周堯,落後了有五米的距離。


    周堯率先到達終點,她觸壁後轉過身,摘下泳鏡,對自己能獲得勝利她並不意外,倒是對蘇新七的表現很是驚詫,她覺得自己應該能甩開她更多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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