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配合。”陳沅嘟囔了句,接著壓低聲說:“昨晚校長到我家超市買東西,我聽他和我爸說,這學期學校會來新老師,教物理的,據說是名校名師,來交流學習的。”


    蘇新七下意識看向李祉舟,他的確有些驚喜,“物理老師?”


    “嗯。”陳沅點頭,“學霸,你說他會不會是衝著你來的?”


    李祉舟謙遜道:“不會的吧。”


    “除了看到了好苗子想要過來栽培下,他一個名師完全沒理由來我們學校啊,不是我滅自己威風啊,我們學校有什麽好學習的。”陳沅想了想,撇嘴道:“來支教的?”


    蘇新七不關心原因,學校有好的老師要來任職這件事還是很值得高興的,她看向李祉舟,即使他不說,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悅。


    爬了個小坡,蘇新七他們到了校門口,兩隻雄赳赳氣昂昂的石獅仍倨傲地睥睨著坡下的莘莘學子。


    蘇新七在門口碰上了吳鋒宇,他和兩個擁躉躲在石獅後頭抽煙,見了她咧嘴一笑,調侃道:“唷,恭迎七公主啊。”


    “小——”吳鋒宇還想喊李祉舟的綽號,接收到蘇新七犀利的眼神後不由噤聲,他想起幾天前的“彩雷王”,臉色變得難看。


    蘇新七冷漠地瞟了他們一眼,沒多搭理,他們這些人,越理會越來勁。


    “他們膽真大,在校門口抽煙,也不怕被老師逮到。”陳沅等進了學校才敢出聲,她對吳鋒宇那些人還是怵得慌,剛才在校門口她頭都不敢抬,就怕他們注意到她。


    校門口進去就是校道,兩邊是草坪,夾道種著鳳凰樹,春季不是鳳凰花開的季節,此時樹木抽芽,青蔥翠綠。


    沙島中學的地理位置比起靠海,離美人山更近,學校的老教學樓依山而建,就在山腳下,後來校方籌建了兩棟新教學樓,一棟初中部,一棟高中部,新樓一年前投入使用,初中部高中部加起來統共沒幾個班,全搬去了新樓上課,舊樓也沒荒廢,學校痛下血本買了一些實驗器材放在裏麵,把舊教學樓變成了實驗樓。


    沙島總共就那麽點居住麵積,騰給學校的自然大不了,島上有五所學校,島的兩端各自有一所幼兒園一所小學,島心一所中學,沙島中學的學生多,麵積在島上的幾所學校裏是最大的,至少還有個200米的環形小操場。


    穿過草坪就是高中教學樓,一樓是教師辦公室,蘇新七他們才到樓下,年級主任就把李祉舟喊了過去,好像是要安排他在開學動員大會上作為學生代表進行演講。


    高三年級在四樓,蘇新七和陳沅是理科二班的,上學期換座位的時候成了同桌,她們到班上時人還沒到全,教室裏很嘈雜,已經到校的學生三五成群地聊著天,或談著假期見聞,或抱怨學校這麽早就開學。


    二班的班主任是個三十出頭的女老師,教英語科目,她來過教室一趟,叫先到的同學把教室打掃一下,但聽話的學生沒幾個。


    蘇新七是班幹部,擔任學委,作為表率,她主動把地掃了,在衛生角拿了小桶和抹布去廁所裝水。


    廁所在走廊盡頭,門口進去分男女廁,蘇新七才進女廁就碰上趙筱婧和她的幾個好姐妹,她們正霸著洗手台,對著鏡子往臉上搽東西。


    “讓一下。”蘇新七提著桶直接說。


    趙筱婧正在抹口紅,在鏡中看到蘇新七不施粉黛還淩人的臉,心頭不爽,出言挑釁道:“我們先來的,憑什麽讓給你。”


    蘇新七表情冷峭,直直盯著她們。


    “算了吧,筱婧,先讓她裝水。”趙筱婧邊上的女生拉了下她的袖子,低聲道:“她打掃完教室,老師就不會再要我們動手了。”


    趙筱婧麵色不善,有些不甘心地讓出了洗手台的位置。


    蘇新七提著桶走過去,擰開水把抹布洗了遍,最後裝了一小桶水。


    趙筱婧在她轉身的一瞬間伸出腿,蘇新七頭也不低,提起桶一臉平靜的緩聲開口:“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麽做。”


    趙筱婧臉色一垮,以前一些不好的迴憶湧上腦海。


    她看著蘇新七手上裝滿水的桶麵色鬱鬱,她知道惹怒了她,她什麽都幹得出來。


    蘇新七就這麽等著,幾秒後,趙筱婧臉色難看地收迴了腳,她也就沒多計較,提著桶離開了廁所,也不管她們在背後怎麽議論她。


    學生陸陸續續地來了,開學第一天有個動員大會,時間還沒到,班主任來到教室讓所有人坐在位置上保持安靜,溫習功課,她讓班長管好班級秩序,又把蘇新七叫了出去,讓她去舊教學樓的打印室拿卷子。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陳沅問。


    蘇新七搖了下頭,這種跑腿的活她幹過很多次了,熟門熟路。


    舊教學樓靠山,在校園的最裏邊,大樓是用岩石壘成的,帶著濃厚的海島特色,十分古樸,樓前種著幾棵木棉樹,二月份正是它的花期,綠葉落盡,枝椏上綻放著粉橙色的花朵,遠遠看著像是紅珊瑚。


    蘇新七仰頭觀賞著木棉花,比起夏季開得如火如荼的鳳凰花,她更偏愛春天的木棉。


    天色陰暗,濃雲潑墨似的,她不敢多逗留,怕一會兒雨就落下來了。


    打印室在一樓,那裏的老師認得蘇新七,一見著她就說:“來拿卷子啊。”


    蘇新七點頭。


    老師從桌上拿了三疊厚重的試卷,“三個班的,你都拿走吧。”


    “好。”


    蘇新七抱著三疊卷子出門,才下台階,腦袋被敲了下,低頭一看,腳邊落下一朵木棉花,她沒太在意,走了兩步,又被砸中,正想著今天運氣不佳,又有幾朵開得正好的木棉花同時落在她腳邊。


    她心生疑竇,仰起頭,看到二樓欄杆那晃過一個人影,很快消失不見。


    不知道是哪個閑著沒事的做的無聊惡作劇,蘇新七眉頭微擰,站在樓底下等了會兒,沒看到那個人再出現,也沒看到有人下來。


    天色催人,她也就作罷,抱著卷子一路快步迴到了高中教學樓。


    蘇新七先把卷子給理科一班和文科班送去,最後才迴到自己的班級,班上的人看到她抱著卷子迴來,紛紛抱怨出聲,哀鳴陣陣。


    蘇新七把卷子分為四份,讓第一桌的同學往後傳,她迴到座位上,沒多久卷子就傳到了她這桌。


    “怎麽剛開學就要做題,學校的紙都不要錢的嗎?”陳沅苦著臉,哀聲說。


    動員大會還沒開始,蘇新七覺得閑著也是閑著,索性拿出筆,做卷子消磨時間。


    班長沒什麽威嚴,管不住班上的同學,老師不在,教室裏就沒個消停,偶爾詭異地安靜三秒後緊接著就會爆出一陣大笑聲,噪音最大的要數教室後排,吳鋒宇和趙筱婧他們一夥人湊在一起在打牌,時不時爆出兩句髒話。


    蘇新七摒除外界幹擾,專心做題,她剛把完形填空做完,窗外稀稀拉拉地下起了雨,一分鍾後雨勢漸大,啪嗒啪嗒地敲在窗玻璃上。


    她坐在窗邊,聽到聲音忍不住停下筆扭頭去看,從她的位置看向窗外,可以看到遠處的美人山,“美人”的五官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更添了幾分朦朧美。


    “哇,太浪漫了。”陳沅埋頭,忽然出聲。


    蘇新七迴頭看過去,陳沅正貓著腰在看言情小說,估計是看到了精彩處,她笑得一臉花癡。


    “我也想要擁有這樣的愛情,轟轟烈烈的,至死方休。”陳沅抬頭,深情地說:“太動人了,你要不要看看?”


    蘇新七不為所動,她看不來這種愛得死去活來的愛情故事,總覺得浮誇。


    “小七,你說沙島有沒有發生過感人的愛情故事?應該有的吧,這邊也偶爾會有遠洋船靠岸,海員和漁女,‘接個熱吻就匆匆離去’(注),海員式的愛情,多動人呀。”陳沅撐著下巴一臉天真地說。


    蘇新七聽到“熱吻”就像是關鍵詞觸發一樣,腦子裏忽的閃過零碎的畫麵,她蹙了下眉,冷靜地開口說:“這樣的故事都是無疾而終,並沒有那麽美好。”


    陳沅對此卻有不一樣的看法,“有的故事就是因為無疾而終才深刻呀。”


    少女大多都喜歡短暫又熱烈的事物,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曾經擁有,就算被辜負也甘之如飴,陳沅就是如此。


    蘇新七緘默。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他們沒有大起大落的故事,僅是噓寒問暖餐食相依,不求深刻但求雋永就已足夠。


    蘇新七和陳沅並沒有再深入地談下去,對於愛情她們都一知半解,僅是聊了兩句就重新投入到自己的事情中,沉浸在故事裏或是紮進題海中。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天色愈暗,教室裏的日光燈灑下蒼白的燈光,坐在走廊那邊的同學忽然喊了聲“老師來了”,班上先是響起一陣兵荒馬亂的收拾、逃竄的聲音,接著就是不尋常的安靜。


    班主任走進教室,目光先是在班上環視一圈,看到學生個個埋頭苦讀,心知肚明但沒戳破假象,她拍了下手打破岑靜。


    “同學們停一下。”


    班上的人聽到指示紛紛抬頭,蘇新七沒有,她的閱讀才看到一半。


    “這學期我們班轉來一位新同學,是從大陸來的,大家認識一下,以後好好相處。”班主任說著朝教室外麵招了下手。


    “小七,新同學欸。”陳沅碰了下蘇新七的胳膊。


    蘇新七填了個選項,緩緩抬起頭,然後臉色微變。


    陳鱘單肩背著書包,踱步從門外走進,手上還突兀地拿著一朵木棉花把玩著,他的狀態很鬆弛,一點也不像轉學生,半點局促也無,他才進教室,底下的學生就切切察察地討論開了,他滿臉無所謂,目光在班上遊弋,最後定在一個地方,微微勾了勾唇。


    注:聶魯達 《水手》


    第13章 打架


    班主任也不興讓轉學生做自我介紹,她是過來人,知道學生有多討厭這個環節,於是善解人意地說:“新同學的名字叫陳鱘……”


    她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陳鱘”兩個字,接著說:“陳鱘同學剛轉過來肯定不適應新環境,大家多幫幫他,平時多交流,高中最後一學期,我希望我們班的同學都能好好相處。”


    班主任話音剛落,底下的學生又七零八嘴地討論開了。


    “他姓陳欸,我本家。”陳沅滿臉難掩驚喜,巴巴地望著陳鱘,激動地好像是他鄉遇故知,“小七,你不覺得他的名字很特別嘛,你說是不是她媽媽懷他的時候喜歡吃鱘魚啊。”


    “他好高啊,超過一米八了吧。”


    “長得還帥,你看趙筱婧她們,眼睛都看直了。”


    蘇新七平時話就不多,陳沅自顧自地說著話,沒得到迴應也不覺得奇怪,她沒察覺到蘇新七的情緒異常。


    蘇新七看著站在講台上的人,攥著筆的手無意識地收力,本以為他們今後不會再有交集,可現下他居然成了她的同班同學。她忽的記起那晚在漁排,他說日子還長,當時她還以為他是故意拿言語威脅她,現在想來他說的原來是轉學這件事。


    不是冤家不聚頭,蘇新七思緒微亂。


    “陳鱘,你暫時在後排的空座坐下,等大會開完我再給你調位置。”班主任說。


    陳鱘頷首,背著包穿過眾人的視線,從從容容地往教室後排走。


    第三組最後一桌沒人坐,陳鱘看到桌椅時沒忍住皺了下眉。


    這所學校從建築風格到設施都很陳舊,教室的地板是水泥地,窗戶也是老式的平開窗,室內隻安裝了吊頂風扇,桌子用的還是很有年代感的老木桌,桌麵坑坑窪窪的像是被蟲蛀了,還有數不清的劃痕和塗鴉痕跡,椅子是長條椅,感覺都被坐得包漿了,程光瓦亮的。


    這張空桌就是剛才吳鋒宇他們打牌的地方,陳鱘拿腳勾了下椅子,坐下後往抽屜裏掃了眼,看到一堆瓜子殼後又皺了下眉,他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放,從眼神到行為都透著反感。


    “好了,大家保持安靜,現在雨還很大,動員大會可能會推遲,都坐著等通知,現在先把剛才發下去的卷子做了,之後要講的。”


    “不要喧嘩,等下會有年級老師上來巡查,新學期新氣象,不要一開學就被批評。”


    班主任臨走前反複強調要保持安靜,可等她一走,班上就哄鬧起來,二班夾在文科班和理科一班中間,前後門沒關,都能聽到隔壁兩個班的吵鬧聲,還有不少人跑來串門。


    吳鋒宇是學校的混混頭頭,左右兩個班不學無術的學生都唯他馬首是瞻,平時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邊,下課也要來找他紮堆,也因此二班的風氣是最壞的,總被年級點名批評。


    “宇哥,老班下樓了,現在這層沒老師在。”


    有個矮個瘦瘦小小的男生從外麵一溜煙跑進來,跟報信的小兵似的,吳鋒宇喊他瘦猴,丟了支煙給他,“你去樓梯那望風,巡查的來了說一聲。”


    “好嘞。”


    知道這層沒老師後,班上的聲音更吵雜了,吳鋒宇從第一組最後一桌晃悠地走到第三組,站在陳鱘的座位邊上,裝腔作勢地敲了敲桌子,拿腔拿調地開口:“轉學生,大陸哪來的?”


    陳鱘拋了下手上的木棉花,冷淡地乜他一眼,沒當迴事。


    他這幅目中無人的姿態帶點挑釁意味,吳鋒宇自然不爽,他抬起一腳踩上陳鱘坐著的椅子的一端,微微俯身做出一種迫人的姿勢,語氣唬人:“新來的,問你話呢。”


    陳鱘挑眼看他,眼神嘲弄,他雖坐著,但也沒被壓下氣勢。


    吳鋒宇邊上的一個男生粗聲粗氣喊:“喂,新來的,懂不懂島上的規矩啊,宇哥問你話呢,沒聽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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