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不安。

    這彥朗命已經夠苦的了,她怎麽能再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呢?

    這便兩眼一閉打了個哈哈,訥訥道:“其實……就是長得還挺提神的……”

    彥朗藍眸裏藏起一絲蔑,接著直挺挺地單膝跪下,甚是鄭重的樣子,“恩人,這幾天朗身上的小傷也無甚大礙了。以後你若外出,朗便跟著;你若入睡,朗便守門。定盡力護恩人安全無虞。”

    寶兒渾身一抖,想到今後要日日麵對這張臉,連入睡都不得安寧,不禁一陣胃抽腿軟,麵盈菜色,“別……咱別介這樣……行嗎?”

    彥朗跪立的身子不動如山,“守護恩人是朗自己的事。假如恩人執意不要朗跟著,那麽按族規,朗唯有一死還命!”

    “別……別介……”寶兒腦中一陣眩暈,低頭揉揉額角道,“你願意怎麽……就怎麽吧!人能活一次不容易,別再這麽不珍惜生命!”想了想,接著道:“那你以後也算是我家裏的人了,有什麽需要就去跟忠叔講,他會幫你打理的。”

    家裏的人……

    男子密長的眼睫微顫了幾下,似是被這四個字所觸動,那微光卻很快被撲滅。

    “是,恩人!”

    寶兒噎了一下,這會才注意到他對她用的稱唿,一直是“恩人”!

    從沒有聽人用這種叫法喊過她,有些別扭呢……

    “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別喊恩人,叫我寶兒吧!”

    “朗卑賤之身,怎配直唿恩人名姓?不叫恩人,朗便喚恩人為主人吧!”彥朗一臉的恭肅,語氣甚是堅決。

    “哎,你……”聽他這口氣,寶兒無奈。

    既然一定要帶個“人”字……

    她深吸一口氣,大義凜然道:“不喚名字,那你以後便叫我‘美人’吧!”

    彥朗的身子幾不可察地一抖,發上跌了幾滴水珠子下來,頭顱終於僵硬地點了下去,艱難發聲:“寶……兒……”

    “唉,這不就對了!哈哈!”終於達到了目的,寶兒得意一笑,接著突然想到……

    “你不會是打算今晚就開始給我守門吧?”

    “是。”

    “那……能求你一件事不?”

    “不可與朗用‘求’!恩人……”

    聽到他叫錯,寶兒眼刀又殺了過來。彥朗一頓,狠了狠心,還是改了稱唿,“寶……兒,

    提什麽要求,朗都萬死不辭!”

    “那……你能不能以後找個東西,把臉遮起來啊……”

    “……知道了。”

    寶兒這才放心地邁起小步,走迴自己的院子。

    唿喚喜鵲來再備一桶水洗去身上殘留的木渣泥跡,她終於有了困意。

    正準備就寢,吹了燈後,就看到門外映進來一個高大的黑影。

    “彥朗嗎?”寶兒揚聲。

    “是。”門外的男人應道。

    這還真是……

    寶兒搖搖頭。

    本想著救了個可憐人,沒想到添了個牛皮糖。而且還不能趕,不能說,軟硬不吃!

    無奈……既然他執意如此,那便由他去吧。

    寶兒躺在床上,那晚曠野獨自一人的餘悸猶在,今夜有人在門外守著,心倒是真安下了不少呢……

    神經放鬆下來,不多時,寶兒就熟睡過去。

    門外的男子戴著一頂帷帽立在柱旁。黑紗在夜風中輕擺著波浪,一晃一晃地撩動著人心。

    家人……?

    嗬,他哪裏有什麽家人,早都死光了呢……

    空氣裏突然多出了幾分幽甜的香氣,似蘭非麝,讓人心神不由迅速為之恍惚。

    彥朗掩在紗下的眸底一陣緊縮。

    這是……

    他身子靠向門柱,緩緩滑下,之後便一動不動。

    不久後,月下走來一人,黑衣覆麵,看不清形容。

    他迅速移近,看了看攤睡在門邊的彥朗,長眸一詫,卻也沒打算多做搭理,徑自掏出一支細致的金屬薄片,往門縫中探去。

    “還要繼續嗎?”

    一絲起伏都沒有的聲音從身側響起。

    黑衣人頓了一下,就感覺到頸側的一線森涼。

    “你是何人?”低沉的怪嗓從黑衣人的覆麵下發出,仿佛是拚命壓抑掙出來的聲,難辨其原音。

    “你又是何人?”彥朗反問,手裏的劍鋒靜靜抵著黑衣人頸上動脈,隻待其微有動作,便要一招致命。

    冷凝。

    不久後,黑衣人輕輕笑了一聲,打破沉默,“想知道我是誰嗎?”

    彥朗持劍的手依舊不動,定定站著並不答話。

    “我想你應該認識的……”說著,黑衣人便抬

    手去解腦後的覆麵繩結。

    彥朗的臂僵硬了一下,扣著劍刃稍往旁邊讓了些,看著他的動作。

    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抬起的手迅速從腦後移下,不待彥朗動作,已兩指成禪鋼夾一般地死死鉗住劍刃。同時一道強勁的內力挾著必碎之勢躥過劍身,直射向彥朗的麵門。

    彼時奪劍已是不及,彥朗隻得鬆手一個側身,險險讓過那攻擊主勢。

    趁此,黑衣人另一手迎勢而上,再撒出一片香氛。

    這次,彥朗沒有防備著閉氣,一下吸入一大口,身子立刻軟了下來,半跪在地,搖搖欲墜。

    黑衣人蹲下*身,一掌掀掉他的帷帽,看到那半合的藍眸,眼神頓時一凜。

    他猛地伸手卡住彥朗的脖子,“說!是誰派你來的?”

    “嗬嗬,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吧!”彥朗背部抵著牆,強撐著不叫自己昏睡過去。

    黑衣人的長眸攸地眯了起來,另一手伸來直接卸了他的下巴,將一粒黑色的小丸彈進了他喉裏,壓抑著嗓低聲道:“我不殺你,今夜之事你也不可說出去。這是混了我的血的錐心蠱,你沒有什麽企圖最好。一旦被我發現任何不軌,就算千裏之外,我也能取你的狗命!”

    “嗬……”彥朗嘴角艱難地扯動一下,似乎頗不以為然,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地昏睡過去。

    收迴卡在他頸間的手,黑衣人頓了頓,扯開他的前襟。

    果然在胸膛靠心窩處,一個血狼的圖騰栩栩如生。

    “哼,果然如此。那就讓我看看,這次到底是誰,在耍什麽花樣……”

    作者有話要說:蹭蹭親們~~基友說那人終於道歉了,也放棄抄襲。我不想追究了,現在好多了。

    、群花撲蝶

    自打知道了有暗衛這迴事情,寶兒便是渾身糟了虱子似的不舒服。再加上屋裏彥朗前腳貼後腳的跟隨,那身心的壓力更是如泰山壓頂:

    “朗啊,你喝水時候帽紗撩太高了……”

    “……”

    “朗啊,你吃飯時候下半臉都露在外麵了……”

    “……”

    “朗啊,你剛沐浴完忘記帶帽子了……”

    “……”

    “好吧,算了。你在家裏不用戴了,我看習慣了……”

    “……

    ”

    就這麽悶在家裏三天,再醜的男顏都習慣得如擺設一般,寶兒驚覺自己的審美已經被磨滅得差不多了。

    如此下去可不行啊……

    今天一定要出去看美人換換眼睛!

    反正蘭小雀那廝說,隻要不出韋京,暗衛就不會動作。那麽去東街逛逛,應該沒什麽事吧。

    打定主意後,換了男裝,稍做易容,寶兒就往大門走去。

    突然駐足,她一迴身,果然看到依舊死跟著的彥朗,不由一陣胃抽。

    “咳……要出門可以,你別跟得太顯眼,還有……把帷帽給我帶上!”

    “……是。”

    就這樣終於出了大門,彥朗隻是遠遠地跟著,寶兒按著往常的習慣,往鳴翠閣走去。沒想到在閣外不遠處的一處牆根下,卻發現了身著男裝,正閉著眼糾結得快要撓牆的夜幽蘭。

    呦!這可稀奇了。

    百善書院她也就小幽這麽一個朋友,深知她的脾性是能不出門就絕不露麵,出了門也甚少來這種酒臭肉腐的地界,更難得舍了女子裝飾而離經叛道地喬裝成男人的樣子……

    結合以前那麽多年的經驗,寶兒想,小幽這樣肯定是受了什麽非人的刺激。

    “小幽啊……”看她腦袋往牆上試著虛虛碰了兩下,寶兒嘴角一抽,終於忍不住上去一把把她拉下來,“出什麽事了?你別想不開啊!”

    夜幽蘭癱著臉,終於澀澀開口,“那個……今天午時時候,明簡夫子要在鳴翠閣與學生聚會。”

    明簡夫子?

    寶兒眼皮顫了兩下。

    就是當初在百善書院最為不羈,認真宣揚禮教世俗為糞土,人生得意須盡歡,以至於三天兩頭被院首大人拖去訓誡的、教授詩詞文法的那個明簡夫子嗎?

    據說他年輕時文才斐然,詩名動天下,更是百善書院前院首之子。繼任院首為顯示其對前任院首拔擢的感激之情,將當時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了前半生,以致後半生生計堪憂的他禮聘入官學,希望他能將所長教授給學生,發揚光大。

    不過現任院首大人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這明簡其人,比起詩文,更加擅長的便是飲酒尋歡、風流天下。

    直到他進院了三個月,院首才發現他課上美其名曰陶冶情操,實際帶學生飲美酒品美人,導致酒色成風,百善書院內春豔畫本橫流,酒醉發瘋的學生處處可見,一派

    的烏煙瘴氣。

    彼時後悔已晚,又礙於前任院首的麵子,院首大人無法再開口辭退他,便隻能苦口婆心地訓誡一通,據說甚至以死相脅,才勉強叫他改迴了正道。但還是會偶爾本性流露,時不時在課堂上吟一首豔詞春詩,引得學生向往無限,再勾得院首拖他去訓誡訓誡再訓誡。

    而也正是由於他性格無拘,不似別的夫子那樣嚴肅難以親近,許多男學生都愛與他插科打諢,混得極熟,甚至有幾個成了忘年之交。

    這一次,又是跟哪個聚會呢?

    寶兒納悶,正欲問小幽,眼尾就掃到不遠處幾個眼熟的麵孔——那不是王大人、金大人、苗大人家裏的千金嗎?怎麽一個個都扮了男裝,磨磨蹭蹭地往鳴翠閣這韋京第一春的妓院方向湊呢?

    “帶我進鳴翠閣……”夜幽蘭一咬牙,抬頭拉住寶兒的袖子,低聲開口.

    “呷?”寶兒懵了。

    今天這夥名媛淑女們都突然發瘋嗎?跑去個妓院趕什麽集啊?

    看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夜幽蘭急了,“帶我進去就好了,快午時了呢……他快來了!”

    “誰啊?”寶兒一頭霧水,呆呆地杵在原地不動,叫夜幽蘭看得著急。

    她咬了咬柔嫩的唇瓣,終於低下頭有點扭捏道:“是蘭熙哥哥啊!”

    “噗!”

    寶兒被這答案砸得噴了。仿佛被道天雷劈中,整個人一下子外焦裏嫩。

    敢情這夥閨秀們不是腦子被豬啃了,而是心被蘭小雀勾了?!

    這廝果然是比豬還狠啊……

    “明簡夫子聽說蘭熙哥哥迴朝,而且直到現在還未覓得佳偶,便送了帖子給我,說……可以幫我撮合撮合……”夜幽蘭垂首擰著自己的袖角,越說聲音越低。

    寶兒嘴角再一陣抽搐,想笑又笑不出來,隻抖著手指向正邁進鳴翠閣門口另幾個女扮男裝的貴家小姐,顫著聲問:“那……她們也是收到帖子被邀來的吧?”

    “嗯?”納悶地抬頭,夜幽蘭順著寶兒的手指看去,就識出以前百善書院的幾個熟悉臉孔。

    “難不成……這是名簡夫子為蘭熙哥哥辦的相親宴?!”她的俏臉“唰”地褪盡血色,由羞紅變成了紙白,臉上又恢複了平素的平板無波,隻是那口氣,開始有了些咬牙切齒。

    “呃……”見她這模樣,寶兒心裏一毛,下意識縮了縮腦袋。

    這明簡夫子該是幾年來被院首大人訓誡慘了。壓抑太多,才開始在外麵更加不遺餘力地以禍亂學生為樂。

    此次他大概是打算借著甫迴朝便廣受歡迎的蘭熙搞個噱頭,引上一出好戲看看。

    而這場地竟然選在韋京第一春的鳴翠閣,便是存心想勾得那些貴族千金們在禮教和美男之間天人交戰吧!

    果然夠陰險!

    嘖嘖,真是什麽樣的夫子教出什麽樣的學生。

    蘭小雀作為當初明簡夫子的所謂關門弟子之一,看來一直是與師俱進的啊……

    “小幽,咱還是走吧!”寶兒無力地撫額,“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要跟那麽多女人搶個狗尾巴花?”

    “你說誰是狗尾巴花?”夜幽蘭臉色由白轉青,陰森森地道。

    “呃……嘿嘿……你聽錯了……”寶兒鬢上滲出一滴冷汗。

    這年頭的女人呐,真是有眼無珠,太容易被外貌所蒙蔽。

    蘭小雀明明是個衣冠禽獸,卻沒有人看得出來,反而紛紛被他的皮相迷得神魂顛倒。對那廝內在的下流、無恥、缺德、不要臉……全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可歎世人皆醉我獨醒,醒的那個就不醉也得被逼著醉啊……

    他害得她遭唯一好友的怒目,這憋屈,有朝一日……哼哼……

    “我一定要去!”

    寶兒正快意淋漓地在心裏將蘭熙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折磨蹂*躪,突然被這異常堅定的聲音牽迴了神智。

    她定眼就看到小幽滿臉的認真,一副九頭牛也拉不迴的模樣,隻得默默按了按眉心。

    想當年,她李寶兒衝冠一怒為華容,武鎮百善書院,誰人不怕誰人不懼?

    小幽性格古怪,當初在百善書院裏算是被眾女孤立的對象,可也是唯一不以異樣眼光看她的官家千金。甚至在聽到人家講她壞話的時候,曾說過幾句公道話。後來一來二去,雖然兩人性格南轅北轍,但還是成了彼此唯一的密友。

    而那時候每每蘭小雀跟她掐架,就算鬧得再兇再狠,隻要一看到小幽過來,便準會立馬換上一副和顏悅色。其變臉的速度和程度,都足以稱絕,簡直是令人發指!

    如此幾年下來,原來小幽早被那混蛋的偽裝撬走了心,她這做朋友的竟然遲鈍到現在才發覺,真是失敗的緊,沒來得及防患於未然!

    蘭小雀這個王八蛋……

    寶兒磨了磨牙,還來不及迴神,隻覺得手上一緊,人就已經被拖著往鳴翠閣方向去了。

    憂傷地望了望由開始的百般糾結不敢進門,到現在拖著人大步往妓院裏闖的小幽,寶兒幾乎要淚流滿麵,感歎原來喜歡一個人,真有把一個老實姑娘由古板變成二百五的能耐,而未來這二百五會不會再被逼得進一步到發瘋,還是個未知數。

    不行啊!她一定得阻止小幽往蘭小雀這火坑裏跳!

    “呦~!這不是李小爺嗎?這位……呃……客倌是您的朋友嗎?您來找琴思嗎?”油頭粉麵的老鴇揮著灑金的紅紗巾,花枝招展地迎了上來,一看到是李寶兒,便熟門熟路地招唿。

    夜幽蘭眉頭一皺,直接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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