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唐菀的緣故,文家對她這個唐菀的幹娘也是當做正經的親戚在走動。文妤自然也拜見過廣陵侯太夫人。


    對於唐菀的表妹文妤,廣陵侯太夫人是真心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文妤生得模樣兒漂亮也就罷了,這世上漂亮姑娘不知多少,京都勳貴皇族無數,更是不缺美人的地方。叫她最喜歡的是文妤的性子。


    明快爽朗,性子潑辣卻幹脆,這樣一個爽利的姑娘,正好與性子陰沉的李穆相配。


    隻是她偷偷跟李穆一提,李穆卻搖頭說了一句不合適,撒腿就跑,那一瞬間廣陵侯太夫人都懷疑兒子從前是不是裝瘸的。


    更何況承恩公府的公子怎麽了?


    好姑娘的麵前,是沒有兄弟情可講的。


    廣陵侯太夫人便理直氣壯地心想。


    李穆俊秀的臉已經陰鬱得烏雲沉沉,默默地忍耐了一會兒,這才對嫡母順從地說道,“慢慢兒來。”


    “慢慢兒來?好姑娘還能有你的份兒?”廣陵侯太夫人便一轉頭對笑眯眯的唐菀說道,“迴頭還是得再給他補補……”這個補一補叫李穆微微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最近總是流鼻血的鼻子,瞧著廣陵侯太夫人那對自己萬分關切的臉,他心裏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太難了。


    廣陵侯大人覺得自己被嫡母滿腔的關愛補得過了頭的時候,卻沒有想到過冷宮裏,另一個娘也在流著淚想念他。


    “如果,如果是阿穆,一定不會叫我受這樣的委屈的。”


    羅嬪臉色憔悴地伏在床上,沒勁兒尋死了,卻想著自己最近受過的委屈。


    想到被皇帝丟到冷宮,親兒子鳳樟隻匆匆來見了自己兩麵就人影都不見,一求他去跟皇帝求情放她出來,他就不吭聲,羅嬪潸然淚下。


    她想到曾經在冷宮的時候,總是會護著她,絕不叫任何人傷害她這個母親,為了她會不顧一切哪怕遍體鱗傷的李穆。


    羅嬪哭了起來。


    比起來,竟然還是養子更有良心些。


    她的阿穆若是看見她受了這麽多的委屈,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第94章


    羅嬪哭得聲聲哽咽。


    仿佛到了現在她才想明白,對她最好的兒子,並不是那個被自己得意洋洋地迎接迴到宮中寄予厚望的親生兒子。


    反而是她棄之如敝屣的養子。


    隻是羅嬪現在就算是悔青了腸子,也見不著李穆了。


    “陛下,阿穆,大姐兒……”這是在冷宮的時候,總是會護著她的人。


    說起來,羅嬪這些年在冷宮之中關著很是吃了一些苦頭,可是比起旁人,她的日子過得也還算不錯。


    皇後並不是一個嫉妒小氣的性子,而且憐惜羅嬪無辜被先帝扣押,因此處處對她十分體貼關照,不僅幫她養著李穆還有大公主,還有些好的就給羅嬪先挑……除了看管著他們的那些冷宮中的人比較可惡以外,羅嬪覺得自己的生活其實還算是平靜。


    遇到被人欺負的事,自有皇帝皇後太子李穆大公主在前頭。


    她隻要好好地躲在後頭就足夠了。


    如今一個人被關在冷宮,想去過去的那些歲月,羅嬪越發地傷心了起來。


    皇帝仿佛把她給忘了。


    這都要過年了,什麽時候放她出冷宮呢?


    她也想在宮中顯赫地做出一副宮中寵妃的樣子,在過年的時候好生炫耀,也叫自己的娘家羅家進宮跟著顯赫一番。


    想到這裏,羅嬪忍不住想要從床上爬下來,隻是最近吃得粥水過於清淡,她沒什麽力氣,因此隻能弱弱地叫了兩聲,“我要見陛下,我,我要見阿穆。”她央求過鳳樟,鳳樟並沒有答應她想要出宮的事,因此羅嬪將李穆當做了救命稻草。


    隻是李穆如今正被廣陵侯太夫人逼得不輕,哪裏顧得上羅嬪呢?他抱著乖巧精致的鳳念,聽著廣陵侯太夫人對自己念念有詞。


    “瞧瞧阿念,多可愛的孩子啊。”廣陵侯太夫人覺得乖巧漂亮的小家夥兒真的叫人看見了就移不開眼睛。


    李穆臉色陰鬱地垂頭,恰巧看見小家夥兒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仰頭看他。


    四目相對,小家夥兒蹭了蹭他的手臂。


    “舅舅。”他得唐菀的教導,管唐菀的兄長們都叫舅舅。


    這嫩嫩的聲音叫李穆陰鬱的臉色微微柔和,他看著正在一旁笑眯眯地聽廣陵侯太夫人念叨的唐菀,見她麵容歡喜,再無曾經的傷心還有痛苦,不由心裏也生出幾分安心來。


    瞧見鳳弈對唐菀這樣好,李穆自然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此刻便垂頭摸了摸鳳念白嫩的臉低聲問道,“可曾認字?”他雖然臉色陰沉,看起來和不好招惹,可鳳念歪頭看著他,卻覺得打心眼兒裏親近起來,乖乖地搖頭說道,“不認字。”


    他年紀小尚且沒有讀書是一迴事,東山王妃打壓他這個嫡長子,因此想要叫他愚鈍蠢笨,並不會教他認字明禮也是一迴事。見他不認字,李穆垂了垂眼睛,俊秀陰鬱的麵容多了幾分滿意之色緩緩點頭說道,”年後跟我讀書。“


    “誒?”小家夥兒歪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阿穆舅舅。


    “我雖然沒有功名,可是當年在冷宮是父皇親手教我啟蒙,太子教導我學問。”這樣的老師在外頭可沒有地方找去,李穆見鳳念懵懂地點了點頭,臉上便露出細微的笑意,緩緩地說道,“你如今是東山王世子,日後會繼承東山王府的封地。與我多學一學也是好的。”


    不僅是讀書習字,也有治理一方的學問,這都是李穆從皇帝與太子的身上學到。既然鳳念叫他一聲舅舅,他自然願意傾囊相授。哪怕他沒有功名,卻自信絕不會比那些秀才舉人的學問差到哪裏去。


    “好。”鳳念見李穆是要教導讀書,頓時明白舅舅是真心疼愛自己。


    想到對真心疼愛自己的長輩的迴應,小家夥兒仰起頭,吧唧,親在李穆的下巴上。


    “念哥兒最喜歡舅舅啦。”他甜甜蜜蜜地說道。


    鳳弈沉著臉看著這個小鬼騙人。


    騙子。


    小小騙子。


    看見李穆一愣,本是陰鬱的少年,此刻臉上卻多了幾分柔和的笑意,連眼神都明亮起來,鳳弈突然覺得坐在李穆懷裏的小鬼要了不得了。


    跟著清平郡王學武藝,跟著廣陵侯啟蒙,還跟唐逸學了好些笑裏藏刀……這小鬼再長大幾歲,怕不是要翻了天去。


    他心裏重重地哼了一聲,隻覺得這世上竟然是騙子們生活得更加滋潤快樂,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騙婚了媳婦,如今清平王府大騙子小騙子小小騙子已經成了正經的騙子窩,還在對李穆說道,“迴頭我叫人給你送束脩。”


    既然是要做鳳念的先生,自然有束脩奉上,李穆不動聲色地挑眉,陰沉地看著鳳弈說道,“我不是外人。”當舅舅的給外甥啟蒙還要束脩做什麽,然而鳳念卻用力搖頭說道,“不要叫舅舅白幹!叫父王拿銀子,交學費!”


    鳳弈覺得東山郡王如果聽到,吐血之前得先打死這敗家的小鬼。


    “你父王麽?”李穆沉吟著想到最近在京都蹦躂得歡的東山郡王,便微微頷首說道,“那叫他送上束脩吧。”


    “舅舅是侯爺,身份貴重,做念哥兒的師傅,一定要多多收取束脩,才能顯出舅舅的身份。”鳳念今天也在賣力地挖父王的銀子補貼自己的王叔與舅舅們。他這麽賣力,雪白的小臉兒上一片鄭重。


    李穆摸了摸自己被親得濕漉漉的下巴,垂眸看著這小家夥兒頷首說道,“阿念說得不錯。到底是大孩子,長大了果然知道道理。”他這份誇獎將翻過年就要四歲的大孩子得意得頓時揚起了小下巴,還急忙不好意思地說道,“念哥兒才三歲,明年再長大呀。”


    可不是一臉橫肉管東山王妃要自己生母嫁妝的時候了。


    鳳弈心裏又是冷哼了一聲,把小鬼從李穆的懷裏搶走,叫他坐在自己的膝上。


    鳳念急急忙忙用力地親了親他的臉頰。


    鳳念微微勾了勾嘴角。


    “念哥兒真是個可愛又機靈的孩子。”廣陵侯太夫人正跟唐菀念叨李穆的婚事。


    關於文妤表妹,唐菀心裏得意自家小表妹果然是招人喜歡,不過關於做媒,或者摸著胸口打包票的事兒,唐菀還不敢自作主張,總是得先迴去問問文妤的意思,因此見她十分謹慎,廣陵侯太夫人說說也就罷了。


    倒是看見鳳念這樣可愛,總是嚴厲的眼裏不由多了幾分慈愛。話說這世上的人,總是嚴厲地對待兒子,卻會對孫兒們更加溫柔慈愛,廣陵侯太夫人也有這樣的意思了。她貪心地多看了鳳念幾眼,這才對哦唐菀板著臉問道,“我聽說那東山王妃做繼母的,曾經對念哥兒極壞?”


    說起來,她是做嫡母的,對於從小妾肚子裏爬出來的庶子,心裏自然是不舒服的。


    可無論怎樣,廣陵侯太夫人都覺得無論是嫡母還是繼母,對孩子就算是嚴厲冷淡,卻不能刻薄傷害。


    她雖然為人嚴厲又喜歡板著臉做出不苟言笑的樣子,可是這些年對鳳樟無論是讀書還是生活,都自認沒有虧待。


    見到東山王妃刻薄鳳念,廣陵侯太夫人便十分不滿。


    唐菀笑著也看了鳳念一眼,見他忙著親親這個王叔,再去親親那個舅舅,清平郡王與廣陵侯都要打起來了,她也不管,隻壓低了聲音對廣陵侯太夫人說道,“剛到京都的時候,念哥兒可瘦了,在王府都吃不上熱乎的飯菜。他連衣裳都單薄得很。”


    她這話叫廣陵侯太夫人皺眉問道,“他生母的娘家莫不是死人?親外孫被這樣刻薄,難道不知為外孫張目?哪怕東山郡王在封地一手遮天,可是鬧起來的話,總能叫東山郡王忌憚幾分。”既然能做東山郡王的原配嫡妻,那說明娘家身份不低,怎麽會眼睜睜地看著鳳念在王府吃苦。


    這些事,若是這輩子的唐菀怕是知道得不會那麽詳細。


    可是經曆過上一世鳳念的外祖家在他過繼到了清平王府之後就找來,唐菀就知道得格外清楚了。


    “現在的東山王妃……”她便輕聲說道,“如今這個東山王妃,娘家是前頭王妃的姻親……東山郡王封地上那幾家子也是一團亂賬,什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她做王妃,念哥兒生母的娘家依舊得到照應,因此他外祖家不願與東山王妃為難壞了自家興榮。沒有人顧得上念哥兒。”


    她這話叫廣陵侯太夫人了然,皺眉說道,“既然如此,日後念哥兒也不必認他們。”她一向是這樣倔強執拗的脾氣,唐菀覺得這話很是叫自己心裏高興,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麽想。”她本就沒想過把鳳念給還迴去,不過東山王妃竟然丟了世子爵位,叫鳳念成了東山王世子,這件事等封地上的人知道,必然會掀起風波。


    也不知東山王妃去了襲爵的指望,那些封地上的幾個家族能不能還對她那麽親近乖順。唐菀一邊想著東山王妃隻怕要在娘家那幾個家族麵前失勢了,一邊又跟廣陵侯太夫人說道,“之前太後娘娘跟我說,說是陛下不是要在除夕在宮中設宴麽。太後娘娘想著,您也是皇家的人,說是要邀請您進宮呢。”


    “我一個守寡的寡婦……”


    又是這樣的話。


    唐菀大婚的時候,廣陵侯太夫人就因為守寡的身份不想過來叫她晦氣。


    如今,廣陵侯太夫人又要避嫌了。


    “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難道還會想不到不成?正是因為不在乎這樣的事兒,因此才叫您過去呢。幹娘也想想,那皇家裏頭多少老太妃呢,不都是……”唐菀見廣陵侯太夫人沉默起來,急忙攛掇說道,“您也得在外頭多走走。不到處去吃吃宴席,與人交往,怎麽知道那些深藏在豪族深閨的好姑娘呢?”


    她這話才是叫廣陵侯太夫人一亮,急忙握著唐菀的手點頭說道,“你說的對!”她這話雖然李穆沒有聽見,卻渾身一冷,倒是等晚飯之後,他送鳳弈一家出門,便站在門口對在車上與自己告別的唐菀仰頭說道,“文家表妹……你不要為我去打聽。我對文表妹無意。”


    他這話說得直白,顯然是叫唐菀在文家不必多此一舉地問,唐菀不由疑惑地問道,“這是為何?”


    “無意就是無意,難道還要有什麽緣故不成?文表妹不是我的緣分。”李穆看著唐菀懵懂的眼神,俊秀的臉上露出幾分柔和。


    他對文妤無意。


    就算是有意,也不能迎娶文妤。


    文妤與唐菀生得肖似,而李家曾經與唐菀又有婚約。


    這樣的錯綜複雜的關係,還是停留在尋常的姻親上罷了。若是再生姻緣,怕是日後難免會有有心人拿這件事出來傳出齷齪的閑話。


    他不想再叫唐菀與李家牽扯上這樣的傳聞。


    “既然是哥哥這麽說,那我知道了。”唐菀心裏就想,莫非這是文妤與承恩公府的李棟的夙世因緣不成?不然怎麽多喜歡文妤的人家,怎麽到了現在到底的李棟與文妤最親近呢?她點了點頭便迴了車裏,鳳弈看了李穆兩眼皺眉說道,“你太多心了。”


    李穆整日裏陰沉沉的,就是想得多,給憋的。


    倒是李穆陰沉著臉看著他,哼了一聲說道,“這叫做未雨綢繆。”


    跟這群粗枝大葉的武將說不通……自認是個斯文人的李穆轉身迴去,侯府大門咣當一聲關上,仿佛是應對著對幹妹夫的陰沉。


    鳳弈便也冷哼了一聲,上了車與唐菀一同迴王府。


    他把唐菀與鳳念都圈在懷裏,隻覺得一路上車廂裏都是極暖和的,唐菀還抱著他的手臂問道,“咱們什麽時候去要賬?過年關了,要賬不能拖過年關去呀。”


    她一下子變得唯恐天下不亂,鳳念烏溜溜的眼睛也亮起來,很想為自己的父王毛遂自薦。鳳弈閉目養神,攬著這最近越發中氣十足的母子倆淡淡地說道,“這幾日鳳樟會來還錢。”他既然這麽說,唐菀如今最相信他了,忙說道,“那我準備著收銀子了。”


    鳳弈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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