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長平侯夫妻反目的樣子,叫唐萱嚇壞了。


    雖然這些年長平侯夫妻的感情本就不好,可是也沒有這樣激烈。


    聽說長平侯夫人克扣了二房的家產,長平侯的臉那一瞬間猙獰扭曲的樣子,叫唐萱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第一,郡王府的聘禮是太康大長公主與清平郡王一同送來,你們想要扣下不給我帶迴去,就要觸怒大長公主與郡王,因此想要也不敢伸手。第二,就算那聘禮能叫我風光大嫁,可是又和長平侯府有什麽關係?難道就因為我的聘禮多,就要舍棄我父親母親留下的家產,便宜了你麽?”


    唐菀慢慢地彎下了腰,看著振振有詞,滿嘴親情家人的唐萱,看著她輕聲說道,“我的嫁妝聘禮豐厚,是因為郡王珍惜我,而不是你們就可以搶走二房家產的理由。你覺得自己的聘禮少,那得迴去埋怨二皇子那麽個不中用的,沒給你這麽一份好聘禮。而且,不是我要把家人逼到絕路,而是那份家產本來就不屬於你們,現在我要迴來,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大伯父和大伯娘在吵架,那說明大伯娘理虧,不然,為何現在不將家產還給我?”


    “可是,可是你已經得到最好的了……”唐萱被唐菀的樣子嚇住了,下意識地側了側臉。


    唐菀已經抬手飛快地又給了她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是給你恬不知恥,拿無恥當平常的還禮。侵占二房家產還能說得這麽動聽的,我是第一次見到。現在和我扯什麽家人親情,扯什麽逼上絕路。如果當真顧忌親情,怎麽會厚顏無恥侵占二房的家產?既然侵占了家產,還不許人討迴公道,你這所謂的家人親情還真是夠下作的。”


    唐菀見唐萱捂著臉驚恐地哭了起來,又抬手,一耳光抽在她的另一側臉頰上繼續說道,“這一巴掌是謝你在郡王的麵前告了我一狀。別以為我不知道下聘那一日,你在他的麵前說的那些話是安了什麽心,不就是想叫他以為我是一個得誌猖狂,是一個行事卑劣的人,叫他厭棄我麽。”


    唐萱對二皇子告狀,唐菀或許還能理解那是她希求二皇子的憐愛。


    可是在鳳弈的麵前說了那些話,唐菀又不是個傻瓜,怎麽可能不清楚。


    “你以為我永遠都是那個唯唯諾諾,隻能你放肆,我卻隻能順從吃虧的唐菀麽?”


    見唐萱挨了兩巴掌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唐菀這才直起了腰,把自己的裙擺從唐萱的手裏抽出來,看了唐萱一會兒。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不是。二房的家產,我希望大伯娘馬上歸還,咱們和和氣氣的把這件事揭過去。如果不行,你真的這麽理直氣壯覺得二房的家產不必歸還,那咱們就進宮去求太後與皇後娘娘做主主持公道,也或者……你願意上衙門,我也隨便你。你就在大家的麵前說說你這些奇葩的話,叫世人都知道,二皇子娶了的到底是個什麽貨色!”


    她不想做從前那樣唯唯諾諾的唐菀。


    她想做個硬氣的,能配得上鳳弈驕傲的唐菀。


    第44章


    唐萱用一種不認識的眼神看著唐菀。


    唐菀卻隻是專心地把自己的衣帶撫平。


    看見上麵有一點血跡,她抿了抿嘴角,有點心疼。


    自然不是心疼唐萱受了傷。


    而是心疼這今日才上身的好衣裳。


    這還是鳳弈給她的昂貴的衣料做的。


    為了唐萱竟然汙了自己的衣裳,唐菀心疼得不得了。


    雖然尚未嫁入清平王府,可是唐菀已經學著努力做一個賢良的,不敗家的王妃了。


    “你迴去吧。”唐逸站在一旁看著,好半天才對唐菀說道。


    當唐萱撞過來的時候他本想幫唐菀一把,卻沒有想到唐菀如今的動作比他快得多,尚未叫他動作,唐萱就已經潰不成軍了。


    想到唐菀如今已經有了這樣厲害的樣子,唐逸心裏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真切,總算是知道自己不必在書院裏擔心唐菀被家裏人欺負了。


    不過唐菀一下子厲害起來倒是叫唐逸感慨萬千,他自然是明白唐菀的改變是來源於誰的支持,因此他也不看此刻兩邊臉頰都紅腫起來的唐萱,把唐菀一把塞進了院子裏,自己溜溜達達地也走了。


    門外傳來了唐萱細細弱弱的委屈的哭聲。


    唐菀當做沒聽見。


    她直接去睡了,也並未理睬。


    也不知夜裏什麽時候起,唐萱的哭聲也不見了。


    唐菀卻睡了一場好覺。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長平侯臉上帶著隱隱的怒意到了唐菀的院子,將好幾本賬冊給了唐菀,麵對唐菀臉上沒有表情的樣子,長平侯努力擠出了一個幹巴巴的笑容對唐菀說道,“二丫頭,這就是你父親母親留下的家產,還有你母親當年的嫁妝,都在這兒了。要不然,你清點一下?”


    他眼下掛著烏黑的眼圈,顯然瞧著一整夜也沒有好好休息,唐菀還在他保養得極好的臉頰一側看到兩條長長的血痕。那血痕正新鮮,顯然是昨日晚上與長平侯夫人爭吵打起來的結果,不過唐菀隻是看了兩眼就把目光收迴,問一句長平侯十分安然無恙的意思都沒有。


    她隻是把厚厚的賬冊都拿過來翻看了一番。


    之後,拿起了長平侯還給自己的那個描金匣子,她又飛快地翻看了一番上頭的產業。


    的確都在。


    或許是……長平侯夫人完全沒有想到唐菀有朝一日還能把這份家產拿迴來,因此長平侯夫人這些年把這份家產一直當做是自己的家業在經營的緣故,因此這賬冊上的產業竟然這些年利潤十分豐厚,不僅收益可觀,而且並沒有減少。


    唐菀粗略地看過之後才在心裏輕輕地點了點頭,對長平侯說道,“多謝大伯父辛苦了一場。這些賬冊我慢慢看,倒是叫大伯父這樣跑過來了一趟。”


    這些賬冊得慢慢核對,畢竟有田產還有鋪子之類的,那賬冊總是要慢慢對過才行。


    不過一些二房的古董字畫之類的,唐菀想到上一世長平侯夫人做過什麽,便對長平侯緩緩地說道,“鋪子良田倒是其次。我父親母親當初留下的古董字畫寶石之類的,我想著幾日就去庫房取迴來。”


    上一世唐萱大婚的時候,長平侯夫人為了叫唐萱的嫁妝豐厚,看起來體麵,因此將二房的許多的珍寶都塞進了唐萱的嫁妝。


    什麽三尺高的珊瑚樹,什麽一人高的大大的銀鏡,還有各種稀罕的珍藏,都成為了唐萱的嫁妝。


    這些還是當宮中要求長平侯府將唐菀的家產退還的時候,唐萱才哭哭啼啼地還給了唐菀。


    那時候她也說了許許多多的什麽親情家人,覺得唐菀無情的話。


    不過那時候唐萱早就跟二皇子夫妻生隙,唐菀又是個老實的性子,隻當她是個怨婦抱怨,沒有多理睬她。


    如今唐萱又要成親了,唐菀得看著自己的家產。


    二房的家產,她不會再便宜長房了。


    “這也好。”長平侯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疤,心裏也對長平侯夫人生出幾分埋怨。


    長平侯夫人從前霸占二房的產業也就罷了,這都沒什麽。


    二房凋零,其實唐菀一個小姑娘也用不上那麽多的家產,占用也就占用了。


    可是長平侯夫人實在不識時務。如今清平郡王都開了口,長平侯夫人還占著二房的產業不撒手,這不是壞長平侯府的前程麽。


    心裏也埋怨妻子厲害的時候軟弱,該軟弱的時候反潑辣,長平侯的目光落在那幾本厚厚的賬冊上,隱隱露出幾分心疼,卻急忙轉移了目光不去看,免得太心疼就不還給唐菀,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去庫房把東西取出來。不過二丫頭啊,咱們是一家人,你要記得伯父對你的好,知道麽?”


    他的樣子帶著幾分殷切,唐菀都覺得想要笑了。她覺得長平侯一家真不愧是一家人,都很喜歡說親情,說親人。因此她沒有點頭,也站起來說道,“我要進宮了。”


    “宮裏……”長平侯眼睛一亮。


    唐菀卻沒有再說什麽,越過長平侯先去老太太的院子請安。


    唐萱昨兒晚上挨了她那麽兩巴掌,老太太沒有親自過來扒了唐菀的皮就是客氣的了,如今怎麽可能見她,因此打發了一個大丫鬟不叫她進屋去請安。


    唐菀也沒想進屋。


    不過看著麵前對自己露出幾分畏懼的大丫鬟,她霍然想到,自己從山裏後給老太太請安的那一日,也是這個大丫鬟聽從老太太的話把唐菀打發走。


    那個時候這丫鬟居高臨下,用鄙夷的目光與看不起唐菀的樣子站在台階上。


    可是現在,就算是太夫人依舊記恨著唐菀,對她不肯和顏悅色,可是這些丫鬟卻都老實殷勤起來。


    她此刻對唐菀的話小心翼翼的,格外尊敬的樣子。


    唐菀從這個噤若寒蟬,唯恐她記恨的大丫鬟的身上收迴目光,沒有和一個丫鬟計較的意思,倒是聽見了老太太的上房裏傳來了老太太不知是和誰在說話的聲音。那聲音憤怒而且刺耳,“唐家尚未分家,老二留下的家產就應該是唐家公中的!憑什麽給了她,全都給了她?大丫頭怎麽辦?大丫頭受了委屈,你們全都當了睜眼瞎不成?旁人怕了她什麽郡王妃,我卻不怕!不過是郡王給了她幾個好臉色,她以為自己是郡王心尖上的人,由著她忤逆做耗,壞了郡王的清譽不成?!”


    唐菀默默地聽著。


    麵前的大丫鬟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了。


    她唯恐被唐菀遷怒,因此對唐菀弱弱地叫了一聲,“二姑娘?”


    唐菀對這大丫鬟隻是平淡地說道,“既然老太太這話是說給我聽,那你就進屋跟她老人家說一聲吧。”她眉目溫婉美麗,此刻正是清晨,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臉上,仿佛帶著清新的光彩,就連一雙眼睛都泛起了清澈的流光。


    她便對這丫鬟慢吞吞地說道,“既然唐家尚未分家,那就叫伯娘與嬸娘們把自己的嫁妝都送到公中記檔吧。還有大伯父與兩位叔叔,也不許再有私房銀子,如果還自己有私房銀子,那就是與唐家離心,就是忤逆了老太太!那是大不孝,是要被禦史彈劾的!畢竟唐家尚未分家,怎麽可以有私產業?”


    她的聲音柔和,可是一下子,連上房都鴉雀無聲起來。


    那丫鬟已經不知該不該跪下聽她說話了。


    她突然覺得有些不認識二姑娘了。


    早些年,那個隻知道垂頭隱忍,無論長輩誰什麽都逆來順受,連丫鬟都可以取笑她的那個二姑娘去了哪裏?


    怎麽如今,每次到了老太太跟前都是一副要咬人的樣子?


    “還有老太太的嫁妝,老太太的私房……作為咱們唐家的長輩,怎麽能不以身作則呢?唐家還沒分家呢。老太太也該把自己的私房全都歸到公中的呀。”


    她話音剛落,上房裏已經傳來了瓷器砸碎的聲音。


    還有唐萱弱弱的哭聲。


    唐菀覺得有些奇怪。


    仿佛打從她迴到唐家,或者說打從她被賜婚給鳳弈之後,總是天真明媚,總是有著最美好的笑容的唐萱就總是在哭。


    她善良單純的笑容不見了,相反,反而愛哭了起來。


    難道唐家給了唐萱這麽多的委屈麽?


    唐菀都覺得唏噓了起來。


    她聽見了上房裏太夫人的怒罵聲,隻是這一次卻並沒有觸動,隻是動了動嘴角,到底沒有再說什麽。


    她其實是想對太夫人說,別為清平郡王的清譽擔心了。


    清平郡王壓根兒就不在乎這玩意兒。


    如果在乎清譽,他又怎麽會直接拿了羅嬪殺雞儆猴,如今連京都都對他行事作風有了更多的的畏懼呢?


    不過這些話唐菀不會對太夫人說。


    她隻是感到為唐家傷感。


    長平侯府唐氏無論怎樣也算是京都名門,老祖宗舍生忘死打下來的家業,可是如今太夫人作為家族的大長輩,無論是做事,還是養育出來的唐家的子孫,都已經開始慢慢地令這唐家百年的輝煌的門楣染上了烏黑的顏色,令長平侯府成為京都的笑料。


    她以為唐萱成為二皇子妃就是榮耀至極,子孫們不管好壞都要聽她這老太太的話才是孝順,才是她大權在握,可是卻不知如今的長平侯府已經烏煙瘴氣了。


    心裏歎了一聲,她沒有再說什麽,裙邊微微蕩起了一片華美的漣漪,轉身就進了宮。


    宮裏頭鳳弈正等著呢。


    “二房的家產歸還了麽?”鳳弈今日穿得依舊格外華美,襯著他俊美的臉,靠在軟塌上的樣子充滿了淩厲的俊美。


    唐菀呆呆地看著他一會兒,這才急忙走過去說道,“還了。”


    她嗅到鳳弈身上還帶著濃濃的藥味,顯然是換了藥,又已經喝過湯藥了,忙將今天帶來的蜜餞塞給他吃。鳳弈冷哼了一聲,看著已經送到自己麵前的蜜餞。


    纖細白嫩的纖纖玉指捏著透著甜蜜香甜氣味的蜜餞,近在咫尺,也說不出是蜜餞的滋味甜蜜,還是她身上的氣息更叫他感到甜蜜。他收了收凝固在她指尖兒上的目光,也不伸手去接,直接垂頭將蜜餞咬在唇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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