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很黑了,胡水迎著一陣陣的西北風低著頭,左右搖擺地在車身上晃動著身子費力地向前蹬踏著人力三輪車。幾十本舊圖書和車上的擋板隨著車子的顛簸有節奏地發出啪啦啪啦的響聲,昏暗的路燈下沒有行人,偶爾有一兩輛汽車風馳電掣般地從胡水身邊駛過,將胡水的衣服充氣似地鼓脹吹起。胡水今晚走了十多家廢品收購部才收到車上這些圖書,他發現現在象自己一樣收購舊圖書的人越來越多,書價也被抬高了;看來出售舊圖書的買賣,以後越來越難做了。自己應該抓緊收購圖書,早想別的出路呀!胡水邊想著邊飛快地向家瞪著車,過了前邊的道口就到家了。胡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哈腰又用力地蹬起車來。

    一束雪亮雪亮的燈光射了過來,胡水眼前一花。“砰!”的一聲,胡水車上的幾十本書天女散花般地飛滿天,胡水從人力三輪車上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路旁的一棵大樹下,人力三輪車的後輪“嘩嘩嘩”的朝天飛速地轉著,車身變形了,車上的那幾塊擋板被折成十多段散落在路上。一輛墨綠色吉普車在和人力車相撞後,停了下來,車上下來個戴著墨鏡的男人。這個男人看了看被撞的人力車和臉朝下趴在路旁的胡水,又四處瞧了瞧,見周圍沒有人,慌慌張張地側著身倒退到吉普車前,急急忙忙地上了車,駕駛著吉普車向前瘋狂地飛奔著。

    “爸,被撞的人怎麽樣?”墨綠色吉普車後座上的於波問著汗流浹背,緊張得一言不發的於文華。

    於文華雙手緊握方向盤,腦袋一片空白,他恨不得一下子把車開到天上去,遠離肇事現場。

    “爸,我們報案吧!”坐在於波身旁抱著熟睡孩子的胡東說。

    “報案?你讓我蹲監獄呀!”於文華大聲吼道。

    胡東被嚇了一跳,默默地和於波注視著,誰也沒再說話了。

    於文華一口氣將車開到一個大院子裏,車停了下來。於文華迴過頭來語氣緩和地對胡東說:“胡東,別怪罪叔剛才發火。你沒看出來嗎?蹬車那小子死活還不知道呢。如是受傷了,我花幾個錢無所謂的;如是死了,還有我好嗎?這事你和於波就當不知道,千萬別告訴你媽!”

    胡東和於波誰也沒說話,都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孩子。

    於波三天前給於文華家打了電話說今晚坐火車來江城的。於文華一聽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兒要來了,高興得差點蹦起來。於波是於文華的心頭肉,從小到大,於文華都像寶貝似地疼愛著她。自從,於波和胡東私奔後,於文華開始恨於波,他時常當著老婆麵罵於波沒有教養,給於家丟人現眼。。。。。。可時間一長,於文華心裏象丟了魂似的沒有著落。以前,每當於文華從外地迴家都會把精心挑選購買的禮物送給於波,看著於波花一樣的笑臉,於文華心裏甜滋滋的;而現在,於文華不論在外邊有什麽歡天喜地的高興事,迴到家裏一見到人老珠黃的老婆,就一點興致也沒有了。於文華有時想,如果女兒在家該有多好呀!聽說於波有女兒了,於文華有時做夢都想著外孫女的模樣。

    今晚,於文華心情愉悅地和幾個朋友在酒店吃完飯,向張青山總經理借了輛墨綠色吉普車,他在錄音機播放的流行歌曲聲中將車開到江城火車站,等待著於波一家三口的到來。

    胡東和於波私奔後來到南方一座小城,於波在發廊打工,胡東在附近的市場做裝卸工,小日子過得還算舒適。在幸福恬靜中,兩個人的結晶胡愛麗降生了。於波每當給孩子喂奶時,就淚流滿麵。胡東看著妻子傷心的樣子就問:“波,你怎麽了?”於波見胡東這樣問就立刻換做笑臉親吻著愛麗的臉蛋,胡東也沒在意就不再問了。時間長了,胡東發覺於波有心事。

    一天夜裏,小倆口嬉笑打鬧後,胡東躺在床上問偎依在自己懷裏的於波:“波,你是不是想家了?”

    於波翻轉過身,頭埋在胡東健壯的胸前,眼睛看著自己撫摸胡東肌膚的手,說:“我想媽媽,想爸爸了。”還沒等說完,於波就放聲哭了起來。

    胡東用手一次又一次地捋順著於波的頭發,說:“我也想家了。也不知爸爸媽媽現在怎麽樣了?弟弟妹妹們怎麽樣了?”

    於波坐起來說:“現在生米做成熟飯了,我們連孩子都有了。我爸爸不會把咱們怎麽樣的!我們迴家吧!”

    胡東看著窗外說:“我們先和家裏聯係聯係再說吧!”

    當胡東從家鄉的朋友那裏得知爸爸去世了,胡東哭了一宿。胡東當時就想迴家,他覺得自己應該迴家挑起大梁,為媽媽分擔困難的。於波安慰胡東說:“爸爸已經去世了。如果我們這樣迴去,能幫家裏什麽忙呢?我們不如好好幹,多掙點錢再迴家。”於是,二人下決心掙錢了。後來,胡東又從家鄉的朋友那裏得知於文華在江城發展的不錯,就讓於波和於文華聯係。

    於文華得知於波的消息後,讓於波和胡東立刻到江城。可胡東覺得手裏沒有錢在於文華手下做事沒有麵子。於是,胡東和於波又苦幹了一段時間,等手頭有了些積蓄才坐火車來江城的。

    胡東和於波哪裏想到,他們一下火車,一踏上江城這片土地,迎接他們的於文華駕車就將自己的弟弟胡水撞傷了。

    醫院的手術室外,老張妻子抱著孩子在走廊裏來迴走動著,老張坐在長椅上,雙手抱著膝蓋耷拉著腦袋打著盹。

    下午,老張請胡水吃飯,胡水沒喝多少酒,老張夫妻卻沒少喝。老張是為自己有驚無險而高興多喝了,老張妻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覺得今生能和胡水這樣的男人交往共處是自己的一大幸事;再加上,胡水敬酒時說的那幾句話深深地打動了老張妻子的心。她不但不怪罪胡水,心裏更加喜愛胡水了。老張夫妻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老張到馬路邊上廁所時,聽到道口有人吵吵,他好奇地走了過去。當他見滿馬路飄落的圖書和那輛熟悉的人力三輪車時,他預感事情不妙。當他看到倒在路旁樹下的胡水時,飛跑到胡水身旁,用手扶著胡水軟弱無力的頭大聲地喊著:“兄弟,兄弟,你睜睜眼睛。”

    滿臉粘著灰土的胡水朦朧中微睜著眼睛,說:“我的腿。。。。。。”說完,胡水又昏迷過去了。

    老張瘋了似地向圍觀的人吼叫著:“快找車!救我兄弟呀!”

    不一會,一輛救護車將胡水送到一家職工醫院 。醫生緊張地檢查後,對老張說:“幸運呢!隻是右腿小骨骨折了。”

    老張和後趕來的抱著孩子的妻子從兜裏湊夠了錢為胡水交了住院費。

    手術室的門開了,護士將躺在擔架上的胡水推了出來。老張妻子上前急切地問:“骨頭接上了嗎?”

    一名護士說:“接上了,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老張妻子拽了一下老張的胳膊說:“手術完了。”

    老張從長椅子上跳了下來,追上往病房裏推的擔架,看著閉著眼睛的胡水,流出淚水來。

    胡水從夢中醒來,睜開眼睛見自己躺在四壁潔白的病房裏,又看到老張妻子摟著孩子在另一張床上打著唿嚕熟睡著,老張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一隻手上,趴在床頭也睡著了。胡水沒有聲張,他靜靜地迴想著發生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被車撞了,但他不知道被什麽車撞了,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來到醫院的。

    天亮了,老張妻子先醒的,她在給孩子把尿時,才注意胡水睜著眼睛正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老張妻子輕聲地問:“你醒了,疼嗎?”

    胡水搖了搖頭沒說話,他眼睛濕潤了。他明白:老張夫妻在護理自己。

    老張妻子見胡水眼裏流出淚水來,安慰勸解道:“兄弟,你人好,老天照應你的。別的什麽也沒傷著,就是腿骨折了,都接上了,過一段時間你就好了。”

    胡水這才感覺到右腿被繃帶和石膏纏繞的僵直的,一動也不能動的。

    老張也醒了。“兄弟,什麽車撞的你?你快說,我報案去,抓他龜孫子。”老張罵咧咧的問。

    “是呀!誰他媽的沒長眼睛,開車往人身上撞。”老張妻子也罵道。

    胡水又迴憶了一下被撞的瞬間,說:“我就見一道車光照了過來,白花花的,我什麽也看不到了,接著就聽‘砰’的一聲,我就飛了出去。以後的事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那也得報案,不能便宜了壞家夥。”老張妻子說。

    “兄弟,你不是認識法院的院長嗎?讓她幫幫忙。”老張說。

    經老張這麽一說,胡水想起了汪薇薇。

    這時,護士來測量胡水的體溫來了。

    胡水問老張:“大哥花多少錢了?”

    老張握著胡水的手,說:“這些你就先別管了,大哥有就先墊著。”

    胡水讓老張把放在一旁滿是灰土的衣服拿了過來,從兜裏掏出一把鑰匙遞給老張,說:“大哥,這是我屋的鑰匙。你把我被牆角那摞書下邊的背包給我拿來。”

    老張接過鑰匙走了。病房裏就剩下胡水和抱著孩子的老張妻子了。老張妻子問胡水:“兄弟,想吃點什麽?嫂子給你買去。”

    胡水感激地說:“嫂子,麻煩你了。一會兒,我大哥迴來再說吧!”

    老張妻子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孩子,說:“兄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嫂子是喜歡你。但嫂子隻是喜歡,不會做出別的事的。”

    胡水被老張妻子說的不好意思了,紅著臉說:“嫂子做我的姐姐吧!”

    老張妻子笑嗬嗬地在屋裏轉個圈,看著胡水說:“兄弟,你可真逗!”

    胡水被老張妻子笑暈了。

    一周以後,胡水讓老張給汪薇薇打了電話告訴自己住院的事了。汪薇薇很快就趕到了醫院並給胡水帶來了一籃鮮花。汪薇薇責怪胡水為什麽不及時告訴她,為什麽不報案。胡水笑嗬嗬地說:“汪姨,我當時什麽都忘了。”

    汪薇薇指著胡水的鼻子笑著說:“你總有理由。”

    汪薇薇臨走時對胡水說:“我一會替你報案。你好好養病,要勤鍛煉,傷腿很快就會好的。”汪薇薇看著一直盯著自己抱著孩子的老張妻子,問胡水:“這是你的家人嗎?”

    胡水介紹說:“我家西屋的張嫂。”

    汪薇薇握著老張妻子的手說:“做鄰居的真夠意思,辛苦了。”

    老張妻子看著汪薇薇笑嗬嗬地點著頭沒說話。

    “胡水這些錢你先用著,你出院時我再來。”汪薇薇從兜裏掏出三百元錢放在胡水枕邊,說。

    胡水拿起錢遞給汪薇薇說:“汪姨,你知道我為什麽沒及時告訴你嗎?我就怕你著急的。我有錢的,老張大哥先給我墊付的我都還完了,我還有的。以後,我會找汪姨借錢的。”胡水說著說著就哭了。

    汪薇薇掏出手絹替胡水擦了擦淚水說:“胡水,別哭。錢我拿著。”說完,汪薇薇接過錢就走了。

    老張妻子看著汪薇薇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迴過身來走到那籃鮮花前,俯下身子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站直了身子陶醉地說:“這花真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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