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掂量掂量手裏的鐲子和金釵,又看了看蘇妁手裏拿著的玉佩,短歎了聲一把奪過:“行吧,就當做做善事了。”


    說著,獄卒往外走去。


    待那獄卒走遠了,桐氏才道:“妁兒,你這是要做什麽?”


    蘇明堂也不解,女兒之前明明說了汪家在千秋宴上如何的使絆子,這會兒去求汪語蝶她怎麽可能會出手,再說了就算汪語蝶心軟,她爹又豈能由著她?


    “娘,眼下隻有汪語蝶才能救大哥。”隻說了這麽一句,蘇妁便湊到鐵欞子前,與大哥蘇博清小聲交待了幾句。


    就見蘇博清眉間愁雲集聚,似是遇到了棘手的狀況。可接下來又聽蘇妁說了幾句,那愁雲才漸漸散了去,漸漸露出一副認同的模樣,最後對著她鄭重的點點頭。


    ***


    獄卒交班是在戌時,故而當汪語蝶收到這塊玉佩時已是黃昏後。


    汪語蝶高高拎著那塊玉佩任它在眼前轉來轉去,人則趴在桌上側目端詳。這是蘇博清貼身之物,她自是認得。隻是他如今都娶妻三載了,突然又送這個來……


    顯然是因為下了大獄,有求於她。


    “蘇博清啊蘇博清,你不是素來最有骨氣麽?”汪語蝶朝著那塊玉佩詰問道。


    明知玉佩不會說話,可她還是自言自語的嘟念著:“在裏麵磨磨你身上的棱角倒也好,免得……”正說到這兒,她突然看到那玉佩穗子上的血跡。


    汪語蝶立馬直起身子來,一雙單鳳眼噙著水汽死死盯在那穗子上。心中暗暗擔憂,晌午才下牢,想不到這麽快就動刑了!不行,她不能讓蘇博清在裏麵遭這些罪!


    一下自椅子裏彈起,汪語蝶從木施上扯下件鬥篷披在身上,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去。


    ***


    今晚月色本就朦朧,再透過那層層的布防,能照進通政司大牢的更是寥寥無幾,那一星半點兒的光亮很快便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


    蘇家十數口人此時一個個倚著牆闔著眼。睡是睡不著,但總要沉靜下來想想對策。


    突然一點光亮伴著鑰匙叮當的碰撞聲響,往這處走近。


    蘇家人警醒的瞪大了眼,盯著越來越近的那抹光暈。直到人站住了,才看清是這裏的牢頭兒。


    “蘇博清是哪個!”他喝問了句。


    蘇博清忙起身站直,應道:“是我。”他知道,這會兒來點名看他的必不會是旁人。


    牢頭兒先是陰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接著才低下頭在鑰匙盤上找了找,取出一把開了鎖,隻敞開容一人過的縫隙,喝道:“出來!”


    蘇博清迴頭看了眼眾家人,最後目光落在蘇妁身上,點了點頭。蘇妁明白大哥的意思是已經做好了準備,讓她放心。


    牢頭兒的身後還跟著兩名獄卒,像這種押送嫌犯的場合必不能一人出麵,三人呈三角之勢圍著中間的蘇博清。


    待拐過了這一排的牢房,估摸著動靜不至傳到家人那處,蘇博清突然一巴掌拍在牢頭兒後腦勺上,狂妄道:“你他娘的是個什麽東西,衝著爺吆五喝六的!”


    第四八章


    牢頭兒被他這一拍先是捂著後腦勺愣了下, 畢竟從來也沒遇到過這麽囂張的嫌犯!但也隻一瞬他便反應過來,指著蘇博清的臉怒吼一聲:“給我打!”


    蘇博清畢竟隻是個文人, 身板兒單薄,原本兩個強壯的獄卒便足以給他一頓好受, 可牢頭兒心裏恨呐, 自己上手上腳的也發了一通狠, 這才罷了。


    “帶走!”發泄完了, 牢頭兒喝了句。三人便繼續押著蘇博清往提審的屋子走去,隻是這迴換成了兩名獄卒拖著他。


    蘇博清困難的抬了抬胳膊,擦拭了下唇角腥甜的血。整個人看似虛弱無比,眼中卻隱隱有精光閃動。


    這樣, 才像那麽迴事兒。


    來到一間柳木門前,一個獄卒上前兩步將門推開木門, 又拽著蘇博清的胳膊往裏用力一推!蘇博清原本還能扶著牆勉強站住,但他趔趄了兩步,還是沒有伸手去扶牆, 任自己的身子往地上歪去。


    “清哥哥!”就在蘇博清倒地的那一瞬,一雙荏弱的素手扶上了他的胳膊。奈何那雙手太過無力, 非但沒能扶住他,反倒順著他的方向一同倒了去!


    “語蝶……”蘇博清在自己身子落地的那一刻卻伸手推住了汪語蝶的腰,才使得她沒同自己一樣身子著地。


    汪語蝶穩當了下自己, 立馬轉身去扶蘇博清,當一雙手攙進他的腋下用力拽時,聽見他嘴裏發出幾聲痛苦的口申口今聲, 她那淚立馬就吧嗒吧嗒落了落在了手上。


    屋子裏沒什麽座椅板凳,但眼看著蘇博清一身新傷痛苦不已,汪語蝶便脫下了自己的鬥篷鋪在地上,一手攙扶著蘇博清,一手指指地上:“清哥哥,你先坐下來。”


    蘇博清麵色難堪的背過身去,不肯坐。


    頓了片刻,才帶著幾許懊悔與遺憾的說道:“那塊玉佩原本是我托付給人,想待死後送你留個念想的。卻未料他會錯了意……”


    “為何清哥哥寧願在天人永隔時給語蝶個空念,卻不肯在你我皆在時好好珍惜?”汪語蝶的質問中帶著淒淒的痛惋。


    蘇博清徐徐轉身,唇角噙血,眸中水霧湧動。他無比哀傷的凝著她那張淚顏,抬起手在她臉頰上小心拭了下。


    那淺淡的溫度卻似這世上最暖人心的東西,汪語蝶緊抿著唇,卻也止不住下巴的抽搐。她雙手捂住那隻手,生怕他狠心的自她臉頰上移開。


    她的淚大顆大顆的簌簌滴落在他的手上,那苦澀的帶著鹽份的液體侵蝕著他手上的傷口,火火辣辣。


    “妁兒都給我說了。”蘇博清突然道。


    汪語蝶明白,他說的定是自己仍癡心於他,並有意再拾舊好之事。如今她雖厭惡蘇妁,但想到她竟也辦了件好事兒,不由得暗暗感激。


    但她還是慚仄的垂下了頭,語氣極盡卑微:“清哥哥,語蝶如今已似殘花敗柳,不該再有癡想……”


    但很快便有一隻溫柔的手勾上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臉仰起,那男人的聲音繾綣且撩人心懷:“你若是殘花,便如雨過海棠,落滿地嫣紅。你若是敗柳,便似日耀金枝,生一池燦豔。”


    不知為何,汪語蝶隻覺得那下巴被他勾著,反倒抽搐的愈加厲害。


    她悔恨!為何明明最好的,卻始終得不到。但她又慶幸。那個短命鬼死的倒是時候,讓她沒在遺憾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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