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盈全沒料到太子居然會上手,想躲開也晚了,臉上又是微微一熱。


    不過太子倒也沒有什麽旁的動作,收手又望向遠方,淡淡道:“今日朝堂上有些爭執,不是大事,但夏賢妃的父親應當會升一升。畢竟傅貴妃之前手伸的太長,今上也有些忌諱。夏賢妃這些年來恩寵少些,人還算本分,所以孤才扶了她一把。”


    這幾句話實在是輕描淡寫的很,但裏麵的信息量卻很大。紀青盈不由看了看身後,德海公公、謝允,還有小苜蓿和綠蘿等人都站得遠遠地隨侍,距離大概就是有事招手能過來伺候,但她與太子這樣低聲說話卻聽不大清楚。


    而幾個人所分別站的位置,剛好也讓臨湖觀景的太子與紀青盈保持了一定區域內的安靜無擾。


    “他們有分寸。”太子又看了一眼紀青盈,“宮裏人心易變,眼前這幾個也就是你能信的人了。夏賢妃那邊,不用太親近。”


    紀青盈這才明白,太子介意的,大約並不是要不要收寶音鄉君為側妃,可能更不滿的是夏賢妃剛有些出頭之意,便想插手東宮後院。


    像太子這種典型的腹黑變態掌控狂,怎麽能容得下?


    “可是,夏賢妃若是有這樣的不安分心思,寶音鄉君還留在玉韶宮……”紀青盈想想還是不對,太子不是很看重這個表妹的麽?


    太子擺手道:“夏賢妃能在宮中走到如今,自有道理,無妨的。”頓一頓,又掃了紀青盈一眼:“像你這樣傻的,宮裏沒幾個。”


    紀青盈氣結,然而想想好像還真無法反駁,要不是有存檔在手,她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


    “殿下,是不是該迴重華殿了?”紀青盈遠遠看見禦湖的另一側似乎有綺麗的雀羽儀仗,心裏便是一緊。


    太子順著她的眼光望過去,便即了然:“不妨事。遇見便遇見,你怕什麽。”


    紀青盈收迴目光,低了低頭,其實現在與太子在一處遇見,或許已經是最好的情況。遲早都要見的,遲早有此一劫,遲早遲早。


    她正低著頭在心裏碎碎念,便見太子向自己身後的方向過去。於是紀青盈本能地隨著轉身跟上,才發現太子是走向了湖邊一株花開正盛的木芙蓉。


    “水邊無數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濃。”太子伸手折了一支,又轉向紀青盈,“愛妃可曾讀過臨川先生的這首詩麽?”


    紀青盈的古詩詞大部分都還給中學老師了,能脫口而出的都是爛大街的名句,想了想還是決定自承文盲,直接搖頭。


    太子的薄唇微微揚起,將那朵芬芳豔麗的木芙蓉在紀青盈鬢邊比了比:“正似美人初醉影,強抬青鏡欲妝慵。”隨手放了她手裏,“這朵大了些。”又再轉身看了看,尋了一枝深紅色的重瓣木芙蓉,花苞將綻未綻,嬌麗可愛,便將枝葉撥了撥,直接別進了紀青盈的發髻邊。


    紀青盈乖乖站在他身前不敢動作,眼前正對著太子藏藍色公服胸前的華貴刺金團龍紋,距離近的仿佛隨時就會跌進他懷裏。


    第35章


    很自然的也很不爭氣的,砰砰砰,小心髒又開始亂跳。


    “走罷。”太子又看了她的鬢發一眼,因著他別進那支木芙蓉的動作其實有些笨拙,自然就將她的烏發弄得稍微鬆散了些,兩縷柔軟的碎發垂在耳畔,不似先前精致整齊,卻與那鮮花相稱,又添了三分天然風情。


    紀青盈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順手去抿了耳邊的碎發,卻被太子按住了手:“就這樣罷,好看些。”


    紀青盈的心跳越發快了,倒是將剛才所懼之事全然忘了。


    這時便聽德海公公的聲音在侍立的位置上大聲見禮:“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安。”


    紀青盈一驚,本能便循聲望過去。


    雀羽華扇,錦繡步輦,一群眼熟的宮監宮女簇擁著珊瑚色蹙金宮裝的豔麗貴婦,正是她的“舊主”,傅貴妃。


    “過去打個招唿罷。”太子並沒鬆手,竟是牽著她並肩過去。


    紀青盈隻覺太子修長的左手一如之前,溫暖而有力,叫他這樣握著,心裏也不那麽緊張了。


    “太子殿下,這倒巧了。”禁足月餘,傅貴妃也是清瘦了一點點,但那精致妝容、綺麗衣著,還有美目流轉之中的淩人氣勢,竟是絲毫無損。而一眼掃過太子牽著紀青盈的手,傅貴妃的笑意便深些,“殿下好興致。”


    太子唇邊倒是沒什麽笑意,隻是淡淡看了一眼身邊的紀青盈:“貴妃的厚意,皇上的天恩,孤自當珍視。”


    紀青盈雖然被太子牽著右手,微微屈膝還是可以的,當即淺淺一福:“娘娘萬安。您好像清減了些。”


    此言一出,眾人幾乎全都向紀青盈望過來。


    這個背主忘恩的小賤人,果然是仗著太子寵愛就要翻天了麽!


    即便是久經宮中風浪的傅貴妃,眉心都不可抑製地跳了跳:“入了秋,果然是天幹物燥,什麽蛇蟲鼠蟻的都不安生。”


    顯然是不屑理會紀青盈的樣子。


    太子目光中閃過一絲玩味:“既如此,貴妃便多散散。畢竟如今蘅芳宮也沒有之前忙碌了。”


    “殿下說的是。”傅貴妃黛眉一揚,“這裏還要多謝殿下的恩惠,果然不愧是皇後娘娘的嫡子,元舜太子的親弟。”


    紀青盈立刻感到了太子的手稍微緊了緊,雖然隻有一瞬間,但顯然傅貴妃的話還是正中軟肋。


    “要論及親族的話,”太子淡淡道,“貴妃也該多約束一下家人。逝者已矣,生者猶在。這個道理,貴妃懂得的。”


    “這是自然,生者猶在。”傅貴妃笑笑,斜睨了一眼紀青盈,又向太子微微頷首,“殿下保重。”


    眼看傅貴妃的綺麗儀仗離開,紀青盈終於鬆了一口氣。雖然這絕對不是一個結束,而是一個開始,但她在這個宮鬥世界的生存哲學很簡單,走一步存一步,想太多了其實沒用。


    “剛才還怕的那樣,如何見到傅貴妃又大膽起來?”太子終於鬆開了她的手,唇邊卻滿是玩味的笑意。


    紀青盈抿了抿唇:“臣妾既然是東宮的妃嬪,總不能在外人跟前怯場。要慫也得關門慫。”


    太子素來難得展顏,此刻卻不由笑出聲來,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額發:“說的很是,孤迴頭便叫人做一方慫印給你,做個別號也好。”


    紀青盈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太子這樣的笑容,年輕英俊的臉容一掃平日的冷峻沉毅,終於露出了些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與活力。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微微軟了一下,便點了點頭:“好。”


    原本紀青盈想著,這印章什麽的不過是一句笑話,迴了夢蝶軒也就拋在了腦後,倒是將自己手邊與鬢邊的木芙蓉給了小苜蓿,叫她將花瓣曬幹將來做香包用。


    誰知過了兩日,太子還真的命人送了一個錦盒到夢蝶軒。紀青盈以為又是糖果蜜餞,滿懷欣喜地開了,然而裏頭竟是一方極小的芙蓉石印章,溫潤晶瑩,雕工精細,而沾了墨印出來,赫然便是太子慣寫的柳體:紀小慫。


    紀青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太子最近這麽閑嗎!他不是總有看不完的奏章信件卷宗公務、還要籌謀對付傅貴妃、恭郡王等人麽?


    想到這裏,她心頭的疑惑便又被翻起來。


    那日在禦湖邊,傅貴妃的話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提到已故的欒皇後,還有英年早逝、被肅帝追贈為元舜太子的二皇子,會讓太子的手僵了一瞬?


    有關欒皇後和元舜太子的基本情況,她記憶裏還是有的。欒皇後身為肅帝的原配妻子,其實當年的感情是很好的。而欒皇後也說不清是有福還是無福,做了十三年的皇後,產育了六名子女。


    可是這四子二女當中,得以成年元服的竟然隻有二皇子以及齒序行三的太子,其餘的皇子公主,都在還年幼的時候便陸續夭折。而那位二皇子生前雖然沒有被封為儲君,但是文采出眾,為人溫厚,極得肅帝與欒皇後喜愛。


    八年前,也就是天憲十一年,大婚在即的二皇子舜親王急病亡故,彼時帝後悲痛非常,欒皇後大病不起,肅帝三日不朝,隨後追贈二皇子為元舜太子,喪葬之禮的規格也完全行青宮儲君之禮。


    次年天憲十二年,欒皇後病故,追諡為端毓仁德皇後。同年,身為欒皇後所餘唯一嫡子的三皇子便被正式冊立為太子。


    這些往事,宮裏甚至是京裏,人人都可以說的上來。畢竟是帝後儲君,國之大事。但按著邏輯來說,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肅帝不是應該更疼愛太子這個發妻留下的唯一血脈麽?


    還是說真的妃嬪枕邊風能夠吹強到這個地步,有了新歡,忘了欒皇後,也就不待見太子了?


    然而後來的妃嬪就算有傅貴妃這樣的寵冠六宮,卻也沒有產育新的子嗣。如今恭郡王和福郡王在肅帝跟前也算不上多麽心愛,隻不過跟太子相比,倒是得到肅帝多幾分喜愛而已。


    也有人說,太子之所以不得肅帝喜歡,是因為性格太過激烈偏執,以前一味仗著自己是欒皇後嫡子而胡鬧太多雲雲。


    所以傅貴妃的意思,大概是提起先皇後與二皇子,暗示太子他在父親心裏不如已故的二哥?


    另一點,讓紀青盈更介意的,是最後傅貴妃向著她的那一句:生者猶在。


    這樣深長的意味,分明是有威脅的意思。


    難不成,是傅貴妃挾持了什麽人,才好控製她這個安插到東宮的棋子?可是在她目前的記憶裏,竟然並沒有任何的線索。


    迴想記憶裏在蘅芳宮的時候,紀青盈隻記得那個穿越之前的自己滿心都是向著傅貴妃的忠心,甚至還有點崇拜,好像傅貴妃確實對她不錯。


    那麽這句話裏的威脅之意,又是從何而來呢?


    “良媛,您想好了給殿下的壽禮麽?”小苜蓿捧了一盞熱茶上前。如今因著紀青盈升到五品,又在太子麵前恩寵無雙,小苜蓿也水漲船高地成為了有品級的掌事宮人。


    紀青盈一怔:“壽禮?”屈指算了算,太子的生辰是七月二十,果然沒幾天就要到了。


    小苜蓿雖然漸漸習慣了自家良媛的不穩定表現,有時聰明有時犯傻,但看著紀青盈這樣狀況外的神情,還是有點累心:“良媛,您完全沒想過?上次到昭華殿請安的那天,太子妃娘娘還提了一句的,您不給殿下做些針線嗎?”


    “針線就算了。”紀青盈一聽見針線女紅之類的就頭疼,太子這個家夥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當初明明也沒怎麽樣,都大大方方地給她升級。可是這些日子,拚也拚了,救也救了,甚至都讓那家夥親過了,牽過了,甚至恩寵值都蹭蹭漲著,升級倒反而沒影子了。


    不升級怎麽解鎖新技能嘛!


    “針線怎麽能算了?”小苜蓿將聲音壓低了些,“衣裳荷包鞋襪,都是貼身的,可不就是讓殿下常看見常想著麽。太子殿下如今這樣寵愛您,您也得投桃報李不是麽?總得有些表示才好啊。”


    紀青盈撇了撇嘴:“我還是揚長避短吧,針線我是不會的,要是做不好還不如不做,省的叫他笑話。”


    “那也對。”小苜蓿眨巴著晶晶亮的眼睛看著紀青盈,“良媛,那您最擅長什麽呢?”


    “吃。”


    一臉黑線的小苜蓿定了定神:“除了吃呢?”


    “睡。”


    小苜蓿眼睛亮了:“真的麽?其實這也行啊,良媛,殿下的壽辰是二十,不是非要留宿在昭華殿的。其實以殿下與太子妃娘娘的關係,就算是初一和十五,殿下也不去昭華殿。那您是不是在咱們夢蝶軒準備一下?要是去重華殿也行……”


    “你居然是個這樣的小苜蓿!”紀青盈立刻止住眼前這位好像上了軌道的深藏不露小司機,“我隻擅長自己睡,睡的特別快,特別香,特別沉。這個還是不給殿下表演了。”


    “良媛,您還是別說笑了。”小苜蓿又無奈又著急,“殿下的壽辰,不比尋常,您哪怕瞧著殿下給您印章的心思,也不能什麽都不給殿下預備啊。”


    “恩,我想想罷。”紀青盈知道小苜蓿說的對,以太子的腹黑變態強迫症等等各方麵來看,自己如果準備東西不用心,搞不好又要練字練到死了。


    雖然她後來漸漸覺得這所謂的抄書練字,其實就跟被學霸強拖走陪同自習差不多,因為太子每日都要在重華殿的書房裏批閱卷宗公文,處理信件三個時辰以上,讓她在身邊練字可不就是陪著麽。


    那到底什麽禮物才算用心的禮物呢?


    她手裏所有的財物幾乎都是太子的賞賜,還有一點點太子妃或其他妃嬪的走禮,可是那些用來換錢存檔也就罷了,當做送給太子的壽禮就不合適了。


    小苜蓿又提了新建議:“良媛,要不您寫一幅字送給殿下?”


    紀青盈瞬間懷念起有表情包的日子:→_→,小苜蓿你認真的嗎!


    第36章


    不過再想想,好像也有些靈感了,當即叫了小苜蓿近前問了幾樣東西。


    小苜蓿一邊迴答一邊瞪大眼睛:“您要的這些東西有倒是有,可是良媛您要這些做什麽?”


    “當然是給殿(bian)下(tai)預備禮物。”紀青盈也不知道能不能行,“隻管去準備,總要試試的。”


    幾日時間匆匆而過,除了太子的壽辰在即,肅帝後宮也不甚太平。夏賢妃的父親自戶部郎中更進一步,升遷進入中書省。但與之同時的,是肅帝再度流連蘅芳宮,已經兩番延遲上朝,中書省的軍政急奏有些便直接送進了東宮重華殿,太子也越發忙碌起來。


    到得七月二十的壽辰正日子,肅帝還在蘅芳宮,不過發了一道恩旨,賞賜了珍玩若幹,禦酒一壺,又命太子好生休息,就算是天恩惠顧,全然沒有要擺宴大慶的意思。


    在這樣的情形下,東宮就按著往年的例子設小宴,也就是在位於禦景南苑與千鯉湖之間的景華殿擺設宴席,太子妃及東宮妃嬪齊聚一堂,陪太子用膳飲酒,觀賞絲竹歌舞等等。


    這算是東宮曆來的傳統,其實太子太孫這種看上去風光無限的位置風險很高,善終很難,而得到皇帝真正的寵愛更是難上加難,所以十個太子裏有九個半是自己跟大小老婆過生日的,眼前這位懷淵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隻是,今年的這場東宮壽宴,太子的臉色似乎格外難看,宴會之中的氣氛自然就特別低沉。氣氛低沉到太子妃臉上的端莊笑容都快保持不下去,而絲竹歌舞之間,梅側妃等人也都是各自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連向太子恭賀親近的欲.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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