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淩霄一早便換了朝服,匆匆坐上馬車上朝去了。

    廟堂政事,於淩霄來說百無聊賴,加上昨夜沒有睡安穩,淩霄的腦袋已經有些混沌了。

    “……玉穎皇子端木曄已經即位,號煥古帝,”一位大臣的聲音雖不響亮,卻是一字不漏地鑽進了淩霄的耳朵,頓時清醒,這才看清那大臣真是現在的邊疆巡迴使狄冉,隻聽他接著道,“臣以為,玉穎此舉,是想徹底擺脫我朝的掌控,另辟疆土。若不嚴懲,有損我朝天威。”

    淩霄大致也停了個明白,心道這家夥真是惱人,人家剛在玉穎站穩腳跟,他倒好,隨便動動嘴皮子便攛掇著皇上“嚴懲”,擺明了是不想玉穎脫離鳳凰,估計以前沒少撈著油水。

    鳳池端坐龍椅,麵上沒有一絲表情,緩道:“諸卿以為如何?”

    揣摩不透聖上的心意,深諳中庸之道的官員們個個低頭袖手,不置一詞。或見幾個稍年輕些的官員剛要開口,便被同朝為官的“恩師”一個眼神製止,莫敢出聲。

    這些情景鳳池自然是看在眼裏見怪不怪了,雖然想要肅清朝野,但以他現在的勢力,想撼動那些根深葉茂的大樹還需要些日子。

    “紀言,你有什麽看法?”看來隻有自己點名了。

    紀言聞聲一愣,緩緩出列,麵上有些尷尬,道:“陛下恕罪,臣剛才……走神了。”

    鳳池被這個迴話說得一哽,麵上也有些掛不住,冷冷地哼了一聲:“紀卿可是家中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不曾解決?竟在朕的早朝上走神了!”

    “臣知罪,甘願領罰!”紀言也不推搪,坦誠認罰。

    “工部尚書早朝走神,這算是個什麽罪名!依朕看,先罰俸一月!”鳳池揮揮手,不願再提這個話題,“玉穎的事朕再考慮,今日就到這兒,退朝罷!”

    鳴鑼散朝,眾官魚貫而出。

    淩霄在人群中拉過紀言,擔憂地問:“頌嵐,你今日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紀言的臉色有些憔悴,眼睛裏也布滿了血絲,細看之下,顯然是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好了。

    “暗冥離家出走,已經好幾天了。”連聲音都是疲憊的。

    淩霄驚訝:“怎麽迴事?!”

    “中秋那天我來赴宮宴,留了他一個人在家……”紀言無奈,“我沒想到他……”長長一歎,紀言不知道該怎麽說。

    “獨孤大人,陛下讓我領您去雍翠宮。”銘語提著一隻木箱,正是淩霄留在太醫院的出診箱。

    朝銘語示意稍後,淩霄對紀言道:“我先去給貴妃開藥,忙完了便去紀寓找你,跟你一起去找那孩子。”

    紀言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拉著她問:“怎麽是你去給貴妃開藥?”

    淩霄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注意,才低聲道:“陛下昨天去集雅齋,親自交代的,我也覺著奇怪呢!按宮中慣例,妃子孕期的調養都是由診出喜脈的太醫跟進的。”

    看慣了傾軋暗鬥的場麵,紀言很快便咀出了其中的意味,他拉過淩霄在她耳邊輕聲道:“不管你診出什麽,都給貴妃開安胎調養的方子,真實的情況,隻能告訴陛下。”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我大概猜到了些,但是不能說,你自己小心便是!”紀言解釋道,“後宮之中,耳目眾多,切忌多言!”

    “沒那麽嚴重吧?!”淩霄半信半疑,“你說得神秘兮兮的,我都不敢去了!”

    紀言拍拍她的肩,笑道:“你怕什麽?真要有事,有皇上給你撐腰呢!”

    淩霄點點頭,認真道:“我自己會小心的。暗冥的事你也別太擔心了,等我迴去後幫你一起去找。”

    欣慰一笑,紀言感慨道:“淩霄,頌嵐有你這樣的朋友,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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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翠宮的奢華,淩霄也見識過,上次來這裏是為了救陳婉,這次來,不知道那位貴妃會怎麽看自己。

    葛涵儀一早便去上元宮請了安,領迴了一堆賞賜之後,這會兒正坐在暖閣裏歇息,一身的嬌弱無骨惹人憐愛。

    行了大禮,貴妃娘娘賜了座,打發宮女帶銘語在門外守候。淩霄謝恩落座,一番舉動自是恭順有禮。

    葛涵儀看在眼裏,心道這人雖麵貌像女人,做起事來倒是幹淨利落好不拖拉。這會兒裝著副不甚相熟的模樣,想必是放著皇上的小廝呢!這樣想著,她倒有幾分得意起來,暗自慶幸當初賣了個人情給這人,而不是聽哥哥的弄死他,不然可就損失了一顆好棋子呢!

    “娘娘,容微臣給您把脈。”淩霄自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依舊恭謹有禮,心裏隻求這位貴妃娘娘別給自己小鞋穿便好了。

    葛涵儀也不避諱,優雅地伸出白玉般的手腕,連眼睛都不瞟她。

    開什麽玩笑?!剛搭上脈,淩霄心裏便是一顫,脈象平實有力,寸、關、尺三部沒有半絲滑脈的跡象,連小小的食積腸壅都不曾有。就這樣也能診出喜脈?!

    抬眼瞄了瞄貴妃,正好碰上對方不經意掃過來的目光。

    淩霄正想著如何自然地避開她的眼神,卻見她對自己會意一笑,端的是坦然無懼。

    莫非她是故意假裝懷孕?!了淩霄麵上平靜無波,心裏卻早已是驚濤駭浪翻滾不已。想起紀言對自己說的話,她才稍稍定下心神。

    “獨孤大人,情況如何?”葛涵儀見她不說話,笑吟吟地問道,眼底卻埋著一絲陰狠。

    淩霄站起身,道:“娘娘莫要擔心,胎兒一切正常,隻是時日尚淺,娘娘要小心保重身體,不要再做什麽激烈的運動,同房也是萬萬不可的。臣給您開些平和的安胎方子,好好休養便是!”

    勉強搜羅了些說辭,淩霄說完,舌頭已經有些捋不直了。這睜眼說瞎話可真不是人幹的事兒!

    葛涵儀得到了滿意的答複,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寒煙,把前日陛下賞的玫瑰露拿來,本宮要送給獨孤大人!”

    淩霄剛寫完藥方,小宮女便取來了一隻小巧的白瓷瓶,小心翼翼地遞給淩霄,葛涵儀笑道:“這是前日陛下讓人送來的,說是好東西。本宮不喜歡聞那味兒,聽說大人獨愛玫瑰香茶,便想著這東西該送給懂得欣賞的人才不至於糟踐了。”

    淩霄被這高帽子一戴,也不好再推辭,隻好謝恩領賞,勉強收了下來。

    葛涵儀抬手撫額,軟聲道:“本宮也有些累了,寒煙,你替本宮送送獨孤大人。”

    “是。”小宮女低聲迴應,伺候自家主子在軟榻上躺好,才對獨孤說:“獨孤大人,奴婢送您!”

    行至宮門外,銘語還在候著。

    “你叫寒煙是麽?”

    小宮女顯然是被驚到了,睜大眼睛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臉上的傷,是近日剛弄的吧?”淩霄伸手碰了碰她的左頰,小宮女哪裏與男子親近過,更何況是這般俊俏的男子?溫暖的手指剛觸到她的臉頰,寒煙便慌張地紅著臉退開了。

    淩霄恍然,若論起來,她剛才的行為可是近乎登徒子了。微赧道:“你誤會了,我是想看看你的傷。”

    寒煙的臉更紅了,囁嚅道:“多謝大人,不……不用了,過幾天便會好了。”

    “這怎麽行?!”淩霄皺眉,“女孩子的容貌雖不是最重要的,卻也是應該好好珍惜的。這傷口那麽深,如果不處理好,以後會留下疤痕的!”

    “我……”小宮女不安地搓搓一角,頭一直低著,下巴似乎長在了胸口上一般。

    淩霄歎氣,拿出那瓶玫瑰露塞到她手裏,吩咐道:“等過兩天這血痂掉了,用著玫瑰露塗在新長的皮膚上,早晚一次,直到看不出傷疤為止,記住了麽?”寒煙點點頭,小臉通紅。

    淩霄還想說什麽,銘語已經過來催了,無奈再囑咐了寒煙一遍,這才匆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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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池正站在書桌前潑墨揮毫,潔白的畫紙上墨跡點點,青山綠水的襯子上,一樹紅梅傲立於山巔,吐蕊含芳。

    收了筆,吹幹墨跡,鳳池這才抬頭,綻顏一笑:“獨孤來了。來,看看朕畫的梅花,如何?”

    淩霄心裏揣著事,也沒什麽心思去鑒賞聖上的墨寶,含糊地說了兩句好話便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鳳池無奈,道:“怎麽這般心不在焉的?朕的畫就這麽難看麽?兩句好話都說得這般勉強!”

    “沒有的事!”淩霄連忙解釋,“隻是臣心裏裝著事,不吐不快。”

    “也罷!等你說完了正事,再為朕的畫題字好了。”鳳池倒也不強人所難,“說吧,到底診出什麽龍胎來了?”

    “陛下,沒有龍胎。”淩霄小心翼翼道。

    “哦?”鳳池挑挑眉,“那是鳳雛?獨孤真是醫術精湛啊!這才三個月就看出是男是女了!”

    淩霄的臉色更是尷尬了,深吸一口氣,道:“陛下,葛貴妃沒有懷孕。”

    鳳池沒有接話,隻垂眸看著那幅紅梅圖。

    “陛下……”淩霄被這安靜得有些詭異的氣氛弄得渾身不舒服,低低開口輕喚。

    “朕早就知道了。”鳳池眼眸深沉,“你當朕的佐辰軍是吃白飯的麽!朕隻是想讓你做個見證,日後若有什麽不測,朕也有個佐證的人。”

    “臣,明白了。”原來是這個意思!淩霄心中一沉,看來必定是要有什麽大事了,不然的話,哪裏需要這樣的佐證?!

    鳳池又笑了起來,道:“好了,正事也說完了,現在該你給朕的畫題個字了吧?上次在你店裏看到的那幅草書,可是頗有風骨呢!”

    淩霄一下子尷尬起來,解釋道:“陛下,那幅字是鄭可寫的……臣的字,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若想要好字,朕隨便找位大學士就行了,朕隻是要你題字,不關乎你的字是不是好看。”鳳池淺笑道,溫和至極。

    淩霄一哽,一支毛筆遞來,推也不是接也不是,正是尷尬糾結。

    “若題壞了,朕不會讓你賠的!”鳳池調侃道。

    “那如此,臣便獻醜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不就是題個字麽!若真是難看得緊,撕了便是。

    沉思半晌,淩霄才敢下筆。

    就這樣,聖上的墨寶上,被題了兩行像是小孩子寫的字。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鳳池勉強認出了所有的字,拍手道,“雖然字不怎麽樣,但這話說的,的確有些道理!銘語,等這畫幹了,給朕找最好的畫師裱起來。”

    “陛下,這樣的字……”淩霄洗了筆,一臉赧然。

    “不礙事!”鳳池溫和地笑笑,也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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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銘語剛出去,外麵便來了一個宮女,見了鳳池微微欠身,道:“陛下,娘娘請您過去一趟。”此人叫捧蘭,原是冷太後身邊的侍女,陳祿做了皇後之後,冷太後見她在宮中也沒什麽體己人,就把自己的侍女捧蘭和擎荷派來給她使喚。

    鳳池點點頭,轉身對淩霄道:“獨孤,你隨朕一道去。”

    淩霄隻有點頭,跟著他一起去瑞安宮。

    瑞安宮原本是聖德帝的貴妃居住的地方,聖德帝退位之後,原本的那些皇妃也都被送出宮頤養天年,年輕些的也都給了好歸宿。瑞安宮便空了下來。也不知是什麽原因,鳳池讓陳祿住在這兒,反倒是將專供皇後居住的棲梧宮給空了下來。

    行至瑞安宮,淩霄著實嚇了一跳。

    原本以為這裏至少和嘉祥宮一般奢華才能配得上皇後的身份,可眼前的,卻隻是幾間宮殿,雖氣勢恢宏,卻沒有雕金鑲銀的奢靡,這一點倒是讓她大吃一驚,心裏也對這位作風簡樸的皇後懷了莫名的敬意。

    讓宮人莫要通報,鳳池直接帶著淩霄進了偏殿。

    小小的屋子裏鋪了厚厚的獸皮,柔軟舒服,淩霄踩在上麵,卻覺得熱得發暈。

    “陛下來了,娘娘在裏間兒小憩,我這就通報。”擎荷站在簾子外麵恭敬地行了禮,聲音也是輕輕的。

    “不用了,朕帶了太醫,自己進去就行了。”鳳池揮揮手,示意她在門外好好守著,掀開簾子,帶著淩霄走了進去。

    簾後有一張寬大的貴妃塌,榻上躺著一個女子,麵容姣好,小腹微凸。

    小腹?!淩霄睜大了眼睛,細細打量了一番。身著鳳袍,頭簪鳳釵,這女子,該是皇後無疑。

    “獨孤,你去給皇後診診脈,看看她腹中胎兒情況如何。”鳳池輕聲道,語氣平靜。

    淩霄這下子更吃驚了,皇後身懷龍胎居然沒人知道?!這……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輕巧地走過去跪在塌邊,淩霄小心翼翼地為陳祿診脈。滑如走珠,確是喜脈無疑。

    “陛下,娘娘的身子很好,隻是這胎兒似乎精力很旺盛,這才糾纏得娘娘有些憔悴。隻要注意休息,小心飲食便可。”淩霄依舊輕聲道。

    “孩子沒事麽?”細如蚊蚋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正是皇後。

    “祿兒,你好好休息吧!獨孤說了你沒事,便是沒事了。”鳳池走過去握住妻子的手,柔聲道。

    陳祿點點頭,闔目休憩,看樣子的確是疲累極了。

    鳳池示意淩霄先出去,自己則隨後跟了出來,簾外隻有一個擎荷侍奉著,再無他人。

    “陛下,這是喜事,為什麽要瞞著?”淩霄不解,照現在的樣子看來,皇後已經虧耗了好一陣子的精力,若再不得到精心的調養,怕是臨盆的時候會很困難。

    鳳池沉默片刻,道:“現在宮裏的情況你大概也知道了,貴妃那裏朕暫時還動不了,保不齊她會有什麽舉動。朕的第一個孩子,萬不能涉險!”

    “那您就忍心讓皇後娘娘涉險了麽?”淩霄有些激動,低低地嚷了起來。

    鳳池皺眉:“你不是說母子均安麽?怎麽又說朕讓皇後涉險了?”

    淩霄哽住,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那些比較專業的東西,隻得說:“反正依臣之見,娘娘的身體必須有專人調養,否則肯定會有危險。”

    “朕明白了。”鳳池沉靜道,“這件事,你明白,朕不希望除了你我和這瑞安宮的人,還有別人知道。”

    淩霄唿了一口氣,強壓住想要罵人的衝動,道:“臣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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