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停在他鼻尖,順著眉頭,描摹到額角,軟綿綿的力道,似乎是想給他擦汗,又順理成章的成了愛撫。


    她歎氣:“換了旁人,我還真不敢信。”


    長城再堅,一個孟薑女就足以哭倒。那麽多頑固的胡思亂想,其實隻要他一句話就能解決。想來他也固執得膩了,逗逗她,讓她神魂顛倒——不過,他怎麽突然編織出了這麽多“一句話”,網羅在一起,真要讓她覺得是做夢了?


    這一夜裏,他說的話,可比之前幾天加起來都多。大約是缺乏滔滔不絕的鍛煉機會,這就聽得他嗓子有些啞了。


    “我……也知道你先前為什麽不樂意。過去你是我嫂嫂,我知道你對我的意思,但我不睬你,你大約恨我……”


    她臉上火熱,趕緊澄清:“不恨你,不恨你。從來沒恨過。”


    “你是做過錯事,但我也未必全對。人非聖賢,都會有變。過去是我大哥讓我照顧你,但如今是我自己想照顧你,也盼著你能照顧我。我大哥在地下必不會說什麽。要是有別人拿過去的事兒說閑話,我是不在乎的。你在乎嗎?”


    用力搖頭:“不在乎,不在乎。”


    他似笑非笑:“我想著也是。”


    最後一句話怎麽透著壞水兒,是指她沒羞沒臊勾他的那些事嗎?


    潘小園忽然覺得心裏盛滿了。過去她為自己心眼兒很深,深不見底,但被他灌了這點迷湯,居然也承擔不住了。


    膩著聲音叫他一聲:“二哥……”


    武鬆笑笑。想叫聲六娘,又忽然不樂意。六娘誰都叫得,他沒一點特殊。


    蹭蹭她鼻尖,“你有小名嗎?”


    以前她“官賣”的時候,似乎模糊掃過一眼那紙牌兒。但彼時隻當她是仇人——活不了多久的那種——沒心思記。


    潘小園心中倏忽一跳。下決心搖搖頭。


    此時此地,借著滿腦袋酒意,可著心意的放縱一迴。她不想當那個活過兩輩子的悲催宅女潘小園,她想做那個擁有武鬆武二郎的潘家六娘。


    沒等她傷春悲秋太久,那邊已經自作主張地叫:“六兒。”


    她嘻嘻一笑,嫌肉麻,“不許!”


    “潘六兒。”


    “叫潘老板!”


    色厲內荏地威脅兩句,一腔溫熱貼上來,吻得她出不來聲了。


    他兩手撐著鬥篷,胸前一團小空間,藏了個千嬌百媚的人。外麵是火樹銀花,漫漫長夜被裝點成星河瑩海。一輪明月慢慢推過夜空,路過一片雲,嫌他們太囂張,躲到雲後麵。


    縱情吻她,吻到她喘,總覺得會有什麽新路徑似的,果然,檀口張開來換氣,被粗糙的侵入探索,不用學就會,就知道怎麽讓她戰栗,還好兩隻手都占著,否則不能保證會如何造次。


    當當當,巷子口突然悶悶的幾聲鑼。終於有人瞧見這裏有傷風化,隱隱約約看不清楚,讓他們吃個驚嚇也好。


    趕緊分開。兩個都喘得急。隻不過一個滿麵通紅,一個還有心思說話:“你酒醒了?再出去玩玩?”


    第169章 1129.10


    “孫巧手點心鋪”那歇業牌子還好好掛著。葫蘆宅大門緊鎖。一群山東土包子今晚上都撒歡兒,立誌看遍元宵夜的每一處精彩項目,居然沒有提前迴的。


    潘小園一路上冷,這才覺出來,為了臭美穿的那點緞子根本不管事。隻得挨著武鬆,買迴來的“生薑桂皮酒”,盡管不太好喝,也灌下去大半瓶。等到了門口,又膩膩歪歪的醉了。


    武鬆道:“鑰匙。”


    “荷包——包裏。”


    “自己拿。”


    她伸手去劃拉兩下,沒捏出來。


    “我給你拿?”


    “……”


    快來啊。


    他沒辦法,掀起她那厚褙子衣襟,伸手進去,熱騰騰的衣裳夾層,不敢多感觸,溫熱的荷包兒抓出來,鑰匙已經跑到最底下。開了門,荷包給她還迴去。她不接,隻好再往裏塞。


    “……涼。”


    嫌那荷包降溫,冰著她了。他隻好又拿迴來,掂量掂量,揣自己懷裏。


    潘小園借酒裝瘋,朝他嘻嘻一笑:“……你屋還是我屋?”


    武鬆一愣,沒聽懂。


    她口齒不清:“我屋裏地方寬敞些。”


    武鬆這才明白她腦子裏那點盤算,全身一熱,左右看看,還是退守二十裏:“我給你送進屋去。”


    把她外衣剝下來,上麵的雪抖掉,人輕輕放倒在床上,看了看那模樣,轉身要走,怕她著涼,問:“被子呢?”


    收在衣箱裏,衣箱裏還有亂七八糟的各式內衣。潘小園腦子不清楚,思維卻轉得快,立刻叫道:“沒被子!別找……我自己來……”


    爬起來掙紮一陣,又轟然倒下去了。嶄新硬挺的金銀線暗地襽裙眼看被搓的裏出外進,心疼:“幫我一把……”


    誰讓她非要小資,穿那麽複雜。


    武鬆心裏頭好笑,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怕他不上鉤怎地。


    但頭一迴手生,點上枝蠟燭照明,順手把炭盆也生起,窗戶留條小縫。好不容易幫她把裙子卸下來,觀察一番,發現一晚上沒注意裙子上居然有花紋。看她倒知道保暖,裙子底下還有褲子,厚厚的護膝。挺滿意。


    “還要怎樣?衣裳要脫嗎?”


    “……”


    潘小園糾結一番,又醉又累,精神體力都堅持不住,決定先睡他一覺再說。


    可武鬆一轉身,她又醒了:“別走……”


    明天他就出發走了,難道不是應該抱著她舍不得!


    於是抱著。武鬆還算清醒,還知道別弄髒她床鋪,一隻手動作,把外麵那身精神筆挺圓領袍扯下來,胡亂掛她床頭;也不能委屈他自己,扯個枕頭墊腰下,這才舒舒服服的低頭觀察那個賴在他身上的小娘子,白淨臉蛋上兩片紅雲,頸窩像嫩豆腐,一抹幽滑的線,透著淡淡的香。不是她平常的味道,看來也熏了香。但奇怪的,同樣的香氣,放在別人身上他嫌濃,現在倒覺得正正好,也許她用的香料質量好些?


    胡思亂想。見她沉沉的閉眼睛,鼻子不時的吸吸,是不是夢裏還在點心鋪裏頤指氣使。


    武鬆受罪。想當初在扈三娘的小黑屋外頭,不也是這個姿勢抱著她,那時候他還有餘力警告她別出聲呢。現在動都不敢動。是不是最好趕緊走人。


    潘小園感到粗重的唿吸在頸窩裏盤旋,癢得扭一扭:“別……”


    他燥得慌。懷裏身子軟綿綿的,不一會兒翻半圈,尋個胸口結實有彈性的地方,當枕頭唿起來,雙手牢牢抱著他腰,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要睡。


    武鬆深唿吸,閉上眼,努力想思考些別的,想拿出周老先生的“補遺”來看,懷裏扯出一個角,燭光太暗看不清;想著梁山上的兄弟們,魯智深的大塊頭擋在眼目前,唾沫橫飛的斥道,武鬆那小子不是什麽好人!再想著那一捧觸目驚心的筷子,燕青這小子眼下不知在幹什麽……


    猛想起一件事,趁她還沒睡沉,趕緊貼在耳邊問:“你可喜歡小孩?”


    她驀然睜眼,兩頰紅雲迅速擴散,似嗔似怪捏他一下,含含糊糊說:“不行,今天不行……不、不安全……”


    他沒聽懂,不就是個“喜歡”或是“不喜歡”,準是她酒後說胡話。又覺得尊嚴受到了鄙視。


    駁她一句:“哪裏不安全了,有我在,你還怕什麽不安全?”


    她放棄,呢喃不清的笑:“那……隨便你……就怕,嘻嘻,就怕你不會……”


    目光明亮閃爍了一刹那,不懷好意地看他:“還是你……不敢?怕——怕什麽?”


    武鬆周身一緊,星火燎原。當他傻呢!


    用力吸進涼涼的空氣,揚湯止沸,咬著她耳朵,低聲迴一句:“怕明兒下午才起來,誤了出發的時刻。”


    話音剛落,一陣細碎的香風掠過麵頰,一個不留意,寬闊的雙肩竟然給壓在床鋪上。腰底下還塞著個枕頭。一縷柔軟的鬢發掉在他耳邊。這人根本是裝醉呢!


    潘小園翻身做主人,麵紅耳赤,眼裏說不出是笑意還是淚,朦朧的目光向下指,咬著嘴唇不依不饒:“誤了才好!”


    沉下身不給他抵抗的機會。這迴也不用辛苦踮腳了,也不用看他臉色,蒙他心情好才賞一口,直接強闖民宅,我行我素,橫行霸道,為非作歹。撐在他胸口,汗濕的衣衫緊貼肌膚,感到光滑緊實的筋肉,感到他急促的喘,脖頸下薄薄的皮膚一跳一跳,甜香的酒意從那一點擴散到全身。


    喘息一口,膩聲問:“怎麽不抱著我……”


    懶漢,就喜歡當甩手掌櫃,這時候想起檢查她的俯臥撐水平了?


    他眼睛睜開一條縫,烏黑深邃不見底,偏了偏頭,“我……”


    窘迫得說不出話了,被她柔柔的推兩推,才不甘不願地說:“怕……怕給你弄疼了。”


    她一怔,手底下緩慢了些。似乎確有某一次,他控製不住的上手,把她捏了個疼,好不委屈。那以後,他就幾乎是君子動口不動手了。


    她快笑哭了,輕輕捋他耳朵,咬一句:“你輕點不就行了……唔,你可以試試……”


    武鬆見她認真的鼓勵了,才輕聲“嗯”一下。原本未和女人有太親密的接觸。知道女人家嬌嫩有如花瓣蝶翼,莫說攥緊,就算是唿吸得重了,都怕給她吹出傷來。


    頭一次,讓過去那個原版金蓮調戲得惱了,輕輕一推搡,人家就風箏一般滾下樓了,多久沒醒——本來已經有血的教訓,這會子不能不當心


    試探著,粗糙的指尖輕撫圓潤的肩。隻一層衣裳,體溫相接。


    她不以為意:“沒事。”


    以前練武總是想著怎麽把力氣練大,現在卻想著如何練小。不過他也有收放自如的本事。鑽研勁兒又上來了,反正早晚要弄清楚。


    他低笑出聲,放鬆了些控製,中衣被他握出褶子,柔若無骨,渾圓的臂膀在他手裏握成形狀。


    用心觀察她反應,好像沒有太痛苦的意思。才知道不是每一次忘情親熱都會以疼痛收場。這倒有趣。


    換個地方,“這樣呢?”


    “還好。”


    這樣……”


    “有點、唔……似乎、好像、大概、有一點點疼……”


    可是不想讓他撤手,怎麽迴事?!


    他一聽“疼”,還是立刻收力,用心記住這一次的分寸。


    怎麽瞧她倒有點失落了?真是難伺候。


    不過反正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可以任性張揚霸道。伸手輕輕往下一扳,開始一步步實踐。她不自覺的悶悶哼一聲,似是有點惱的情緒,又像是撒嬌。


    居然覺得那聲音真好聽。他想再聽,手底下舍不得停,可她再放不開,不吭聲掙紮。這下他拿不準要不要加力氣,一下讓她掙出來了。


    她大口喘息。他顯然是讓腰裏的枕頭硌著了,不然怎的總是難受得往上頂她呢?


    枕頭給他抽出來。手底下從容老練,紊亂的唿吸泄露了心慌氣短。俯下去伏在他胸膛,叫:“二哥……”


    都到這一步了,有些事不必多言。聽聽他心跳,想給自己討句鼓勵。


    可說出來的卻是:“……你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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