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久不迴京城,對於一切都還有些不適應,同季瑤一起在外麵閑逛了大半日,這才牽了她迴去,又讓人搬了個矮金裹腳杌子給她坐,這才笑問道:“我聽說昨日你表嫂來,為褚家提親,瑤兒如何想的?”


    季瑤一直陪著她的原因,一是為了露臉,二則是為了躲清靜了,不料姑太太竟然問出來,勉強笑道:“瑤兒沒有什麽想法。”


    “怎能沒有想法呢?”姑太太含笑道,“你也十三了,留不住幾年了,縱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要你心甘情願方可。我這些年雖遠在河南道,但安定侯府的事也沒少聽說,是褚樂康入不得咱們瑤兒的眼,還是瑤兒心中有別人?”


    這話要是在三十一世紀是很正常的,但放在古代就有點變味了。季瑤有些尷尬,隻瞧著端了蜜餞給自己的陸琳琅,根本不敢去聽姑太太的話。後者也是羞得滿臉通紅,沉吟片刻:“我去接夫君,太太和妹妹說罷。”說罷了,帶著一眾丫鬟們趕緊出去了。


    “都是你這個年歲過來的,有什麽不好說?”姑太太慢慢說道,“上一迴我旁敲側擊問了一句,你娘很是喜歡褚樂康。隻是我想,瑤兒並不願嫁給他吧?但凡真有這個心思,如今已然是第三日的光景了,怎會連一句迴音也不曾有?”


    “姑媽當年嫁給姑父,可是兩情相悅?”聽她言辭之間親切,季瑤也順勢問道,有些話她也不知如何跟羅氏說,隻怕傷了羅氏的心。但自己的任務卻不得不完成,故此,她必須嫁給裴玨,這是根本避免不了的,任憑褚樂康再好,也沒有這個機會。


    “當年才不是兩情相悅。”姑太太臉上浮出紅暈來,但也是大方,“你姑父當年跟木頭一樣,他爹娘替他求取我,老太太也就答應了。我當日心想,我娘竟然將我嫁給一個粗鄙的武夫,真是氣煞我也。結果成親當日,我瞧他還算順眼,也就歇了想鬧的心思,隻是還沒說話呢,他臉便比我還紅,我當日心想,這樣臉皮薄的人,如何領兵打仗的。隻是他待我倒好,我也懶得多想了,懶得多想,也就一輩子了。”她說到這裏,低聲道,“你娘和老太太不一樣,她是尊重你的。不過瑤兒,姑媽提醒你一句,不拘你答應與否,或者是心中有別人,適合你的才是最重要的。你們這個年歲,正值情竇初開,我雖不在京城,但又怎會沒有聽說過四皇子的大名。”


    見她直接點出是裴玨,季瑤短暫的尷尬了一下,轉而笑得十分乖巧。姑太太笑道:“我說中了瑤兒的心事不是?可別惱,好好兒跟你爹娘說上一說,總是極好的。你娘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你不必擔心。”


    姑太太迴京不過幾日,大多時候都不過問長平侯府的事,也就隻是喜歡閑逛或者同人說話。而她現在說這話,並全然沒有提裴玨那頭會不會有變故,勢必是知道裴玨和季瑤情非泛泛的事了。


    這姑媽果然是個硬茬。


    外麵又有人推門進來,旋即聽見司琴的聲音:“姑太太,大姑奶奶迴來了,如今太太有事吩咐,先將姑娘叫走,一會子姐妹倆來給姑太太問安。”


    “去吧,好好兒跟你娘與姐姐商議就好了。”姑太太揀了一枚蜜餞來吃,又吩咐人開了埋在樹根底下的罐子來,屋中頓時濺出酸甜香氣來,“你且去吧,跟你娘姐姐們說過話,便迴來,我這蜜漬海棠留著你們姐倆來吃。”


    季瑤一麵應了一麵往外麵去,一路到了正院,在外麵便覺得氣氛略尷尬,還是正色進去。隻見長平侯和羅氏高坐主位,而季烜季炎並兩人之妻與季玥分坐兩側,儼然有些三師會審的意思。


    季瑤給眾人問了安,被季玥招手讓坐在身邊,輕輕撫著她的發:“瑤兒應當知道幾日前褚家向你提親的事吧?”見妹妹點頭,又補充道,“隻是你還不知道,就在褚家請林氏來提親當日,晉王殿下將老爺請到王府去了,言辭間的意思是要迎娶你做王妃。”


    這個變故季瑤委實不知道,難怪今日這樣大的陣仗,合著就是在這裏等著自己呢。當下微笑道:“那老爺和太太的意思是……”


    “老爺太太的意思,是問問你什麽意思。”季玥笑著撫了撫妹妹的鬢發,“瑤兒以為呢?這兩人算是同時向你提親,你心裏選擇的是誰?”


    季瑤環視了一圈兄姐們,季玥態度一直模棱兩可,有時還會拿裴玨笑話她,自然不必細想;季烜溫潤已極,就這樣瞧著妹妹,一派“無論你做什麽選擇哥哥都支持你的”的樣子;至於季炎,輕輕捏著吳婉筠的手,似乎有些魂飛天外,但季瑤敢打賭他是傾向褚樂康的。


    低頭垂眉不語,季瑤佯作為難:“這話……”


    “說出來便是了。”季玥鼓勵道,對於這個小妹妹,她素來是極為喜歡,後來見其在誥命之中名聲愈發的顯赫,也是暗自高興的,但若是要在裴玨和褚樂康之間選……


    裴玨應該是她喜歡的,但褚樂康會讓她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哪怕出了事,季家也能夠彈壓得住。


    季瑤聲音低低的,透著乖巧:“我知道娘的意思,能入娘眼睛的男子,都是好的,譬如大姐夫。饒是我不願意拂了母親的意思,隻是也實在不能勉強自己,既誤了褚公子也誤了自己。”


    這話說得這樣明白了,眾人如何不懂。羅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瑤兒的意思,便是選擇了晉王殿下?”季瑤默默不語,既是默認了,羅氏無端覺得心好累,撐著額頭道:“娘問你一句話,你如實迴答,晉王殿下的心意,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他和你爹爹開口之前就知道了?”


    季瑤坦然迴答:“瑤兒在之前就知道了,隻是並不知他會向爹爹提出來。”


    這下男人們不淡定了,他們能接受季瑤和三公主很好,但現在聽說裴玨竟然都將心意告訴自家姑娘了,這是得有多親密?長平侯眉梢揚起:“你們……”


    他雖沒有問出來,但季瑤知道什麽意思,古代女子甚重貞潔,若是出了一點點的紕漏,那可是整個季家都沒臉了。當下忙說:“老爺過慮了,和晉王殿下相交並無半點越矩之嫌。”除了那幾次牽了牽手什麽的……


    男人們臉色稍霽,羅氏隻覺得心累得很:“這麽說來,瑤兒是心意已決了?你可知道我為何明知你和晉王有所牽連,仍不願你們之間有所交集麽?”


    “因為天家無情,太太怕瑤兒受委屈。”


    “你知道此理就好。”羅氏歎道,又撐著額頭不說話,長平侯到底不是內宅婦人,並沒有羅氏想得多,也沒有羅氏能夠教導女兒的多,也就選擇閉嘴不說話。堂中一時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季玥輕輕撫著季瑤的發:“瑤兒大了,到底有自己的主意了,娘就依了她吧?”又笑著指了指正拉著手做小動作的季炎和吳婉筠,“到底是兩情相悅呢,這不就有個現成的例子?哪裏有什麽不好的?況且晉王那孩子雖說出身貴胄,卻是個頂好的,現如今連房裏人都不曾有。現下他竟然肯親自向老爺開口,必然是真心心悅瑤兒的。若真是如此,依著咱們家的家世,出一個王妃何樂而不為?”


    羅氏笑罵道:“你和烜兒就慣著她。”又歎了一聲,“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這些老貨管得太多也不好。羅家若是差人來問此事,就拒了吧,褚家那小子雖好,比不得咱們家姑娘眼裏沒有這個人。”


    作女二公主(一)


    季瑤原本以為要和羅氏糾纏很久方能得到她鬆口,但不料羅氏竟然這樣快便改了意思,雖說她不甚看好裴玨,但好歹是女兒的意思,她也是尊重。


    季瑤如何不知羅氏的意思,天家到底不是長平侯府能夠比上的,裴玨若傾心相待自己也就罷了,但若是給了自己委屈受,那也是娘家無可奈何的。這樣想著,季瑤心中一片溫軟和動容,對羅氏的照料更是事事盡心,親力親為。


    至於褚家那頭雖被迴絕,但好在安定侯與褚老夫人都不是記仇之人,隻表示了自己的惋惜之情,又命人送了一些玩物給季瑤,疼愛之心溢於言表,絕非是裝出來的。


    眼看三月暮春,日頭也有些漸漸毒辣起來的意思,臨近長平侯的生日,侯府上也漸漸忙碌起來,然而如今吳婉筠進門,萬事有她料理,季瑤自然樂得自在,這日便出城,往莊子上去了。


    自從上次的教訓之後,季瑤對於自己的安危看得很重,選了幾個嘴嚴且忠心的護院在自己院子裏調/教了一番之後,也就帶了四五個出城來了。季瑤坐在馬車上昏昏欲睡,但旋即馬車停下,已然有一人上來坐定。


    馬車很大,被一道推拉門隔成了內外兩間。外間不過占了三分之一,而內間則是設有軟榻、炕桌等一係列物件。見那人上來,知書等人隻行了個禮,便抱了小四到外間去聽候吩咐,獨留兩人在其中相對。


    跟女子相比,裴玨的確顯得高大,佝僂著身子進來,季瑤大方的讓了他位置:“晉王殿下今日好雅興,也肯跟我走一趟。”又笑著看他,眸如星子,鼻若懸膽,麵如冠玉,生得這樣好的皮相,就是見過了各式各樣美男的季瑤都想多看幾眼,委實不怪京中貴女們都對他傾慕有加。


    裴玨見她半靠著軟墊十分慵懶的樣子,隻覺得心中像是有小瓜子在撓,輕輕摟著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這話孩子氣,你第一次邀我與你同去,我怎麽不到?”


    鼻尖縈繞著龍涎香馥鬱的香氣,他的鼻息輕輕灑在臉龐,說話間又有幾分薄荷的香氣散出,男性荷爾蒙都快爆炸了。季瑤小臉一紅,不動聲色的拍掉他的手:“你又動手動腳的做什麽?外麵還有人呢。”


    見她小臉近在咫尺,裴玨眼底淨是溫存的暖意:“隻有咱們,她們不知道。”說話間又向她壓了壓,似乎想要吻她,季瑤忍無可忍拍在他腦門上:“殿下自重才是,這樣輕薄外臣之女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殿下若管不住自己,趁早下車去,臣女受不起。”


    裴玨挨了一下,卻愈發的柔情似水了,跟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發作一樣又湊上,緊緊膩在季瑤身邊,柔聲道:“怎是外臣之女?咱們不是說好了,待你長大,咱們便成親?我未來的王妃,我的妻,我如何抱不得?”


    季瑤冷笑道:“那不過是你一廂情願,我幾時應了你?”


    “你若是不應我,何必婉拒了褚樂康?”裴玨笑眯了眼,很是得意,“你這些日子總不見我,令尊也不肯給我一個答複,我雖焦急,也不願催促,免得敗壞了令堂對我的印象。”


    季瑤不免笑道:“太太對你本就沒有什麽好印象。你到底是天潢貴胄的身份,若是真嫁了你,往後要有什麽委屈,我也隻能生受著。”


    裴玨默默撫著她的鬢發:“又說這些話了,我怎舍得委屈你?你是我求了那樣久才能到手的寶貝,又怎會棄你於不顧?”


    “你是皇子,更是親王,誰知道有沒有貴女想要自薦枕席?”季瑤揶揄笑道,“莫與我說,往日那些姑娘傳你,你是半點都不知道的。”


    裴玨當然是知道,但那些貴女,他是一個都瞧不上眼。當下攬了季瑤在懷:“那瑤瑤要我怎麽證明我待你的心意?”


    季瑤笑道:“嘴上說說誰不會?男人的嘴是信不得的,你若但凡真的有心,便不必強求嘴上的功夫。”見裴玨笑得無奈,伸出食指勾勒著他的輪廓,“我不是個省心的,也不溫順,更做不到三從四德,你可想清楚了?”


    聽她這樣說,裴玨笑道:“你若是太溫順了,和她們又有什麽兩樣?別人因我是皇子敬我畏我,即便是所謂的傾心,也不過是傾心這張臉或者是我的身份。三從四德之說更是無稽之談,我要的是妻子,不是一個附屬品,你如今就很好,不必聽從那起子掉書袋子的話。我隻要你,你若是因為我要變得和那起子貴女們別無二致,豈非是我的罪過?”


    這告白熱辣辣的,要說不動容也是不能的。往日執行任務之時,有不少任務當事人對季瑤動情,但皆是在合乎禮教的情況下,唯有裴玨一人讓她做自己。心中暖暖的,窩心的感覺悄悄蔓延,季瑤半靠在軟榻上:“殿下既然如此說,臣女也沒有反駁的餘地了。若真是想好了,也認定能夠忍受我的性子,那殿下就提親吧,隻是我老爺和太太的意思很是簡單,即便應了,也不會在及笄前出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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