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星期五,農曆八月十三。


    中秋將近,河裏的水位相比高峰,已經退了幾乎一半,而且水流平緩,遠遠不像夏天時那麽湍急。


    距離河岸不遠的地方,小船拋下鐵錨,穩穩停在水麵上,船尾放著一隻小木桶,木桶裏裝滿了幹枯的泥巴,中間開了一個洞,一把自製太陽傘插在裏麵,遮擋住還有些炙熱的陽光。


    陳凡坐在竹椅上,手邊是一張小桌,桌上擺著一隻大茶壺和一隻茶碗。


    當然少不了他的旱煙杆。


    靠在椅背上,陳凡抖了抖竹竿,眼裏浮現幾分嫌棄。


    又是巴掌大的小魚,今天運氣欠佳啊。


    用巧勁將魚甩開,拉起魚線,重新上餌,再次拋進河水裏。


    身後船艙裏,已經有兩桶大魚。


    坦白說,漁獵技能到了lv5以後,釣魚這件事就少了很多樂趣。


    可是除了釣魚之外,還有什麽樂子呢?


    他將魚竿插進一隻斜口衝天的竹筒中,拿起旱煙杆,捏了團煙絲塞進煙鍋,點燃後抽了一口,吐出一股煙霧,懶懶地伸了個腰。


    偷得浮生半月閑呐。


    自從2號迴來之後,他基本上就進入半養老狀態。


    早上起床,吃完早餐之後,趁著清晨的涼爽,圍著房子所在的小土坡散個步。


    現在的小土坡,南邊是十幾顆高矮不一的果樹,果樹下麵原本是一片草地,草皮還是從大堤下麵鏟迴來的,後來從上海崇明農場買迴來的鮮花也種在這裏,金秋時節,菊花、月季、蝴蝶蘭、牽牛花等開得正豔。


    估計明年還會更多。


    南坡下麵便是一片寬敞的平地,平地緊挨著知青大院,由於之前建房子的時候,這片地也做了修整,可謂是“斬草除根”,所以隻是一片夯實的泥土地坪,可以當個小廣場用。


    至於挨著平地的知青大院,已然靜寂無聲,裏麵的屋瓦倒是完好無損,也不知還會不會有人入住。


    穿過平地往西,便是西坡。


    西坡上原來的雜樹基本保留下來,隻把雜草鏟幹淨。由於這裏的地勢崎嶇不平,便被陳凡改造成藥園,凡是盧家灣能找得的藥材,這裏都有種植。


    現在也成了楊梅釀酒和黃鸝做飯采集藥材的地方,當然,她們用不了這麽多,大頭還是收集起來,炮製過後,和陳凡從地委衛生局買迴來的上百種藥材一起,放在後來打造的一個藥櫃裏。


    可惜,陳凡平時不會在這裏看病,社員們若是生了病,還是會去找5隊的衛生員張覺民,再不濟也是公社鎮上的衛生院。


    因為從小隊到大隊,領導們都跟社員們交代過,陳老師很忙,別什麽小事都去麻煩他,等衛生院裏治不了再說。


    然後到今天還沒人找過他。


    藥園西邊是隊裏的稻田,陳凡裝模作樣地看過之後,便繼續散步。


    繞過了藥園,是後坡下麵、深坑改造的稻田。


    稻田旁邊的岸上,就是他家的牲口棚,三隻豬、兩匹馬、兩隻羊都住這裏。


    兩隻狗子住緊挨著房子後牆的狗窩,那也是它們的夜間值班室,隨時注意家裏安全。


    會飛的就在屋簷下給它們做窩,熊貓自然住在熊貓園裏。


    其實最可憐的還是它們,除了圈養的豬之外,其他動物都有出來放風的時候,甚至還有一條蛇是散養,隻有它們沒有出來過。


    本來陳凡還帶它們出去玩過一次,可是村裏那些小孩子,看見熊貓就邁不開腿,嚇得滾滾抱著陳凡不撒手,兩隻小的更是把腦袋紮進媽媽懷裏,都不肯抬頭。


    最後還是陳凡找了輛板車,把它們拖迴去的,之後就再沒放出來過。


    至於後坡的情況,除了在林子裏開出一條通往坡下的小道,其他植物基本沒怎麽動過。


    就連東邊與大堤相鄰的東坡,也種了幾十顆移植過來的水杉,並保留了原來的雜樹植被。


    這些大樹小樹一起攜手努力,擋住了大堤上吹過來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沙塵,為家裏的潔淨做出了卓越貢獻。


    繞一圈迴到坡頂,這裏除了房子和熊貓園,還有四株位置不一的樟樹。


    樟樹能驅蟲,還能提供樹蔭,為房子遮擋西曬的日光。


    房子南北通透、風兒暢通無阻,東邊遮沙、西邊遮陽,一切都經過最合理的計算,完美。


    散完步之後,陳凡便將自己親手打造的韁繩、馬鞍等裝備,給小馬駒裝上。


    然後帶著一群動物,一邊教小馬正確的奔跑姿勢,一邊招搖過市,去5隊找肖隊長他們扯淡。


    他也不是隻扯淡,有時候也會去楊梅管理的釀酒坊,指點她釀酒的手法和工藝,又或者去大隊部中院的食堂,教黃鸝幾道菜。


    自從開了這個釀酒坊和食堂之後,她們兩人的手藝是大有進步。


    無論釀酒還是下廚,都需要反複的練習,才能熟練掌握技藝、並繼續進步。


    雖說之前她們跟著陳凡學了很多東西,可到底還是有些手生,直到來了大隊部,有了更多的練習機會,才將師父教的東西慢慢消化。


    至於劉璐,當然也不會落下。


    從上海迴來後,第二天陳凡就帶她去了大隊部,隻用了兩分鍾時間,大隊部全體領導就集體通過一項決議。


    決定成立盧家灣服裝培訓班,招收12歲以上、20歲以下的女青年,由劉璐出任培訓班老師,教她們裁縫技術。


    並且向縣商業局打申請,購買50台工業縫紉機作為教學用具。


    這個服裝培訓班,自然是為日後成立盧家灣服裝廠而準備的。


    要不然等以後工廠都建好了,卻找不到合適的工人,豈不是鬧笑話?


    而這50台工業縫紉機,隻是培訓班專用,等以後服裝廠成立之後,還會申請大批購買。


    像工業縫紉機這種東西,本來產量就不高,有條件生產的廠家不多,最少也要提前三個月打申請,工業廳才有足夠的時間來調劑或安排生產。


    這還是反應快的,若是慢一點,提前一年也未必能有貨。


    盧家灣又是個小小的生產隊,優先程度被排在最後,……陳凡已經想好退路,萬一不趕趟,那就找機械廠兜底。


    反正以機械廠現在的條件,生產電機也不是什麽難事,而且他們也一直在生產家用縫紉機,隻要稍加改造,滿足盧家灣服裝廠的需求,應該沒問題。


    至於工業縫紉機所需要的電力,等盧家灣和青山公社合作開發的小水電站落成,就能解決這個當下最大的難題。


    所以,盧家灣服裝廠,指日可待。


    倒是棉紡廠那邊的羽絨服麵料生產線還沒有音訊,也不知道能不能配合上啊?


    在大隊部晃蕩一陣子,有時候會去盧四爺那裏聊會兒天,又在食堂白吃白喝之後,陳凡便帶著動物們迴家、把它們趕迴牲口棚睡午覺。


    自己則去河邊的小船上,進入摸(劃掉)釣魚時間。


    為了讓釣魚環境更舒適,他還自製了太陽傘、小竹椅和魚竿固定裝置,又打了一張還沒床幾大的小方桌。


    如此裝備齊全,拎著一壺茶,便能消磨一下午的時光。


    一鍋煙抽完,他也懶得再加,倒了一碗茶,慢悠悠喝了一口,那魚漂又開始晃動。


    眼疾手快提起竹竿,感受一下力度,陳凡忍不住咧嘴直笑。


    手裏的竹竿微微顫動,一手太極功爐火純青,將魚線傳來的力道化得幹幹淨淨,讓咬鉤的大魚懷疑是不是自己沒吃飽,怎麽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呢?


    然後身體便騰空而起、脫水而出,同時嘴裏的鉤子脫落,穩穩當當落入一隻擁擠的水桶中,在木桶壁上撞了個結實,直接暈了過去。


    陳凡捏著魚鉤、陷入沉思。


    家裏做的大魚池好像滿了吧?


    每天黃鸝挑兩桶大魚去大隊,還趕不上他釣的速度,要不今天就到這裏?


    嗯,就這樣,再抽一鍋煙就迴去。


    他剛收好魚竿,大堤上就冒出一個聲音,“老陳,今天收獲怎麽樣?”


    陳凡頭也不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哼,我出馬什麽時候空杆過?!”


    張文良一溜煙順著木棧道跑下來,等走到水邊,無奈地喊道,“我都下來了,你就不能把船開過來?”


    陳凡看看手表,“才4點多,我還想再釣會兒呢。”


    說是這麽說,他還是慢慢開始收拾,最後把鐵錨絞上來之後,啟動操舟機,慢慢往碼頭靠過去。


    不等他綁緊纜繩,張文良便跳到船上,去看那兩隻大木桶,“嗬,你這每天釣的魚不少啊。要我說,你也別去上班了,就在盧家灣釣魚,賣魚的錢都比你工資高。”


    陳凡綁好纜繩,把太陽傘收起來,塞進船艙,拎起兩隻桶上岸,同時說道,“我釣魚也不耽誤拿工資啊。”


    張文良臉色一黑,“我就多餘說話。”


    陳凡迴頭看了他一眼,“別說,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張文良跟在他身後上岸,說道,“不跟你扯了,跟你說個事,按照我們生產隊治保大隊的計劃,大後天,也就是中秋節後一天,舉行民兵拉練。


    上午忘了跟你說,正好現在路過6隊,就特意來找你,怎麽樣,要不要一起玩玩?”


    陳凡迴頭看了他一眼,“怎麽,還不服氣,想報仇啊?”


    張文良嗬嗬幹笑兩聲,“什麽報仇不報仇的,我們就是從彭大爺那裏也學了不少在山林裏打獵的本事,然後改造了一下,變成山林戰術,就想請你過去觀摩觀摩,指點一下。”


    陳凡頭也不迴,“沒空,我明天要走,去上海陪對象過中秋。”


    聽到這話,張文良不禁有些感慨,“想不到啊,當時我們都在猜你會不會跟小薑有點什麽,沒想到還真有點什麽。


    哎,我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父母肯定沒事,所以看中了她家的背景,才提前跟她交好的?”


    陳凡迴頭瞟了他一眼,“我?提前交好?用得著嗎?”


    張文良咂咂嘴,“也對,她父親薑廠長也不過是正處,你現在是副處,不比他弱多少。而且你還是省作協的幹部,論起影響力,隻怕比他還強一些。”


    頓了一下,他快跑兩步到陳凡身邊,故意壓低聲音問道,“那你就是圖她好看?”


    陳凡沉吟兩秒,“對。”


    張文良瞬間瞳孔放大,“哦去,我開玩笑的,你講真的?”


    陳凡麵不改色,“當然,除了圖她的顏色,還有她的性格,溫溫柔柔的,連生氣都不會,這種女人最適合當老婆。”


    張文良臉色頓時僵住,因為他想到了自己老婆。


    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溫溫柔柔、不會生氣的女人?


    放眼整個盧家灣,不管是成了年還是沒成年的,哪個不會跳著腳從村頭罵到村尾?


    正所謂良好家風、代代相傳,如果沒有幾分胡攪蠻纏的本事,他們那些人也過不去動蕩年代啊。


    “唉……。”


    張文良歎了口氣,突然說道,“好吧,我就是想報仇。”


    陳凡轉頭看了他一眼,腦袋上冒出三個問號。


    怎麽了這是?


    不一會兒迴到家裏,將魚都倒進廚房的魚池,丟下桶洗了個手,陳凡這才掏出煙遞過去一支,點燃後笑道,“報仇你是沒機會的,別忘了,彭大爺是先教的我。


    而且半個月前我才從東北長白山老林子裏出來,獵物你也吃過,你自己想一想,有沒有本事在老林子裏待上一個星期?”


    張文良抽著煙,還在嘴硬,“你那是打獵,我說的是叢林作戰,都不一樣。”


    陳凡想了想,說道,“明天我就不走了,……”


    不等他說完,張文良便張大眼睛,滿臉欣喜,“真的?”


    什麽報仇這樣的話,那是他開玩笑。


    主要他現在非常清楚,陳凡在單兵作戰方麵的本事,已經將他遠遠甩開。


    而他作為盧家灣的“兵王”,都是如此,其他人的素質如何,完全可想而知。


    所以才想拉陳凡入夥,請他給民兵連把把關,卻沒想到這家夥要去陪對象,真是不當人子。


    還好他良心發現、改變了……


    然後就聽見陳凡說道,“後天走。”


    後天一早出發,到省城坐飛機到上海,正好晚上陪麗麗看月亮。


    張文良黑著個臉,眼裏滿是無語。


    陳凡笑了笑,說道,“明天我去一趟機械廠,給你準備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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