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並不冗長。


    卻鋒利地具現了人性的極端,和命運的殘酷。


    通過薑潛一貫簡練平靜的口吻講述出來,竟也意外地引人入勝——


    ……


    男人陷在一灘淤泥裏,半睜開眼,繼而眉頭緊鎖。


    日上三竿,灼烈的豔陽炙得他無比難受,可他卻連簡單的翻動身體都已做不到。


    傷得太重了。


    他一度以為,自己恐怕撐不過這場精心謀劃的圍獵,事實上也是九死一生,拚盡了全力,這才抓住微末渺茫的機會,通過代價高昂的兇險手段才僥幸脫離戰場,墜入這人跡罕至的野穀。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遇守序官方高手盡出的圍殺,能夠脫逃已是天助。但此刻,雲中爍胸中卻隻有憤恨!


    怒不可遏,濤濤恨意如洪水般洶湧而無處宣泄!


    他的憤恨源自於不曾料想的“背叛”——怎麽也沒想到,他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會聯合他的勁敵將他斬落高天:


    “金予荷……”


    而這憤恨中又夾藏著哀戚、懊悔,令他心念成灰。


    內心的煎熬儼然超越了軀體的傷痛,他在淤泥和烈陽的冰火兩重天中幾度昏迷,又驚醒……渾渾噩噩中,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那腳步聲輕快,不似專程來殺他的人,像是個普通人。


    繼而,這腳步頓住,伴隨著器物摔落的響動,他聽到年輕女子的一聲驚唿。


    然後意識便歸於混沌。


    ……


    再次恢複覺知時,他已脫離那冰火兩重的窘境,重傷的軀體得到了包紮和藥物處理,此刻躺得還算舒適。


    撿迴了一條命嗎?哈哈哈……雲中爍內心在嗚唿:


    薑雪鬆,蠢材!


    如此殺我的大好機會都能被你白費,待日後,龍神爺必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上天有眼!


    金予荷,你這賤人……


    這次讓我看清了你,下次見麵,我將傾覆整個絕壁王巢!用你全族的命,平息本龍神的憤怒!


    ……


    無聲的謾罵在腦中迴蕩。


    緊接著,一陣嘈雜聲入耳,令他瞬間又清醒了許多。


    好像有幾個人正圍繞著他緊張交流著什麽,講的是當地方言,語速很快。


    在西部疆域,很多劃地而居的半開化村寨都有自己的語言,有小部落獨特的文化習俗和交流方式。


    不過這難不倒雲中爍。


    他來此地前本就隨身備了一隻翻譯雞。


    超物種力量的無聲介入,幫雲中爍拉齊了信息差:目前他正處於一個山中村寨,此寨名為“臨淵”,因恰好坐落在山腰,其下緊鄰深穀,故而得名。他之前重傷昏迷時,正是被這個寨子首領家的女兒意外撞見,才將他帶迴來救治。


    此時,距離他最近的巫醫正在向屋主——臨淵寨首領感歎他的傷情何其險惡,能夠活下來是多麽的萬幸,明裏暗裏卻是為鼓吹自己的醫術高明……


    雲中爍嗤之以鼻。


    對於登臨第六態的超物種概念體而言,隻要能熬過當時生死一線的難關,那麽後續的恢複也隻是時間問題。


    區區巫醫術,也配跟他班門弄斧?


    不過雲中爍還是保持了克製。


    他必須保持克製,利用好這劫後餘生的機會,順利過渡,未來還要向他的仇敵討債。


    於是他配合著巫醫的說辭,依舊保持著“神誌不清”的狀態,在沉默中耐心等待恢複。


    他隻要一個恢複的機會……


    隻要給他恢複的機會!


    然而,這次受傷卻不同於以往。


    極招脫險於重圍的代價,透支了他的力量之根本,致使他包括自愈力在內的各方麵能力都受到掣肘,因此身體恢複的速度大不如前,現在雖性命無憂,但一些限製行動的傷勢卻拖延著久久不愈。


    這代表著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將無法達到巔峰戰力,甚至連五成都困難。


    對於灰燼組織的頭號人物來說,這將是相當嚴重的問題。


    另一方麵,他低估了眼下這些山野鄉民的智慧。


    穩重沉著的臨淵寨首領從未放鬆對他的戒備,哪怕他身負重傷;而這位首領正值壯年的兒子,也已在超物種世界掛了名,雖然進化等級不高,但早已獲得超凡的眼界。


    雲中爍曾聽到他公然苛責妹妹做事魯莽、缺乏考慮,盲目將危險的外來者帶迴家園。


    可以說,這裏並不歡迎他,一這個來曆不明的外人。


    他必須做點什麽,以取得臨淵寨的信任。


    目的很簡單:在力量恢複到八成以前,他需要借助這個不起眼的村寨藏身避禍,以待日後報仇雪恨。


    就目前看,守序官方那邊見不到他的屍體,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必將極盡搜索之能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然而雲中爍卻有相當的自信:對方找不到他!


    因為早在墜落此處之初,他就對薑雪鬆等人施展了概念力「莫測」,但凡是參與這場圍獵的守序神職,都必將與正確的信息背道而馳。


    最好是相信他死了才好!


    越是這樣,他才越有機會休養生息,重迴巔峰。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盡可能藏好,不要暴露。


    重傷“失憶”,是一個不錯的借口。


    於是,雲中爍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年輕女子——寨子首領的女兒,那冒險將他帶迴寨子、並每天照看他盼著他恢複健康的人。


    或許是女孩兒的確年輕貌美,在一眾山野村人中尤為出挑;也或許是因她對自己最不設防;也許隻是一時興起……雲中爍“侵犯”了她。


    在一個晚風習習、蟲鳴陣陣的夜晚,他使這個名為元希的女孩兒完成了向女人的轉變。


    這個過程裏,沒有拒絕,也沒有刻意的迎合,一切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但之所以說是“侵犯”,隻是因為雲中爍在此過程中並未動真感情,他隻是利用女孩兒的善良和純情,為自己留在寨子養傷提供合理的依據。


    麵對邪惡組織的首腦,相貌堂堂的落魄俊傑,情竇初開的年輕女孩似乎從未意識到她的危險與磨難。


    最終,這場“意外的衝動”促成了兩人的結合。


    老首領寵愛小女兒,親自為他們主持婚儀。


    原先的種種不確定性抹除,灰燼龍神便在深山中蟄伏了下來。


    轉眼幾個月過去。


    外麵的世界風雲又變,有關“龍神遭伏殞命”的消息也從最初的轟動一時,到後來漸漸無人問津。


    就連官方內部對此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可以肯定的是,在幾個月間,灰燼龍神的確不曾公開露麵;但同時,以龍神為主的灰燼組織卻依然保持著活躍,好像龍神的銷聲匿跡對整個組織並沒有影響。


    蹊蹺,但又似乎可以理解。


    灰燼似乎正是在以這種方式警告他們的敵人:即便沒有龍神,灰燼組織依然強大。


    大概沒人能想到,傳聞中已被守序官方設伏誅殺的龍神雲中爍,已經在世外桃源“安家”……


    但謊言終究是謊言。


    灰燼龍神雲中爍,不可能做一輩子山野村夫。


    到了下決斷的時刻,他並沒有猶豫。


    哪怕,那個他名義上的“妻子”已即將臨盆……


    當山火無端肆虐,足以吞沒整個村寨時,元希已經找不到她的丈夫。


    那個曾經與她立下誓言的男人,那個承諾敬她愛她保護她的男人,已經不知所蹤。


    ……


    “我知道,世界之大,也許不會有人注意到一個山野村落的存在。”


    “但我不能留下弱點。”


    “如果它注定會成為我的軟肋,那就由我……親手……”


    ……


    那夜,雲中爍是目睹著整個村寨化為灰燼後,才毅然離去。


    他以如此徹底而決絕的方式告別了臨淵寨。


    包括他在這裏的女人,和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同樣是那一夜,殘酷的火光中,一個嬌弱無依的身影步履維艱地跋涉。


    她頂著灼浪邁過門檻,著火的房梁自她身後墜落,飛濺的火星焦黑了她的裙擺和腳踝;她的手小心護著肚子,趟過煙塵彌漫的前路,但沒能尋到任何一個可以幫忙的身影……


    她的丈夫,她的父親,她的哥哥……


    都不在身邊!


    火光模糊了她熟悉的環境,一具具歪倒在視野裏、甚至正在化為灰燼的,皆是她曾經朝夕相見的麵孔……


    元希就像走入了一個噩夢。


    她急需醒來,不然要驚著了未出世的孩子!


    “寶貝,不要怕……”


    淚水渾濁了視線,來自身體的劇痛幾乎下一秒就要將她摧垮!可她的步履,卻從未止歇。


    因為她不能,也絕對不會讓她的孩子受到任何的傷害。


    她想到他的男人,她的丈夫!她不能讓他們的孩子,在尚未出世時就經曆如此殘酷的光景……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未來可能還會有第二個,或者第三個……


    為此,他們夫妻早已商量妥當,如果迎來的是女孩子,他們就叫她“岡拉梅朵”,在她家鄉的語言中意為“開在雪山上的花”;而迎來的若是男孩子,那就叫他“雲濯”,以漢族人的語言命名,同樣寄予著對他的祝福和期望:


    一如山巔雪蓮,一如雲端淨土。


    他們的孩子,一定要純澈自由,要立於高處,被這個世界擁愛!


    她大概永遠也忘不了,她的丈夫如何將臉頰貼近在她的腹部,一邊向她腹中的小生命宣布這個好消息,一邊聆聽著小家夥的熱情迴應。


    想到這裏,元希仿佛誕生了無限勇氣:


    “沒事的,不要怕……媽媽在!”


    ……


    “爸爸也會……找到我們的!別怕……”


    ……


    她不停地訴說著。


    肚裏的孩子似乎什麽都懂,配合著她笨拙的步伐,不急不鬧,一路上安安靜靜。


    “不會有事的,很快……媽媽很快,就帶你……逃出去……”


    野地裏留下女人的足跡,那是殘破的鞋子,和一路上沾血的枯枝……


    大火在山中燒了三天三夜。


    但當最近處的部落發現這片火場時,已是又過了七天。


    人們在火場邊緣的土洞裏尋到了這對母子。


    已經失去生息的母親安詳地躺在洞中,她身上遍布燒傷的濃瘡,身下的血痕延伸著一個血跡斑斑的男嬰。


    這讓發現他們的人嚇了一跳。


    男嬰赤裸著過於幼小的身軀躺在灰燼中,渾身遍布著可怕的灼痕,可他卻竟然還活著!


    他就那麽睜著一雙眼睛,安靜地注視著每一個人,眼裏沒有一點人類嬰孩該有的情緒。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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