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荼有顧忌,但風悠然可沒顧忌。


    兩方就這麽僵持不下,眼看風悠然耐心用盡,打算硬闖了。


    她輕功本就不錯,身邊還有丹翊,麵對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點壓力也沒有。


    可就在她準備硬闖時,山上忽然跑下來一個年輕學子,“蘭先生有請!”


    公冶荼露出一絲意外,沒想到蘭清若真的會見水月。


    風悠然可不管他們在想什麽,徑自提裙上台階。


    “慢著,”那個年輕人道:“蘭先生隻請了一位,寒陽書院從不接待外賓,請這位公子留步。”


    丹翊看了風悠然一眼,風悠然點點頭。


    丹翊便留在原地沒有動。


    等風悠然上了山,其他人也都散開後,丹翊一個縱躍,身姿如火鳳般竄上台階。


    蘭清若住在寒陽書院的後山,周圍都是粗高的巨竹,竹林曲徑通幽的小路延伸到盡頭,一個精致庭院便出現在眼前。


    庭院正中懸掛“采南居”三個字,字體清雋飄逸。


    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采南居走出,看了風悠然一眼。


    風悠然本能往後退了半步,眯眸看向這個男人,她的武功不算高,但她的眼力卻很好,這個男人唿吸平穩,內力深厚,氣勢稟冽如劍鋒,是高手中的高手。


    “學生將人帶到了。”


    “嗯,”男子淡淡道:“跟我來。”


    風悠然跟著他走進采南居,明明他將後背都露給了風悠然,可風悠然卻感覺到這個人的內力已經將全身護的滴水不漏。


    男子走到門前,低聲道:“公子,她來了。”


    片刻後,輕緩淡雅的聲音從內傳來,“嗯。”


    一個淡淡的嗯,甚至都不算是答複,卻讓風悠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聲如其人,就算沒見到蘭清若,單憑這個聲音也可以斷定,蘭清若必然是個與眾不同的人。


    男子掀開竹簾,風悠然踏步走進去。


    淡淡的竹香瞬間蔓延開來,屋子裏三麵書櫃,靠窗的地方放著一張長桌,一個修長秀雅的男人單手握筆,在雪白的紙上慢慢勾畫。


    他長發流瀉,漆黑如墨,側臉白皙似雪,眼睫卷長濃密,嘴唇淡色淺薄,與天一色的淡青華服將人襯出了謫仙的氣質。


    蘭清若……


    人如其聲,人如其名。


    風悠然站在門邊,看著蘭清若。


    蘭清若卻停下筆,緩緩抬起頭來。


    一痕黑眸深邃如淵,似乎含著漫天星辰,對風悠然隔空對視。


    “……”


    風悠然隻覺得恍惚了一瞬,說不清是什麽感覺,隻是那一瞬間有奇怪的東西讓心尖為之一動。


    這是她第一次見蘭清若,但這一見……卻不知道怎麽,好像見了無數次,又好像是無數次的初見……


    風悠然怔在原地,眼睛盯著蘭清若,唿吸都停止了,隻有刹那間的心跳聲。


    蘭清若隻看了風悠然一眼,又轉而看向她身邊的男子,“止戈,你先下去。”


    “是,公子。”止戈低頭,退了出去。


    竹簾放下,整個室內暗香浮動,風悠然耳邊都是自己紊亂的心跳聲。


    蘭清若望著風悠然,淡淡道:“我已閉門四個月,若無要緊的事,絕不輕易見客,隻時你一個姑娘舍得清白名譽要見我,我才破例讓你上山。”


    風悠然聽見他說話,意識才有些迴籠,她平生見慣了大場麵,從來沒有這麽失態的時候。


    不管那一眼是怎麽心理,現在她都不能再走神了。


    深吸了一口氣,風悠然抬頭道:“我來找你,是希望你和我走一趟。”


    “走?”蘭清若眉眼不變,語氣清淡,“我不想下山。”


    “如果我一定要請你和我走呢?”風悠然語氣強硬。


    蘭清若唇角略微揚了三分,淡淡道:“凡事有因才有果,我和你素昧平生,你要見我,我讓你見了,你要我和你走,那恐怕是辦不到。”


    風悠然揚眉,“是嗎?”


    話音一落,隻聽轟的一聲響。


    門外衝進來兩個人影,紅衣的是丹翊,黑衣的是止戈。


    兩人纏鬥不休,分好不讓。


    風悠然知道丹翊肯定會跟上來,也知道蘭清若不會輕易和自己走,這次來抱的就是硬搶!根本也就不是商量。


    看丹翊纏住了止戈,風悠然直接就奔蘭清若去了。


    蘭清若唿吸雖然平緩,但她看得出,蘭清若和傳聞中的一樣,根本不會武功。


    她有絕對把握能製服蘭清若。


    然而,就在此時,窗外忽然衝進來幾個黑衣人,擋住了風悠然。


    風悠然想過以蘭清若的身份,身邊應該會有不少高手,但是真對上後才知道,蘭清若身邊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眼看著丹翊對上止戈,風悠然對上其他人,蘭清若卻視若無睹甚至拿起筆,沾了些朱砂,在墨梅上輕點紅蕊。


    屋子裏打鬥不休,絲毫不影響蘭清若作畫的心情。


    一副墨梅圖畫到結尾,蘭清若落下了最後一筆,手指一鬆,竹筆落地。


    “住手。”


    清淡的聲音響起,止戈和黑衣人立刻停手,退到他身邊。


    丹翊沒什麽表情,風悠然有些氣喘,皺眉開始思索要不要換個辦法帶走蘭清若。


    可誰都沒有想到,蘭清若竟然主動走上一步,看向風悠然,“走吧。”


    風悠然頓了頓,“你……願意和我走了?”


    “不然還要打下去嗎?”蘭清若平靜道:“你既然要我和你走,那我就和你走吧。”


    “公子!”止戈擋在他麵前,皺眉。


    “無妨,”蘭清若淡聲道:“你留在這裏,不用跟著我。”


    “……是,公子。”止戈讓開了路。


    風悠然自己都沒想到蘭清若會主動和她走。


    但她的目的就是這樣,蘭清若主動也好,不主動也罷,結局都是她希望的。


    蘭清若和風悠然下山,寒陽書院的一眾學子卻不肯罷休。


    下山的路兩邊聚集了不少人,都在想辦法挽留蘭清若。


    就是風悠然自稱水月,就算蘭清若真的和水月走了,他們也絕不相信蘭清若會是水月口中的那種人!


    “先生。”公冶荼站在書院門前,躬身施禮,“此去保重,學生在此等候先生歸來。”


    蘭清若點了點頭。


    知道蘭清若要和風悠然走,寒陽書院甚至都替蘭清若準備了車馬,務必保證蘭清若半點損傷都沒有。


    這還是風悠然第一次看見這麽虔誠的學生,簡直把蘭清若當神一樣了。


    “妖女!”一個年輕學生對風悠然大喊,“不管你想做什麽,要是敢害了先生,我們和你沒完!”


    “對!和你沒完!”


    風悠然這張臉豔麗旖旎,又強行帶走蘭清若,也難改別人喊她妖女了。


    可風悠然也不生氣,反而笑吟吟的迴擊,“你們想怎麽和我沒完啊?你們先生都自願和我走了,改天你們怕是要叫我師娘了。”


    “妖女你說什麽!”


    “你再敢輕辱先生試試!”


    學子們勃然大怒,自稱水月是個名妓,還想當他們師娘,這不是在侮辱蘭清若是什麽!


    風悠然偏偏就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笑著說:“我說你們改天要叫我師娘,怎麽,難道你們先生不喜歡女人?還是打算一杯不娶老婆了!”


    “就算先生擇妻,也絕不會要你!”


    “是嗎,那就走著瞧了。”風悠然上了馬車,看著群情激憤的學子們,放下簾子。


    丹翊駕車,離開寒陽書院。


    馬車是寒陽書院的馬車,就算是個小車廂也裝點素雅,蘭清若坐在毛毯上,麵前放著個小桌子,茶具吃食一應俱全,身邊還有架子,上麵擺著不少書籍。


    蘭清若拿起茶壺倒了杯茶,淡淡道:“何必說那些話激怒別人。”


    “誰叫他們喊我妖女,我這輩子什麽名號都被叫過,就是沒人叫我妖女,既然他們叫了,我要是不讓他們知道我多妖,豈不是浪費了他們的評價,當你是神,我如果和你扯上關係就是褻瀆了神,好笑!”


    蘭清若搖搖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風悠然看著蘭清若,忽然問:“你都不問我是誰,想帶你去哪嗎?”


    蘭清若放下茶杯,淡淡道:“不重要。”


    “那什麽是重要的?”


    “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是重要的。”


    “連你的安全都不重要?你難道沒有想過,我說不定會殺了你。”


    蘭清若淡笑,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翻開後徑自看書,不迴答風悠然這個問題了。


    風悠然看著蘭清若的側臉,忍不住要皺眉。


    蘭清若是她平生所見,最冷淡通透的男人。


    他似乎對什麽都不關心,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連他自己都不關心。


    這樣的人,心內心外,空無一物,什麽都容不下,什麽都不想容……


    無心,無情,無欲,無求。


    想想看他號稱天下第一才子,如果不是這樣的聖人,也不會被那些讀書人看做是真神謫仙吧。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完美到令風悠然覺得不真實。


    明明蘭清若就坐在她身邊,她卻覺得和蘭清若之間隔著天地距離,遙不可及。風悠然見到他是那一瞬間的心動,如今卻有種無力感——她見到蘭清若心動,可蘭清若見到她是不是就和見到一朵花,一根草一樣,什麽都不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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