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辛說著說著,眼睛就開始渙散,聲音也越來越細微。他的掌心被一刀橫切,皮肉外翻,四根手指的骨頭依稀可見,血流不止。

    “失血過多了,把人抬上車,快!”

    趙錦辛尚有意識時,一直抓著黎朔的手,黎朔跟著他上了車,他看著趙錦辛的眼睛,感覺那是他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刻之一。

    趙錦辛半眯著眼睛,衝他微微一笑,用嘴型說著:“沒事。”

    黎朔的手輕輕蓋在了他的額頭上,哽咽道:“很快就到醫院了,別怕。”

    趙錦辛點點頭,眼神逐漸失去焦距,昏迷了過去。

    邵群也跟著上了救護車,他坐在黎朔對麵,看上去稍微冷靜了一些,隻是看著黎朔的眼神依舊兇狠不已。

    黎朔看也沒看他,麵無表情地說:“你想打架,等把他送到醫院。”

    “打架?”邵群冷冷一笑,“你的結果怎麽樣,全看我弟弟會怎麽樣。”

    黎朔沒有心情跟他做口舌之爭,隻是默默地看著趙錦辛,反思著自己經曆的一切,和趙錦辛為他做的一切。

    真是諷刺,他越不希望發生什麽,事情就總要朝著那個地方偏移,也許是他還不夠虔誠,修得了小善,悟不了大道,所以種因得果,所以咎由自取。

    可他希望他種的因果,由自己承擔,那樣他絕無怨言。

    “黎朔,你配不上錦辛。”邵群怨憤地看著黎朔。

    “你也配不上李程秀,你可以閉嘴了嗎。”黎朔厭煩地說。

    “你這種人,看似誰都喜歡,其實誰都不喜歡,你喜歡的隻是你自己,如果別人不能迎合你對感情的想象,就會被你踢出局,是這樣吧。”

    “是又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弟弟不一樣,他得的病注定他比別人更容易發生意外,死亡率更高,所以他特別在乎及時行樂,因為不知道天命哪一天會來,他跟你,是第一次談感情,你把他的人生規劃和態度整個改變了,你給他的都是你跟別人剩下的,他給你的是全部。”邵群越說,眼神愈發狠毒。

    黎朔諷刺地一笑:“你、放、屁。邵群,我跟你這種絕對自我的人,沒有任何爭論的欲望,我的感情也輪不到你說三道四,你說的話對我來說跟鳥叫差不多,還沒鳥叫好聽,我隻需要你閉嘴。”

    “怎麽,是不是被我戳中了?”邵群露出殘酷的笑容,“願你這樣道德感崇高的人,

    在以後的日子裏,永遠擺脫不了愧疚的折磨。”

    黎朔眼中精光乍現,他惡狠狠地瞪著邵群:“願你這樣道德感廉價的人,永遠為自己的缺德付出一次比一次慘重的代價,比如,把他送到我身邊。”

    倆人互瞪著對方,氣息越來越沉重,如果仇恨是有形的氣體,這輛小小的救護車隨時可能被撐爆。

    好不容易挨到了最近的醫院,趙錦辛被推進了手術室。

    黎朔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裏,像被抽空了靈魂一般,空洞地看著前方。

    邵群這個混蛋說得對,他會被愧疚感深深折磨,但他不想後悔,後悔是一種無用的感情,需要盡力地去摒棄,他隻想專注於如何彌補錯誤。

    趙錦辛的手術隻做了止血處理,這裏的醫療條件有限,被割斷的筋脈、肌肉、神經都需要更精密的手術來修複,邵群調了直升機來,把他們送去了最好的醫院,在那裏,趙錦辛又進了手術室,這一次足足待了七個小時。

    直到太陽下山,趙錦辛才從手術室裏出來,他的手術很成功,隻是元氣大傷,臉色白得像紙。

    邵群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趙錦辛,半晌,才道:“在這兒陪著他,我去機場接他爸媽。”

    黎朔身體微顫,表情如同被冰封。

    邵群走後,黎朔才輕輕趴在了床頭,眼中寫滿了疲倦,他伸出手,悄悄描繪著趙錦辛的臉,從飽滿的額頭,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青灰色的唇。趙錦辛的嘴唇原本是很紅潤的,嘴角微翹,成就一副討喜的笑麵,如今這副蒼白虛弱的樣子,讓他心痛難當。

    邵群說他給趙錦辛的感情,都是從別人那裏剩下的,這不對,他給趙錦辛的感情,顛覆了他對感情的認識,是他沒有給過任何人的刻骨銘心,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像趙錦辛一樣,在他的生命裏留下這麽重、這麽深的標記。

    黎朔感到眼皮越來越沉重,他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在困意席卷他的意識之前,他握住了趙錦辛的手。

    黎朔沒有睡太久,就感覺到一些響動,他勉強撐開了眼皮,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錦辛。”黎朔立刻坐了起來,由於趴了太久,腰都沒知覺了。

    趙錦辛摸著黎朔的臉:“倒床上來睡,這樣趴著多累。”

    “你……麻藥過了……”黎朔看著他的手,“很疼吧。”

    “還行。”趙錦辛想表現得平淡,但眼神還是泄露了他的

    擔憂,“我的手……沒廢吧。”

    黎朔快速說道:“沒有,手術做得很好。”

    趙錦辛鬆了口氣:“那就好。”

    “錦辛。”黎朔沉聲道,“對不……”

    “不許說那三個字。”趙錦辛用手指點住了黎朔的唇,他咧嘴一笑,“你可以說‘我愛你’,可以說‘你好帥’,就是不準說‘對不起’。”

    黎朔怔了征,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好,謝謝你。”

    “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我喜歡的也是你這樣的人。”趙錦辛伸出手,“黎叔叔抱抱我,抱抱我就不疼了。”

    黎朔展臂抱住了他。

    “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事的。”黎朔輕聲問道。

    “說了你要生我氣的。”

    “是嗎,那麽現在是你說出來的最好時機。”

    “好吧,我在你手機上裝了定位,上次看你打電話的樣子不太正常,就去調查了。”

    “嗯,我猜到了。”黎朔摸著他的腦袋,“你果然是個混蛋。”

    趙錦辛嗤笑一聲:“嗯,我是。”

    黎朔也笑了。

    半夜時分,趙錦辛的父母到了,趙夫人一看到兒子就哭了起來。

    趙榮天倒還很鎮定,反過來安慰了黎朔幾句,並了解了一下情況。

    黎朔一五一十地說了。

    趙榮天聽完之後,沉吟了片刻,點點頭道:“看來他真的很喜歡你啊。”

    黎朔驚訝地抬頭。

    趙榮天拍了拍黎朔的肩膀,轉身走了。

    黎朔僵了片刻,露出一個苦笑,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和錦辛的關係,而他還試圖瞞著。

    當晚,趙夫人留在醫院,黎朔迴了家。

    他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然後拿出一瓶酒,一個人喝完了。在微醺的時候,他看到了地上的一個大大的購物袋,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那是溫小輝送給他的從日本帶迴來的禮物。

    他放下酒杯,走過去拿起了袋子,打開看了看。

    裏麵有情趣內衣、情趣道具、甚至情趣零食,全是些讓人臉紅的小玩意兒,果然很符合溫小輝的風格。

    黎朔拿起一條內褲,在眼前晃了晃,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後眼圈紅了。

    他拿起電話,分別打給了小陳和項寧,讓小陳搜集所有徐大銳敲詐

    勒索他的證據,讓項寧找人去挖老刁那夥人的更多罪證,他希望這些人進去之後,就別再出來了。

    第二天,在去醫院的路上,黎朔接到了他父親的電話,被狠狠教育了一番,他覺得他爸說得每一句都對,他在處理問題上不夠成熟、不夠果決、不夠周全,所以才造成了一係列的不良後果。

    到了醫院,他看到了聞訊趕來的溫小輝和李程秀,倆人見到他完好,都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黎朔苦笑道:“希望咱們下次聚會,不要在醫院了。”

    溫小輝歎道:“也不知道怎麽的,這兩年跟醫院特別有緣,真晦氣。”

    李程秀皺眉道:“黎大哥,要是,邵群對你說什麽難聽的,你不要往心裏去。”

    “我不會往心裏去的。”黎朔笑笑,“我會對他說更難聽的。”

    溫小輝擊了一下掌,讚許道:“對。”

    背後傳來一聲刻意的咳嗽,黎朔不用迴頭,也知道邵群在身後,他拍了拍倆人的肩膀:“我去看看錦辛,謝謝你們過來,改天找你們吃飯。”

    黎朔走進病房,看在趙錦辛在翹著二郎腿,單手玩兒手機,一見黎朔,就綻開笑容:“來啦。”

    黎朔皺眉道:“你怎麽還玩兒手機?”

    “太無聊了唄。我隻是手受傷,我媽非要讓我躺床上,什麽邏輯啊。”趙錦辛扔下手機,伸出手,“黎叔叔抱抱。”

    黎朔按下他的手:“我帶了吃的了,先吃飯。”

    “你喂我。”趙錦辛故意吧唧了一下嘴。

    黎朔打開盒飯,舀起一勺蛋羹,塞進了他嘴裏。

    “好香。”趙錦辛舔了舔嘴唇。

    黎朔微微一笑:“多吃點,我還煮了紅棗燕窩,補血。”

    “哎,別跟我提補血了,我媽又要逼我吃各種血、各種肝、各種補品了,想想都惡心。”

    黎朔頓了頓:“你以前……也流過很多血?”

    趙錦辛聳聳肩:“嗯。”

    “是你被……”黎朔想了想,趙錦辛不告訴他小時候被綁架的事,他也不該問,於是搖搖頭,“這次也要好好補。”

    “我哥跟我說了,他告訴你了,是吧?”趙錦辛笑道,“我隻是覺得丟臉,這麽大人還怕黑,要是你一直覺得我是開玩笑就好了。”

    “一點都不丟臉,大人害怕的東西也很多。”

    “是嗎。”趙錦辛靜靜地看著黎朔的眼睛,“那你害怕什麽?”

    “我……害怕軟弱的自我。”怯懦的、想要逃避的、缺乏勇氣的自我。

    趙錦辛握住了他的手:“你一點都不軟弱,你有最廣闊的、寬容的胸懷,這比逞兇鬥狠更需要勇氣。”

    黎朔自嘲一笑,不敢苟同,也不想反駁,他廣闊的、寬容的胸懷,卻換來以怨報德,換來此生最大的失利和最大的危機,這要他怎麽不去懷疑自己。人這一生,大概總有幾個時刻,是會深切地懷疑信仰的,他的第一次,是在腳踏在非洲貧瘠的土地上,被炎炎烈日烤得睜不開眼睛時,第二次,便是現在了,好像他努力向善,善卻偏離他的本意。

    但他也隻允許自己懷疑那麽一會兒,信仰是沒有對錯之分的,做錯事的,顯然是他自己。

    趙錦辛仿佛看透了黎朔的想法,他輕輕摸著黎朔的臉:“不是你的錯,你在我眼裏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沒有人比你更完美了。”

    黎朔苦笑著搖頭。

    趙錦辛捏起他的下巴,柔聲道:“黎叔叔,我要趁人之危了,現在,我想要你廣闊的、寬容的胸懷,給我一個機會。”

    黎朔靜靜地看著趙錦辛,直盯進那眼眸深處,他看到了最真摯的感情。

    “這一次,我來說那句話,這是第三次了,前兩次,你是認真的,我沒有珍惜,這一次,我是認真的,我會抓緊你,絕對不放手。”趙錦辛輕咳兩聲,“‘讓我們重新建立信任吧’。”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大概很多人不用微博,所以聲明在這裏也發一份吧:

    今天,2016年5月10日,我和晉江的合約正式到期,不再續約。

    由衷感謝晉江提供我發展的平台,感謝編輯的栽培,更感謝這些年來支持我的讀者們。

    在晉江寫文的六年半時間裏,我完結13本,即將完結1本,共計700多萬字,我刷遍了晉江所有的副本,實現了很多個人的目標,創作讓我感到不能更快樂,不能更滿足,它改變了我的人生,讓我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和最想做的人。

    以後也許不會在晉江發文了,或者就算發,也不會入v,我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路,不會再隻寫耽美,而是去嚐試更多我熱愛的冒險題材,以及別的新題材。

    《誰把誰當真》也許是我寫的最後一篇都市狗血文,或者至少兩年內不會再寫了。原本這篇文就是為了圓讀者一個心

    願,所以即便上半年忙成狗,解約前開文還要給晉江全版權抽成,我也還是開了,我寫得很滿足,但我真的膩歪了每篇文都為了角色劇情掐來掐去——我早已經不會難過了,純粹覺得膩煩。就像很多人說的,看膩了我的狗血套路,大概我是真的過時了,盡管是我喜歡的東西,但是想了想,當年想寫的愛情故事,大部分都寫完了,能用的梗,也都快用完了,年紀漸長,越來越摸不清年輕人的口味,換換也好。

    對於你們來說,改變就是我的耽美會變少,對於我來說,我的創作不會停,隻是需要更加努力地去闖蕩更廣闊的天地,去刷更難的副本。

    我當然希望你們能繼續喜歡我,但我這些年逐漸明白,人生就是不斷的跟過去告別,跟自己告別,跟同行人告別,我曾經以為喜歡就是喜歡,後來發現喜歡也能因為一句話沒寫好就不喜歡,而我已經釋懷,作者和讀者之間的感情是基於文的,基石被撼動了,房屋沒有不動的道理,如果早兩年明白這個道理,我就不會去徒勞的解釋什麽、爭辯什麽,這樣我的情商看起來能高不少。

    接下來要去哪裏呢,還沒最終決定,大家不用擔心,隻要你們還想看我的文,在哪裏都是看。

    這兩年版權市場發展得太快,我已經不再能單純的去寫書,還有基於書的一大堆事情要做,這樣的改變有利有弊,但我的初心是寫書、寫好書,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本來以為要用長篇大論來向我的晉江時光告別,結果發現也沒那麽多需要說的。

    再次感謝我的讀者們,你們陪伴我走過我最難忘的時光,成就著我的夢想,世界那麽大,網絡那麽廣,書那麽多,你們偏偏看了我的,這是美好的緣分。

    最後,鑒於我早已經不在乎數據榜單收益並且以後也不用在乎了,我終於能說一句憋了多年不敢說的話,這句話能釋放我多年來積壓的所有鬱悶,表達我寫作六年半悟出來的最大真諦,請就當作我最後的任性不要粉轉黑啊

    這句話就是:愛看看,不看滾。

    唿~真他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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