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後問你一次,這個人,救還是不救?若是不救,你便把人帶走,我給的承諾,依舊算數。若是要救,你就把你的人帶走,半年後再來,我保證他除了腿以外,再沒有任何問題。”


    顧傾城已經將話說到這一步,擺在皇後麵前的,就隻有兩個選擇,救還是不救,而她最終會選擇什麽,這一點顯而易見。


    如果可以,她願意拿自己的健康,換得宋承瑀一切完好。


    “求你救救我的瑀兒,哪怕……也好。”


    皇後說完,便頭也不迴的走了出了。


    顧傾城看著她邁著有些踉蹌的步伐,身影消失在轉角處,臉上原本安靜淡然的表情散開,唇角緩緩向上勾起,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來。


    ——


    皇後將人帶走之後,宋府的大門沒過多久便關上了。周圍鄰裏出於好奇心驅使,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彼此交談,一個又一個不靠譜的猜測紛紛冒了出來。


    不過對於顧傾城來說,她根本不在別人怎麽說。


    她一早便讓人將整個西廂收拾好了空出來,就等著皇後將宋承瑀送過來。


    原本在西廂伺候的人,也大多被調走了,隻餘下從天水山莊帶過來的幾個人照應,且這些人也都被嚴格限製了走動區域,最多隻能到院子裏,若是要進到屋子裏,便要有柳紅在一旁陪同。至於屋子裏伺候的活,便盡數落到了柳紅身上。


    是夜,寒風唿嘯。


    宋府的西廂房裏,屋子四角都點上了上好的銀絲碳,暖氣從爐子裏升騰,彌漫到整個屋子。


    為了方便為宋承瑀治傷,顧傾城讓人將美人榻搬了進來,就安放在雕花的木床邊上,挨著床沿擺放。


    她隻穿了一件水綠色兜衣與褻褲,露出大片雪白細膩如凝脂一般的肌膚,她靠坐在美人榻上,一頭長發披散下來,不施粉黛,五官依舊明豔,在燈光之下,顯得越發美豔。


    身旁,便是一身傷痕幾近於麵目全非的宋承瑀。


    顧傾城伸手,輕觸他胸膛上的傷口,指尖所過之處,原本猙獰可怕的傷口,就像是沙灘之上的痕跡被海水所衝刷,一瞬間消失不見,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


    而顧傾城身上,同樣的位置,原本光滑細膩的肌膚,緩緩出幾道傷痕,皮肉翻卷,猙獰可怕,與原本存在於宋承瑀身上的,別無二致。


    這些傷痕,便是源自他身上。


    纖細的指尖滑過胸膛上最後一點傷痕,顧傾城的臉色已然蒼白得可怕,幾乎不見半點血色。


    她強忍著鋪天蓋地的劇痛,顫抖著收迴手,如此簡單的一個的動作,此刻於她而言,卻是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柳紅在一旁看見她這般模樣,心疼不已,忍不住紅了眼眶,“主子,你這又是何必,二……他人的死活與你何幹,你要這般給自己找罪受……”


    顧傾城終於收迴手來,額頭上已經布上了一層冷汗,她艱難的揚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來,“傻姑娘,別難過……先幫我上藥包紮吧,之後我再與你慢慢說……”


    柳紅緊抿著唇,點頭,而後小心翼翼的替顧傾城上藥,再拿幹淨的繃帶替她包紮傷口。


    可是,不管她動作再輕柔,於顧傾城而言,這些新增的傷痕,哪怕是不管不顧,都是難以忍受的疼痛。


    然而,在這個上藥包紮的過程中,她卻不曾喊過一句,緊咬著牙承受,嘴唇都被咬破了。


    主仆兩人,一個咬牙忍耐,一個紅著眼眶心疼。


    就這般過了不知道多久,顧傾城才算緩過來一點。


    麵色蒼白依舊,唇上卻被鮮血裝點,顯得原本淺淡的笑容越發觸目驚心。


    “就像你說的,他人的死活與我何幹,這天底下不幸的人何其多,若是每一個都要救,我便是再多十條命也救不過來。”


    柳紅不等她說完,便接話道,“那你還救他!”語氣頗有些憤怒。


    卻見顧傾城笑意依舊,“因為他不是別人,是宋承瑀啊,是皇後嫡出的二皇子,謝家一力扶持的二皇子……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三年了。”


    她說第一句的時候,柳紅還不明白其中緣由,可是聽到後麵,她卻漸漸摸到了一條晦暗不明的線索,一一串聯起來,最終得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主子你說等了三年,是不是,是不是從八皇子棄筆從戎遠赴邊境的時候起……”說到最後,柳紅的聲音已經低得幾不可聞,然而眼中的憤怒卻是一點點增多,幾乎要化為實質。


    顧傾城輕輕點頭。


    然而這個動作,就像是□□一般,點燃了柳紅處於爆炸邊緣的憤怒情緒,她猛地將桌子上的藥罐掃落到地上,瓷器碎裂的聲音此刻顯得格外的響亮。


    她站起身來,低下頭看著顧傾城,眼中盈滿淚水,“從收養他的那一天的起,這些年來,你為他做了多少了,不僅僅是救了他的命,賦予他皇子該有的地位與尊嚴,教他讀書識字,給他選擇的權利,這些,都還不夠嗎?你現在為了他,連這個世上最寶貴的東西都謀劃上了,他憑什麽,他何德何能?!”


    顧傾城沒想到柳紅情緒竟然會這麽激動,愣了一下,之後才想起,似乎從一開始,對於宋承鄞的存在,她就是抗拒的。


    可是,因為這是她的選擇,所以柳紅選擇將這份排斥完美的隱藏起來。而且這些年來,大家聚在一起的時間並不是很多,以至於顧傾城都沒發現異樣。


    顧傾城想通了這點以後,微微搖頭,而後笑道,“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我自己。”


    她解釋道,“我跟宋鴻逸之間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最終隻能有一個勝者。可是他坐擁天下,而我一無所有,我之所以會跟謝家扯上關係,便是存了借勢的心思,可是這還不夠,我從來不願意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是以隻能讓坐上那個位置的人,能為我所用。”


    “所以,這一切,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我自己,他不過是恰好遇上而已。”


    “八年前,他從白鹿書院拿到那張請柬的時候後,我便開始在觀望,三年前,他成功在邊境站穩了腳跟之後,我才下定決心,開始布局。”


    “整整三年的時間,我動用了所有的手段,在謝家眼皮子底下,布下各種陷阱,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無功而返,直到三年後的今天,才得以成功。”


    顧傾城側眼看向躺在床上的青年,眼中情緒複雜難辨,“他若是死在了這場意外中,我一早準備的應對之法便會用上,可是沒想到,他在這種情況下仍舊活了下來,我便隻能換一種方法,讓他在不影響我計劃實施的前提下活著。”


    “所以,他不是不相幹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作者寫陰謀什麽的,比較渣,大家不要較真麽麽噠~


    ☆、69|第69章


    距離皇後將人送到宋府之後,差不多過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宋承瑀總算醒了過來。


    因為這段時間裏,顧傾城一直在有意控製著治療宋承瑀身上的傷痕的進度,除了第一次為了保住他的命而整個將他胸膛上的傷痕引渡到自己身上以外,之後再為他治療時,都隻是一點點的進行,保證他每天都有好轉,但是整體看起來並不明顯。


    就這樣,過了差不多一個半月的時間,宋承瑀才堪堪醒來。


    那是寒冬時節裏難得的晴天,碧空萬裏無雲,陽光從天際灑下,照在身上隻覺得暖洋洋的。


    顧傾城讓人將美人榻搬到了院子裏,就安放在日光之下,她穿了一襲淺綠色襖裙,披著雪白的狐裘,就這麽安靜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也許是陽光真的太溫暖了,她竟然真的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聽得耳邊有人在喚她,這才悠悠轉醒。


    “怎麽了?”她卷了卷身上蓋著的毯子,微眯著眼,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柳紅指了指屋子,說道,“二皇子殿下醒了。”


    顧傾城聞言,這才收起散漫的態度,顯露出兩份認真的表情,她坐起身來掀開身上的毯子,穿上繡鞋,便往屋裏走去。


    許是聽到了腳步聲的緣故,顧傾城方才越過著色素雅的畫屏,遠遠的,便見得雕花的木床上,長相俊逸的青年,正側頭看向門口的方向。


    她步步走近,最終停在床邊,俯視著他,臉上是一貫淡然的表情。


    “殿下可有感覺到不適?”她問。


    宋承瑀聞言,不知為何,有那麽一瞬的怔然,而後微微搖頭,張口似乎想說什麽,但是隻能發出嘶啞的聲音,無法連貫成完整的字句。


    顧傾城見狀,像是才想起來一般,對他說道,“殿下已有月餘時間不曾說話,嗓子難免有些嘶啞,慢慢習慣就會好了,先喝點水潤潤嗓子吧。”她的話音才落下,一旁的柳紅便轉身出了內間,越過繡屏在外間倒了一杯溫水進來,遞到她手邊。


    顧傾城順勢坐在床側,一手從宋承瑀頸下穿過,輕柔的托起他的頭,之後才接過柳紅遞來的杯子,湊到他嘴邊,一點點喂他喝下。


    許是沒想到顧傾城竟會親自伺候他,宋承瑀愣了愣,之後才喝了水,溫涼的液體流過喉間,稍稍緩解了那種幹燥火燎的感覺。


    “多謝淑妃娘娘。”他低聲說道。


    從顧傾城的方向看去,隻能看見青年俊逸的輪廓,挺直的鼻梁與蝶翼一般撲閃的纖長睫毛。


    不知怎麽的,她竟然想起了曾經見過的另外幾個皇子,隻能說,皇家的子孫,基因都不會太差,宋承瑀則又是其中翹楚,繼承了宋鴻逸與謝錦曦兩人的優良基因,不知勾去了帝都多少女子方心。


    顧傾城正發著呆,便聽到宋承瑀問道,“不知先生……”餘下的話,竟是怎麽也問不出口了。


    他昏迷前雖然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意外,但是聯想起當時的環境與之前聽到的聲音,不難猜測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方才顧傾城也說了,他已昏迷月餘的時間,至今方才蘇醒。他尚且年輕力壯,都傷得這般重,而已是不惑之年的先生究竟是何種情況,簡直叫人不敢想象。


    身為皇子,醒來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自己的情況,而且擔心一同出遊的先生,這樣的心性,在帝王之家可謂是非常難得的。


    顧傾城記得,宋承瑀的先生乃是當世大儒齊衡鬆,原本已經是告老還鄉頤養天年了的,卻叫宋家給請動了,收了宋承瑀這個弟子。這其中雖不乏謝家的努力,但不可否認的是,宋承瑀本身也是極其優秀的。


    不過關於那位齊先生的消息,顧傾城卻是沒怎麽關注過,從皇後將人送到這府中之後,整整一個半月的時間,她未曾踏出過府門半步,為宋承瑀治傷,也是讓自己養傷。


    “齊先生的情況,本宮不曾關注,是以並不知曉,不過殿下既然問了,本宮這便差人去打聽一下,到時自會告知殿下。”


    聽到顧傾城的迴答,宋承瑀心中一時有些怔然,這個消息對他而言,說不上好壞,卻會讓他繼續擔憂下去。


    顧傾城見他如此,便又開口說道,“殿下傷勢嚴重,而今也不過好了一些,切忌思慮過重。”


    宋承瑀沉默片刻,才微微點頭。


    此後,宋承瑀又問了顧傾城幾個問題,顧傾城一一作答後,便見得他臉上已然露出疲憊的表情,便囑咐他歇下,若還有什麽想問的,醒來再問也不遲。


    宋承瑀點頭應下之後,合上眼,沒過多久便睡去了。


    顧傾城便帶著柳紅迴了自己的屋子。


    ——


    宋承瑀這一閉眼,就是一天一夜的時間,直到第二天午時過後才醒來。


    因為他已經恢複了知覺,顧傾城擔心他察覺到什麽,便不再繼續用之前的法子為他療傷。好在他如今的傷勢已經基本脫離了生命危險,用常規的方式治療基本上沒問題了,而府上很早之前就請了一個大夫,孤家寡人一個,顧傾城便讓他簽了契約,衣食住行都在府上,每月有固定的休息時間,但若有特殊的事,就得一直留在府上,直到事情完了才能恢複正常。


    不過自從宋承瑀被送到府上來之後,顧傾城便給那位大夫放了長假,宋承瑀呆了多久,那個大夫就休息了多久,酬勞照舊領。不過如今這情況,也該把人給叫迴來了。


    顧傾城正準備吩咐柳紅去將人給叫迴來,便聽得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片刻之後,身著粉色衣裙的侍女便走到門邊,輕輕敲了敲門,低聲道,“小姐,李公子求見。”


    天底下姓李的何其多,不過能讓這府上侍女簡稱為李公子,也就隻有宋承鄞的同窗好友,以前經常上門做客的李修齊了。


    顧傾城聞言,當即放下了之前的想法。


    李修齊是李禦醫的孫子,必然是此事的知情人,再加上宋承鄞去西北邊境之前他經常上門做客,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人,在宋承鄞遠赴西北之後,他不知為何棄筆從醫,大約是從小長在禦醫之家,本就有著底子,學了幾年的時間,倒也有模有樣了。


    顧傾城尋思著,與其把府上的大夫叫迴來,不如交給李修齊來得靠譜,畢竟他更知輕重,什麽事該說什麽事不該說,心裏有本譜。


    這麽一想著,顧傾城便讓侍女將人請進來。


    過了沒多大一會兒,便聽得有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伴著珠簾被撩起的清脆響聲,一個身形修長麵容俊逸的青年出現在門口。


    自從宋承鄞遠赴西北之後,李修齊雖然逢年過節會差人送上禮物,卻是未曾親自到府上來拜訪過了,顧傾城上一次見他,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時光真是奇妙的存在,幾年的時間,當初的翩翩少年,而今長成了俊逸的青年,身形拔高的同時,褪去了臉上的青澀,從不離手的折扇,如今也換成了醫者的藥箱,若非眉眼間依稀還留有少時的痕跡,顧傾城根本認不出來。


    “卿晚姑娘,許久不見,近來可安好?”李修齊步入屋內,笑著與顧傾城打招唿。


    這一開口,依舊是少時的腔調。


    顧傾城聞言,淺笑著,不答反問,“自從阿鄞遠赴西北之後,你便不曾上門拜訪,今日怎麽想起過來了?”


    李修齊也不遮掩,直接道,“我從祖父那裏得知了一些消息,一早便想上門拜訪,不過瞧著府門一直緊閉,昨日才又開了,這才過來拜訪。阿鄞離開前,曾托我平日裏照看一下府上,我卻不曾做過什麽,免不得有些慚愧。”


    他的話,半真半假,前半部分基本是真的,後麵就是純粹胡說,因為宋承鄞很清楚他對顧傾城抱著什麽樣的心思,根本不可能托付他照看這邊的情況,再說了,顧傾城要什麽沒有,根本不需要他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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