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未婚妻。”男子笑著道。似乎是想到了未婚妻,眼角的笑意更深,眼底的神色更暖。


    “公子不要誤會,飛燕隻是想當個奴婢伺候公子,並不敢高攀。”


    他以為她要以身相許麽?淳於飛燕唇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她如今這副破敗的身子,有什麽資格以身相許?


    “我不需要奴婢。”男子繼續堅定地搖頭。


    “為什麽?”一個奴婢而已,淳於飛燕不能理解。難道,她現在已經髒到連做人奴婢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我離家多年,出去的時候是一個人,迴去的時候也要一個人。因為,她在等我。”原本沒有傾訴欲望的男子如是說。


    “可是,我並不是想……”她隻是想要個容身之處,怎麽就這麽難?


    “任何可能造成她誤會的,都要避免。”他們家的人,絕不會辜負妻子,這是原則!


    “看來,您真的很愛她。”淳於飛燕心底說不出的羨慕,這位公子,身長玉立,聲音溫潤,眼底溫柔,即便戴著麵具,也足以看出他的優秀。


    何況,他還這麽愛自己的未婚妻。


    “嗯。”不愛她,還能愛誰?


    “那您的未婚妻一定很幸福。”她羨慕,卻不再執著,這樣的男子,決定了的事情不容改變,他是絕不會帶她在身邊的,即便是當牛做馬,他也不需要。


    “不,是我很幸福。她等了我十年。”他們約定的是十年前成親,現在已經是晚了十年。這十年裏,她忍受孤獨,一個人住,寂靜守候,他都知道。


    “十年?”淳於飛燕喃喃自語。這該是一個怎樣的女人,才會苦等一個男人十年?


    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最後,隻能默默地看著男子拎著巫啟賢離開。


    等待了十年,那該是怎樣的感情。也難怪,那位公子不想做任何讓未婚妻誤會的事情。她沒有再刨根問底,因為那是屬於別人的故事。而她,隻能繼續堅強地活下去。


    男子帶走了巫啟賢,直接把他丟進了侯府。並且寫了紙條告訴侯府的人,此人也是當年參與謀害臨家大公子的人之一。


    而他,則是匆匆奔往西郊別莊。


    別莊裏,聞人初靜正在陪雲破曉寫字。冬日裏的陽光很溫暖,照在二人身上,滿滿的都是溫情。


    女子安靜如畫,男孩眉眼可愛,稚氣未脫。


    實際上,也不是聞人初靜在陪雲破曉寫字,而是雲破曉在教導聞人初靜的書法。


    “初初,握筆的時候,手一定要穩,但是,不能緊緊抓著筆杆。它不是你的救命稻草,而是你的工具,你的夥伴。你可以指揮它,在白紙上揮灑自如。而不是它牽引你,牽製你。”聞人初靜學什麽都能學好,唯獨寫字,學得太慢。


    好在,雲破曉耐心很足,不會像臨晚鏡那樣,學不好就沒耐心教了,然後讓他自己跟著書法老師去練習。


    在這邊,雲破曉會拿出很多字帖,讓他照著寫。都是曾經臨晚照留下的手稿。


    雲破曉會寫臨晚照的字體,並且字跡相像得除了他們彼此沒人能分辨出來。所以,聞人初靜並不知道,自己學的,實際上是他無緣見到的父親的筆記。


    “哦。”聞人初靜照做,雖然學得慢,卻很有天賦。一個一個字,讓雲破曉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稚嫩的阿照哥哥。


    “你不要心急,學寫字是個很漫長的過程,你家小姑姑沒耐心,你就來我這裏學。”


    雲破曉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她對這個孩子是打心底裏疼愛。有了他的陪伴,她才沒那麽寂寞,心底的思念才不會瘋長。


    ☆、【242】曉曉乖我是阿照


    女子的溫言細語,耐心教導,讓牆外人紅了雙眼。


    他不知道她這十二年是怎麽過來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懷揣著怎樣的心情去教導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孩子的。


    許是真的心有靈犀,雲破曉拿筆的手突然一頓,在白紙上留下一團墨跡。


    她扭頭,看向院外,那一處低牆下,清冷的麵具,長發束冠。眼底,是深深地憐惜。


    她微微一愣,手中的筆應聲落地。


    “娘親?”


    聞人初靜正想問雲破曉怎麽了,卻見對方已經起身牽著裙擺跑了出去。


    他呆了一下,又看見矮牆外那人,想也沒想,就跟著雲破曉追了出去。那人是誰?是來找娘親的麽?


    雲破曉跑出去的時候,男子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與她遙遙相望。


    “……”看著男子,雲破曉張了張嘴,那兩個字卻怎麽都喊不出口。


    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這個男人為什麽出現得這樣晚?


    他當年策馬天涯,說等她十五歲便娶她過門,她點頭應下。彼時,她十三歲,正是豆蔻年華,瓊華初綻。


    可是,沒過多久,便傳來噩耗,說他被人下毒。


    明明說好的隻等兩年,可到了十五歲那年,她及笄,那個本該到來的少年,卻沒有鋪十裏紅妝相迎。


    還是她,不顧大哥和族人的反對,毅然踏進燕都,住進西郊別院。這個,他們曾經一起小住過的地方。


    在別院裏,一等,就是十年。


    十年了,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十年?


    她都有些不確定,眼前的人真的是他,還是鏡花水月的夢一場。


    “曉曉。”男子率先開了口,聲音低啞得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雲破曉一把抱住男子,下巴抵在他的肩上,雙手死死抱住男子的腰。


    她嘴裏不停地呢喃著:如果是夢,就讓我永遠不要醒來。阿照,我好想你……


    不自覺,眼淚已經濡濕了男子的衣衫。


    “曉曉,乖,不哭了。看著我,我是阿照,我是臨晚照,我迴來了!”生怕雲破曉悲傷過度,男子把她放開,又捧著她的臉,逼她正視自己。


    然後,當著她的麵,揭開麵具。


    麵具下,是一張怎樣的臉呢?


    後來,每每迴憶起這一幕,聞人初靜就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他的父親——風華絕代!


    他終於明白,為何阿娘會對父親念念不忘,到死,嘴裏喊的都是父親的名字。他的父親,原來是這般風姿卓越的男子,真不愧那天下第一公子的美譽。


    “阿照!”


    看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俊臉,雲破曉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仿佛,要把這十二年的委屈,十二年的等待都哭出來。那麽淡然清華的女子,也可以在重逢的時候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恐怕,她是真的愛慘了眼前的男子。


    “曉曉,不要哭了。”他不停地替她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心裏軟成一灘泥。


    她這樣的哭,真的是要把他的心都哭碎了。這麽多年沒有哭過,這一哭,淚還止得住嗎?會不會哭出問題?


    “嗯。”雲破曉低聲應著,又撲進臨晚照懷裏,然後,泣不成聲。


    聞人初靜慢慢離開別院,迴臨家報信去了。


    他的心情很複雜,他的父親沒有死。而他的阿娘,卻因為父親的“死”內疚了一生。雖然,她的一生是那麽短暫,可真正是因為愧疚而死的。


    而他,又是個不被承認的孩子。父親會認他麽?他的反應會不會和定國侯一樣,根本不承認自己這個兒子?


    所以,臨家還是隻有小姑姑一個人會認他嗎?聞人初靜不知道自己現在該用什麽心情迴侯府報信。也不知道等臨晚照迴府之後,他該何去何從。


    他不想被趕出去,他喜歡侯府,喜歡小姑姑,喜歡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充滿了人情味,充滿了溫暖。


    這廂,聞人卿華再次被抓,是被控製在了景王府。沒有送迴天牢,一是因為天牢還在修整當中;二是因為天牢沒有景王府的地牢安全可靠。


    而臨晚鏡也等來了風無定,她硬撐著眼皮,才沒再次暈過去。


    看著她憔悴如斯,風無定毫無義氣地笑了。


    “沒想到此生還能得見如同病貓一樣的臨家大小姐,本穀主算是開了眼了。”顧不得夙鬱流景就在旁邊,風無定毫不猶豫地幸災樂禍。


    “小風風,你別說風涼話了,快來給我看看,死不死得了。”臨晚鏡伸出手臂,讓風無定給她把脈。她現在的脈象非常紊亂,又不是中毒,所以她自己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風無定好歹是個專業的,所以隻能求助於他了。


    “你胡說什麽!”夙鬱流景一臉黑沉。


    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能要了鏡兒的命!即便是到鬼門關,他也定要把人搶迴來。說好的還要嫁給他為妃呢,又怎麽能因為這一掌而丟了性命?


    “我沒有胡說,現在的感覺確實很不好。”某女也不怕夙鬱流景,還笑眯眯地對他說,“阿景,如果我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以後漫長的日子裏,都要一個人度過了。我會把黑妞留給你,沒有我在的時候,讓它替我陪在你身邊,當個逗比。”


    “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本王現在就把那隻該死的肥貓殺了,讓它先去閻王殿等你!”這丫頭,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你越是在意,她就越是要和你反著來。


    “喵!”我抗議!


    本喵到底哪裏惹你了?你要這般趕盡殺絕?


    黑妞剛好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就聽到景王不僅侮辱它的身材,還要殺它。是可忍孰不可忍,某喵怒了!


    它才去老夫人的院子裏欺負完珠兒那隻傻喵,現在正是高興的時候,卻被人潑了冷水。還有,主銀,您確定自己要駕鶴西去了咩?倫家怎麽覺著您這精神勁兒還很足咧?


    “我說,你們這主仆二喵,都這麽生龍活虎的,哪裏死得了?”風無定一邊替臨晚鏡把脈,一邊戲謔地調侃,“你這身體,還真是奇了怪了。黑焰魔掌那樣的魔性,竟然也被你體內的那團霧氣吸收了。那簡直就是個吸收能量的光球,什麽都能吸收,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感覺到它的存在。或者,你能不能把吸入的力量轉化為己用。”


    他聽定國侯說過,臨晚鏡體內有特殊的封印。好像是月彌夫人下的,在關鍵時刻會給自家女兒擋災。


    能不能擋災他不知道,可這封印目前來看,對臨晚鏡的身體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說實在的,我體內的內息感覺又增強了呢。”雖然她現在身體虛弱,可漸漸已經有了好轉。隻要那黑焰魔掌不會隱藏在她的身體裏作怪,那就沒什麽大問題。


    其實,她當年覺得學內力麻煩,隻跟絕無悔學了皮毛,自己從未堅持練過。可是現在,她的內力已經相當於普通的高手了。那些皇宮的一等侍衛見了她,估計都不一定比得過。


    所以,不要小看封印的力量。那可是凝聚了月彌夫人母愛的精華!


    “你不要得了便宜又賣乖,我迴去配製一些消除黑焰魔掌副作用的藥給你煎兩副吃了,現在身體的狀況應該會有所好轉。”反正,就算不吃藥她也死不了,隻是好得更慢一些罷了。


    “如果藥很苦的話,還是等它自己痊愈吧。”內傷,反正都會恢複的,隻是快慢問題。


    “也行。”風無定痛快地點頭,然後起身就往外走,還輕飄飄地來了一句,“如果你很想給身體留下隱患的話,就這麽決定了吧。”


    臨晚鏡沒有說話,景王卻不肯任由她這樣:“風神醫還是趕緊迴去配藥吧。”


    然後,沒等臨晚鏡抗議,又威脅似的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就算你抗議也無效,乖乖兒喝藥吧。


    於是,某女隻能認命地閉眼睛。在自己的身體上,她已經完全沒有了話語權。


    正在這時,臨老爹匆匆從外麵進來,身後還跟著月彌夫人。


    “寶貝女兒,你怎麽樣了?身體要不要緊,哪裏疼?”臨老爹一把揮開夙鬱流景,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對著床上的女兒噓寒問暖。


    “咳咳,爹,您不要緊張,深唿吸,深唿吸。”臨晚鏡擺了擺手,微笑,“我很好,您看,女兒一點問題都沒有,隻是皮外傷,皮外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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