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這麽說,崔粲然立刻蹬鼻子上臉,衝他笑道,“這可是你讓我說的啊。”


    嘖嘖,那模樣,說是小人得誌都是在誇她。


    段琛不忍直視,隻是衝她擺了擺手,示意讓她有話就說。崔粲然趕緊坐直了身體,對段琛說道,“我跟沈明暘表了忠心,說願意和段珙一起幫他共建天下大同。他就問,為什麽我敢替段珙打包票,我就說了,就算段珙不願意,我也有辦法讓他願意。”她對段琛一笑,不知道是不是裏麵換了個芯子的關係,明明是自己那張臉,段琛硬是覺得那一笑被崔粲然笑出了花開的模樣。


    “我想沈明暘是聰明人,又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帝,他肯定聽得出來我的言下之意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任何君主都不希望自己的屬國強大起來,而任何的屬國也不希望一輩子臣服在他人腳下。段珙不臣之心早已有之,隻是囿於南疆尚且不夠強大所以不敢妄動。而朝廷五年前才經曆了奪嫡之爭,生息也未恢複,對於雙方來講,眼下並非開戰的最好時機。然而,五年的時間,朝廷內外可能都休養得差不多了,沈明暘這些年來對門閥打壓也進行得還算順利,我猜,過不了多久,最多三年時間,沈明暘就應該騰出手來對付南疆和吐蕃了。段珙從來都不是安分的主兒,我就不信沈明暘看不出來你根本沒有辦法牽製他。這次跟沈明暘如此說,我就希望他還能記起來,在他的後宮當中還養了你這麽一個現成的人物。”


    “沒有哪個主家會養一個廢物在身邊的,沈明暘更加不會。如果你沒有用處了,他早就一刀殺了你;但事實上這些年來你在他後宮裏的用處也並不大——誒誒誒,你瞪我幹嘛,我說的可是實話。你是沒什麽用處啊,除了浪費糧食,給沈明暘樹大旗,你還有什麽用處?”


    眼看著話題就要轉到對他的人生攻擊上麵,段琛趕緊截住崔粲然,“趕緊說後麵的。”


    哦哦。崔粲然反應過來,續道,“剛才說到你在他宮裏除了浪費糧食,給他樹大旗之外就沒有什麽用處了對吧?”


    你完全不用再重複一遍!


    段琛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崔粲然就當沒有看到,繼續說道,“但眼下呢,這個一直在他宮裏浪費糧食的人突然有了其他用處。這個用處就是——或許可以讓南疆換個主子呢。段珙不算個好國主,尤其是對於沈明暘來說。他需要的是個心機深沉但又不不能高於他,可以好好治理南疆但又不能威脅到朝廷的人來當南疆國主。很明顯啊,段珙不是這樣的人。我雖然不清楚他的才幹為人,但我想,你那麽多個兄弟,在老國主沒有立新世子的情況下,他能脫穎而出,這本身就不容易吧。也怪不得沈明暘會不滿意他了。而你呢?你是質子,在北廷生活了這麽多年,已經和北廷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當年你離開南疆時年歲尚小,就算那裏還有你曾經的支持者,想必也不多了吧?如此一來,北廷可不就成了你最大的倚仗了?沈明暘想要換個南疆國主,你就是最合適的。”


    崔粲然笑嘻嘻地偏頭看著他,“誒,你想沒有想過,重新迴去當南疆的國主啊?”


    段琛不甚在意地一笑,“那個國主有什麽好當的?就算成了南疆國主,很多東西也是身不由己的。如果是那樣,我還不如什麽都不做,自由自在地過一輩子。”


    他的眼睛裏淡淡的,清晨煦暖的陽光倒映進他的眼裏,好像琉璃一般明亮。那雙眼睛,仿佛什麽都不看在眼中,什麽都映不進去一般。


    崔粲然呆了呆,片刻之後才嚷道,“你怎麽能這樣想呢。這原本就應該是你的東西,你現在隻不過是把它拿迴來了而已啊。還有,難道你就真的要在這後宮裏麵呆一輩子嗎?人為刀俎你為魚肉,生死全都掌握在別人手上?”


    崔粲然眉頭攢得緊緊的,眼睛裏寫滿了不讚同。


    段琛看了她那樣子,忍不住一笑。的確,這些事情在崔粲然看來都是不可原諒的。她的想要的就要去爭去搶,如果按照她的人生準則來看的話,自己這些想法,的確太消極了。


    不過,“這也並不代表著我就願意呆在這後宮裏一輩子啊。”段琛看她,“我不想去當勞什子國主,和我想出去,並不衝突。”


    崔粲然懂了。


    段琛這個人,說得好聽點兒叫不戀權位,但換成大多數女人來看的話,他這就是沒有出息。


    崔粲然肯定不會覺得他沒出息。如果放在以前,她十幾歲的時候,段琛這種行為她不會鄙視但也不會放在眼中。她天生就喜歡追求閃耀的東西,最大最亮的那個她最愛,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一眼就相中沈明暘。然而走了一圈兒,她對段琛這樣的行為,居然表示了理解。


    自從重生到段琛身邊開始,崔粲然就知道他跟自己以前遇見過相處過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他蟄伏那麽久,不為什麽大業,隻是想保命。權力女人,或許在他眼中還不及一次郊遊踏青來得重要。


    隻是,聽見他不喜歡,崔粲然還是有些低落。畢竟,她一門心思想要讓段琛迴到南疆去當國主,她做的努力,人家卻不喜歡……


    段琛看著她漸漸消沉的臉,也明白過來,崔粲然為什麽那麽熱衷於讓他迴到南疆。


    在她眼中,自己有今日境遇,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她,他段琛現在已經在南疆當了國主了。如今她迴來了,又恰好重生在了他身邊,自然就要想辦法去彌補了。彌補他最好的方式,就是將他曾經失去的還給他。


    然而,她想必並不清楚,這些縱然是還他了,他也不想要。


    南疆國主,說得好聽,卻還不是沈明暘的臣子?或許是因為她的關係,他對沈明暘這個人喜歡不起來。哪怕是當他的臣子,段琛也是不願意的。一想到將來要臣服在他腳下,跟他勾心鬥角,段琛就覺得不適應。再說了,那個南疆國主,上不上的下不下,這些年來他也看在眼中,不過是個左右為難的位置,做好了沈明暘不高興,做不好下麵的臣民不高興,再加上那些大臣們,比他現在這個質子還要憋屈,他又何必自尋煩惱?


    況且,政務太繁雜,他不願意傷神又傷身。天生就不是那塊料,他還是不要去做自己力不能逮的事情了。


    崔粲然這番心意,恐怕……誒,也稱不上辜負。她一門兒心思想要補償,卻隻願意補償她想提供的,從沒想過段琛願不願意要,說到底,隻是為了讓自己心裏好受些罷了。隻是到底是她的一番情意,雖然不是自己想要的,段琛總還是要承她這份情的。


    這樣想著,他衝崔粲然笑了笑,說道,“好了,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多謝你費的這番周折了。”


    崔粲然抬起頭來,段琛的笑容明淨好似此刻窗外暖陽,明知道他是在敷衍,但她心中就是一鬆。正要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小宮女的聲音,“漣漪姐姐,皇後娘娘身邊的流霞姑姑叫你過去呢。”


    崔粲然和段琛俱是一驚,片刻之後,段琛才站起身來衝門外那個小宮女說道,“就來。”言罷便對崔粲然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麻煩給個作收好不?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流霞早就已經等在外麵了。她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地位非同尋常,段琛過去的時候,她四周的宮女太監們站了一路,看上去聲勢浩大。見了段琛,她不陰不陽地笑了一笑,說道,“我家娘娘請姑姑過去一趟。”


    段琛從未見過流霞,不過眼下他既然知道了崔粲然的身份,昨天晚上沈明暘又對著他放了一晚上的煙花,流霞過來請他,他也大概猜到了是幹什麽——爭風吃醋!宮裏的這些女人就是這麽無聊。段琛隻覺得剛剛和崔粲然交換了身體時的那種操蛋的感覺又迴來了。宮裏女人的手段他多少也知道些。這梅若華這麽多年來一直沒有聽見說做過什麽,但那也並不代表著她真的就沒有。或許人家隻是隱藏得好罷了。


    為了避免他成為梅若華和崔粲然爭寵的犧牲品,也未必避免崔粲然欠他更多,段琛覺得自己有必要先問清楚梅若華是不是真的那麽大的膽子想讓他死在吹雪殿裏。他上前一步,卻沒有跟著流霞的腳步一起走,而是開口問道,“流霞姑姑,不知道娘娘叫奴婢過去,是做什麽?”


    流霞迴過頭來,先是微微驚訝地一愣,隨即又是那副不陰不陽的笑容,“你這麽緊張幹什麽?這闔宮上下誰人不知娘娘最是心善了,她叫你過去,這宮裏上上下下不多時便會傳遍,難道她還能當著這麽多人吃了你不成?你放心,娘娘不過是想問問世子的情況,你和世子落水那天就把你們鶴唳園裏的人叫過去問了話了。隻是,你們園子裏,一個懵懵懂懂,一個頭腦不清,還有一個更是個老油條,個個一問三不知,娘娘隻能派我過來叫你了。”說到這裏,她笑容微冷,看向段琛目光也仿佛是冷箭,嗖嗖嗖地朝他射過去,“你這麽心虛,難道真的做了什麽虧心事,所以才這麽害怕娘娘?”


    這些女人……也不知道沈明暘怎麽受得了……


    流霞把理由擺得如此明白清楚,段琛就是想推辭都沒有辦法了。他一麵同情著沈明暘,一麵同情著自己,跟著流霞一起朝著吹雪殿的方向走去。


    才剛剛進吹雪殿,就聽見一陣琴聲。琴聲的確優美,雖然比不上當世大家,但在閨閣小姐中也算是一等一了。梅若華被人稱為當世才女,雖不乏溢美之詞,然而如今聽其琴音,倒也還算是對得起她“才女”之名。


    流霞聽見琴音,就轉過頭來朝段琛露出一個洋洋得意的笑容。段琛沒有理她,她像是沒感覺一樣,衝旁邊侍立著的小宮女問道,“娘娘又在彈琴了嗎?”


    那個小宮女趕緊答道,“娘娘說她新得了一本琴譜,想要好好鑽研鑽研,想等陛下過來時談給陛下聽。”


    流霞又瞟了一眼她身後老神在在的段琛,笑道,“娘娘真是的。她的琴藝如此高超,還有什麽琴譜能難倒她?我聽她剛才彈的曲子,其中並無凝滯之處,想必已經疏通了中間的關節脈絡,還用鑽研什麽?”


    段琛對她這種王婆賣瓜,賣得還如此明顯且淺薄的行為無語凝噎。


    你想要在你小姐的情敵麵前表達你家小姐的高大上也不要這麽明顯行不行?那琴曲,他段琛雖然稱不上行家,但也不至於聽出來,根本沒你說的那麽好麽?還有還有,你那個眼睛一直在往他身上瞟是什麽意思?鄙視你就正大光明地鄙視好麽?這種不陰不陽的,算個什麽?


    段琛不想搭理流霞。他自覺他是個男人,還不至於跟流霞這麽一個小宮女計較。然而他的沒反應,在流霞眼中卻成了另外一種意味。


    見段琛偏頭過去,明顯不想再理她,流霞自覺戳到了段琛的痛楚,轉過頭來對他笑得十分溫婉,“有這麽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主子,就是好。是不是聽她的天籟清音,連心靈仿佛也跟著一起洗滌了呢。漣漪姑姑,剛才我家主子彈的這首曲子你可曾聽過?”說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掩唇一笑,抬著眼角看段琛,“哦,我倒忘了,姑姑…...或許連琴都不會彈呢……”


    她話音落下,殿中立刻想起了一陣雖然低,但足以讓段琛聽見的帶著奚落意味的笑聲。如果是真的漣漪,會彈琴的可能性真的不大,聽懂這曲子的可能性就更低了。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也真夠下作的。


    段琛沒有接口,而是徑自說道,“姑姑不是說娘娘要見我麽?還請姑姑帶路。”說著便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流霞見段琛根本不接招,頓感無趣,臉上立刻露出失落的神情,“哼”了一聲,滿臉不快地對段琛說道,“你倒是著急。跟我來吧。”說完便轉身走在了前麵。


    段琛跟上流霞的腳步,一路朝著吹雪殿後麵行去。他從未到過這裏,這是第一次來,卻發現這吹雪殿裏卻是別有洞天。


    外表莊嚴威武的吹雪殿,有兩個後花園,一個種著各色鮮花,是一般宮殿裏都配備的。而另一個,則要大得多,裏麵種滿了梅花。此刻正是寒梅盛開的季節,老遠就聞到一股暗香。流霞一邊帶著他朝梅園裏麵行去,一邊頭也不迴地對他說道,“這園子啊,可是陛下特意準備給皇後娘娘的呢。當年他們還未成婚時,陛下就曾送了我家娘娘一整山他親手種下的各色梅花。這段往事到現在都還在京中傳揚,人人都讚陛下對我家娘娘情深意重,就是後來的昭烈皇後都不能比呢。”說到此處,她聲音裏的笑意越發濃了,“說來也是好笑。昭烈皇後生平最愛吃醋,和陛下成婚那麽多年來,大大小小的醋不知道吃了多少。她一直想要跟我家娘娘比,連陛下曾經送了我家娘娘滿山的梅花都要比。可陛下哪兒會理她呀,她硬是用自己的私房,在隴西給自己建了一座玫瑰園,還大肆宴請賓客,告訴其他人那園子是陛下送給她的。哼,陛下生平最恨奢華,當日又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知道了她做的那些混事,立刻就發了火。她的玫瑰園子也就成了好大的一個笑話呢。”


    “都說昭烈皇後貌若天仙,可還不是做了東施效顰的事情來?真是笑死人了。”流霞笑了一會兒,沒有聽見附和聲,用眼角的餘光瞟了身後的段琛一眼,見他神情木然,對這些往事完全不感興趣,流霞連忙把話題轉迴到梅若華身上,“後來娘娘進了宮,成了陛下的皇後,不能時常出宮,陛下就吩咐人將那座山上的梅花移栽了一些在宮裏,一方麵讓娘娘在宮裏也能賞梅,一方麵,也是他們感情的一個見證吧。”


    流霞轉過頭來對段琛麵露一笑,眼睛裏滿是挑釁,“你說,陛下對娘娘,是不是很好?”


    段琛一副八風不動的神情,淡淡的一句話就將流霞的話給擋了迴去,“陛下待娘娘,自然是好的。”


    流霞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感無趣,又白了段琛一眼,當下便再也不說話,轉過身去徑自帶路了。


    段琛雖然看不見流霞臉上此刻的表情,但猜也猜得到。不知道這宮裏的大宮女是不是都是這樣,一個采薇是如此,一個流霞也是這樣,生怕別人不知道沈明暘對她們主子有多好,卻從來沒有想過,隻要她們彼此還存在一天,沈明暘對她們的好與不好,都是一種傷害。


    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話地朝前麵走去,還好離梅若華已經不遠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他們都到了園子中間的那個小亭子外麵,梅若華一身白衣,坐在一架焦尾古琴麵前,正在輕攏慢撚,連他們走近了也沒有抬起頭來。


    北風吹來,梅影搖曳,暗香浮動,前方還有一名白衣美人衣袂翩飛,青絲浮動,怎麽看,都是一副美景。隻可惜,段琛對這樣經常出現在話本子裏的場景早已經無感了,況且他既不是沈明暘,也不是崔粲然,既不需要梅若華以美色侍人,也不需要她以美色壓人,無論她做什麽,在他看來都毫無意義。


    不過,看著她上下翻飛得十分好看的衣袖,段琛想到的卻是一件十分煞風景的事情:梅若華,她不冷麽?要知道,昨天的雪還沒有化,眼下正是北風吹得歡快的時候,而她又不像崔粲然那樣有神功護體,她究竟是怎麽抗住這樣的溫度的?


    梅若華和流霞當然不會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梅若華一曲彈罷,流霞才拾級而上,跟她行了一個禮,低聲道,“小姐,人過來了。”梅若華低低垂了垂眸,算是知道了。這才拿起放在旁邊的大氅將自己包住,衝站在台階下麵的段琛伸出保養得十分細膩柔滑的玉手,朝他招了招,曼聲道,“上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能否給個作收了呢呢?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段琛依言走到了亭中。還沒有走近,他就感到一陣溫暖的空氣迎麵撲來,這亭子裏四麵通風,雖然有兩麵掛上了帷幔,但也不會這麽暖和。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這才發現這亭子看著雖然小,但卻在四周都放上了大大的炭盆,他才剛剛走進來,所以一開始也並未看見。盆中用的是極品銀絲炭,不僅沒有半點兒味道,連煙都沒有。


    銀絲炭是炭中極品,每年出產極少,就連皇室當中,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梅若華就這麽幾大盆幾大盆地拿來熏盆子,也算是大手筆了。


    段琛壓住心中那點兒不舒服,朝梅若華行了一個禮,道了聲萬福,便站在了一旁。梅若華從琴凳前麵轉過身來,看著段琛問道,“你便是段琛世子身邊的宮女漣漪?”見段琛點頭,她又問道,“你可知,本宮剛才彈的是什麽曲子?”


    段琛在心裏暗暗地翻了個白眼兒,他一個小宮女,怎麽會知道什麽失傳已久的琴曲?梅若華炫耀都已經炫耀到一個宮女麵前了,她這個皇後當得也真夠無聊的。段琛抬眼看了一眼她身邊站著的麵露得色的流霞,覺得果然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啊。梅若華做作矯情,她的丫鬟也和她一樣。崔粲然倒是不矯情不做作,但她刁蠻潑辣,她的丫鬟也像她。


    段琛搖了搖頭。梅若華見他搖頭,頓時覺得十分滿意,對他說道,“這首曲子是失傳已久的,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段琛在心裏默默地迴答了她一句:你既然知道,剛才又何必再問?


    隻可惜梅若華聽不見。隻聽她又用一種聽了讓人十分想打她的曼妙聲音說道,“本宮的母親曾經時常教導本宮,以色侍人不得長久,尤其是像陛下這樣的明君,更不可能隻看女子的長相,這品德才學也是十分重要的。”


    她身邊的流霞趕緊湊上來捧哏,“娘娘,你這話就說錯了。漣漪姑姑容貌尋常,萬萬稱不上美人的,如何又能叫‘以色侍人’呢?”她說完才像是發現段琛這麽大個人一直立在這裏一樣,“哎呀”了一聲,對段琛說道,“漣漪姑姑,娘娘寵我,我這人說話一向沒輕沒重的,你還請不要見怪啊。”


    段琛覺得好笑。這些女人啊,真是太無聊了。長久地被關在宮中,圍著一個男人打轉,果然成天滿腦子就是怎麽爭寵和打擊情敵。


    他口中說了聲“豈敢”,梅若華又說道,“剛才本宮的話雖然有些重,但還請姑姑聽進去。”她臉上掛了一抹淺淺的笑容,上麵寫著“一般人我不告訴她”幾個大字,對段琛說道,“這些話本應該由你母親來告訴你的,但本宮想著,你既然已經入了宮,想必家境並不十分好,你的母親或許已經不在了。本宮就多事一迴,教一教你這女子為人處世的方式了。”


    段琛垂眸看著地麵,口中毫無起伏地說道,“娘娘母儀天下,為萬民之母,何來多事之說?”


    他這句恭維話說得梅若華立刻眉眼帶笑。流霞丟給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梅若華又淺笑道,“你能這樣想最好了。”


    她聲音又輕又柔,讓人聽了頗覺熨帖,隻是她接下來說的話可不就像她聲音那樣好聽了,“本宮聽說,昨天晚上陛下在甘露殿放了一晚上的煙花,你也在?”


    段琛忍不住想笑,說好的叫他來是問世子的近況呢?兜了這麽大一圈兒終於開始露爪子了麽?他道了一聲“是”,便垂首站在那裏,再沒其他反應。


    梅若華和流霞看得俱是一愣。一般來講,人家老婆都找上門來了,況且那個老婆還是當朝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一個小宮女就是不嚇得屁滾尿流,眼下也應該趕緊跪下來磕頭求饒,順便辯解自己根本沒那個意思。他倒好,答了聲“是”之後便站在那裏,好像完全沒把梅若華放在眼中一樣。


    梅若華和流霞對視了一眼,又轉過頭來看向段琛,問道,“這麽說,昨天晚上陛下放的那煙花是為了你,這就是真的了?”


    段琛又答了個“是”,之前他還覺得這女人之間爭風吃醋無聊透頂,可現在,他卻想要繼續看看,等下梅若華會有什麽反應。


    聽他還是這樣的一句,梅若華有點兒生氣了,原本就比較白的臉蛋兒現下更白了幾分。她的忠心大丫鬟流霞趕緊喝道,“大膽!你這賤蹄子,狐媚陛下不說,還讓陛下大晚上的在雪地裏為你放勞什子煙花而不勸誡,陛下龍體何等重要,若是有個差池,你擔待得起麽?”


    剛才陪著梅若華的那個小宮女在流霞來了之後就離開了,此刻亭子裏麵隻有他們三人。流霞驟然發難,段琛正要說話,卻聽身後傳來一個男人明顯不悅的聲音,“朕的身體能有什麽差池?你這是盼著朕有什麽麽?”


    梅若華臉上青一陣的白一陣,可卻還是沒有站起身來迎接他,倒是流霞,聽見沈明暘的聲音就趕緊蹲了下去給他行禮。


    沈明暘越過段琛,徑自走到梅若華麵前,也不叫流霞起來,沉聲問道,“你家娘娘身子弱,你還讓她在風口上吹,你這丫鬟,莫不是也不把你家小姐的身家性命放在眼中?”這話說得有些重了,流霞臉色一白,正要辯駁,抬起眼睛一看,才發現沈明暘臉色從未有過的黑沉,那到了嘴邊的辯解被她囁嚅兩聲,又咽了迴去。


    他一身龍袍,鞋上還沾了露水,顯然是剛剛下了早朝就匆匆趕過來的。梅若華見他臉色不好,趕緊出來打圓場,拉了他的袖子關心道,“還說我呢,天氣這麽冷,你怎麽不把大氅披上?小泉子也是該死,伺候個人都伺候不好,該打板子。”她朝後麵看了一眼,才發現小泉子根本就沒跟上來,沈明暘是一個人過來的,臉色也有些不好,似笑非笑地對沈明暘說道,“哦,你來得急,想來小泉子沒跟上。”


    沈明暘笑了笑,答道,“我的大氅昨晚上叫她拿去了,還沒還我呢。”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段琛,臉上再沒有半分避諱。


    梅若華臉色更白,整個身子也有搖搖欲墜,整個人看上去淒楚異常,卻還要咬著牙故作堅強地說道,“哦,這位漣漪姑娘,就是陛下你新的紅顏知己。”她目光帶水,似嗔似怨地看了沈明暘一眼,強顏歡笑道,“怪道我才剛剛叫了漣漪姑娘過來聽曲子,陛下你就巴巴地趕過來了。原來就是怕我對她做什麽。”似乎是想到這裏讓她更加傷心,剛才還是要倒不倒的,這些就直接朝著流霞的放下倒了過去。


    沈明暘趕緊抱住她,將她放到琴凳上,還沒有說話,梅若華就已經開始哀哀哭泣,“原來我們多年情意,你會這麽想我!一個外人尚且不會懷疑我會做壞事,可你卻要這樣……”


    段琛簡直看不下去了。沈明暘是眼瞎麽?他怎麽就會喜歡上這麽一個矯揉造作的女人呢?還有崔粲然,她是腦殘麽?她怎麽就會被這麽一個女人給打敗呢?


    段琛覺得再看下去他就要忍不住自戳雙目了,為了避免他等下不忍直視要自殘,趕緊跟沈明暘和梅若華行了個禮,說道,“陛下,娘娘,如果沒什麽事的話,奴婢先告辭了。”沈明暘要去哄他的二老婆,他段琛一個外人,在這裏不太好。


    話說完段琛就舉步朝外麵走去,誰知剛剛走出亭子,沈明暘就在他身後喝道,“你幹嘛?”當下梅若華也不抱了,直接扔給流霞,大步走了出來,拉住段琛的胳膊,對他低聲說道,“你別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璀璨反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沉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沉闇並收藏重生之璀璨反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