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未大亮,孟青雲一家三口早早起來,為了不誤農時,孟東流不能再送兒子去學校。當他準備把錢托給別人去給孟青雲交學費時,才發現頭一天妻子給他的那一百多塊錢不見了,這時他才想起錢原來裝在脫給孟青雲穿的衣服的口袋裏。他把那衣服拿來,裏裏外外翻了幾遍,除了從口袋裏抖出些瓜子殼、煙葉麵外。根本沒有什麽錢。

    “肯定是昨天脫衣服給那兔崽子是弄掉的,喪門星。”孟東流氣憤地嘮叨個不停,手忙腳亂地翻箱搗櫃,雖然心裏明白錢肯定是掉在外麵,但他仍然不死心。

    孟青雲的母親見孩子他爸像無頭的蒼蠅瞎翻著,便追問到底出了什麽事。這個時候,孟東流想瞞也瞞不下去,隻好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的是向老婆交代。

    昨天他們父子兩迴到家時孟青雲的母親看見他少了衣物就念了他父親一個晚上,如今又聽說學費也弄掉了,整個人差點都瘋了。

    女人生氣的最佳表現就是破口大罵,但罵架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當兩口子吵夠了平靜下來時,孟青雲的母親堅持要孟東流去找找那掉了的錢,孟東流就是堅持不去。經過多迴合的較量,最終孟青雲的母親還是敗下陣來,她決定自己帶著兒子去找那掉了的學費。

    這個時候,卻不知道孟青雲早跑哪去了。這下子剛消下去的氣又冒到了嗓眼,兩口子又開始一個說一個的不是。但理智告訴他們,不能再吵架。他們也沒有能耐再吵。因為他們認為是他們的爭吵嚇跑了兒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分頭去找那不爭氣的家夥。

    兩口子分別從村的東頭叫喚到村的西邊,折騰到了晌午,仍然找不著孟青雲的蹤影。無奈兩口子隻好迴家,孟東流拖條凳子到院子裏坐著,“吧嗒 吧嗒”地吸著旱煙,雙眼無助地望著遠方的山。

    孟青雲的母親決定迴娘家去看看,那小兔崽子是不是跑他外婆家去了。她要進房間去收拾東西,為上路前做些準備。誰知她一進門,想不到兒子在玩“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之計策,小青雲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呢,此時她氣不打一處來,真想走過去一把掐死這兔崽子算了。

    “你快來看看,你的寶貝兒子在這睡的正香呢、、、”母親又罵了起來。

    孟東流聽到屋裏傳來妻子的叫罵,便要進去看個究竟,他剛進屋,妻子就楸著兒子的耳朵從房間裏走出來。不用問他也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了。他立即轉身跑到屋外找來一枝條,把小青雲拽過來,枝條狠狠地抽打在小青雲的屁股上,站在一旁的母親實在看不下去,便吼道:“你還不快跑,等他打死你。”“你還叫他跑,都是你把他給寵壞的。”父親又和母親吵了起來,父親抽打的頻率也快了許多。

    孟青雲像什麽也沒有聽見似的,猶如一尊雕塑般任憑他父親抽打,隻是眼淚流個不停。

    “我不讀書了,因為讀書,你們才吵架”孟青雲說。

    聽兒子這麽一說,孟東流打得更狠,罵道:“你不讀書,你能幹什麽,去幫別人檫屁股別人都不要你、、、”

    一陣鞭打過後,孟東流的氣也消了。雖然今天這兔崽子實在太可惡,但總比丟失了找不到人好許多。所以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孟青雲的學肯定要上,雖然已是中午,也得讓他去學校。

    吃了午飯,孟青雲和母親一起上路,當然沒有帶上學費,因為家中已經沒錢,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找到那掉了的錢 。

    一路上,雖然沒有到小青雲昨天栽倒的地點,但他母親卻每走一步都在留心地麵,好象下一步就能看到那一百多人民幣還在等著她。可是,她邊走邊看地直到孟青雲出事的地方,連眼睛都看花了,仍找不到什麽掉了的人民幣,接著她在那早已平靜的水溝邊仔細地找了幾遍,仍然找不到所謂的錢。她懷疑錢是不是掉到水溝裏去了,但要到溝裏去打撈也隻能是徒勞無功,更不可能把整溝水排幹,再把裏麵的稀泥全翻出來。她隻有死心。雖然找不到錢,但也沒算白來,至少她拿迴了頭一天孟青雲脫掉的那些髒衣服。確實,隻要用清水一洗,那些衣服又可以穿。她就想不通孟青雲和他父親怎麽這般浪費,好好的衣服說不要就不要。其實昨天孟東流是想把衣服拿迴去的,隻是在學校耽擱了好多時間,他父子兩都是從鎮上摸黑迴家的。

    孟東流之所以死活都不願意送兒子去學校,並不是他真正的忙幹農活,而是一向膽小怕事的他不想去麵對校方的責怪,昨晚就有人帶話給他,說校長要他一定再去。這害得他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想了一整夜,最後他覺得還是不去,管它要成什麽個鳥樣也好。

    孟青雲的母親拿到衣服後,又找個地方把它放好,打算和兒子一起去學校,這個時候孟青雲怎麽也不願意讓母親和他一起去,他不想母親替他和父親受罪而被別人指鼻子瞪眼睛的。反正母親已經陪他走了大半路程,離鎮上也不遠了。最後他答應下午一定和大夥一起迴家,母親才依依不舍地讓他離去。

    孟青雲來到學校,人同樣沒比頭一天少,不過在報名處前排成的隊伍比頭一天的整齊多了。孟青雲東瞧西望的不知道該幹什麽好,隻好排到整齊長隊的後麵去。漸漸地,前麵的人越來越少,同時身後排隊的人也多了起來。終於輪到孟青雲站在最前麵。

    坐在辦公桌前的仍然是頭一天給他報名的女老師,女老師的“粉麵”依然。她看見孟青雲後,立即把身子往後仰,好象孟青雲又帶來臭味似的。過了片刻,她確定聞不到臭味後,才把後仰的身子恢複到原來的坐姿。

    “你爸呢。”女老師好不情願地問。

    孟青雲沒有迴答隻是愣著,像是在想什麽東西。

    “你爸沒來嗎?”女老師又問。

    “恩!”第一次和陌生人說說話,孟青雲顯得有些緊張,更何況他明白昨天父親做了些什麽。

    “怎麽沒來,他不送你來,是你自己來的?”女老師繼續問。

    “我媽送我到半路”孟青雲想說我是怎麽來的關你什麽事。

    “哦,你的腳不痛了嗎?”女老師頓時想起孟青雲的腳不是痛嗎,怎麽母親送到半路就可以自己來學校了,難道、、、?

    孟青雲說:“不痛了!”

    “不會哦,怎麽好的著快啊。”女老師不解地問。

    “昨天迴家,我媽用溫水給我西就好。”小青雲迴答道。

    孟青雲的這一迴答讓女老師鬱悶,“怎麽痛的那麽嚴重的腳在一夜之間說好就好了呢?”

    “是怎麽好的。”女老師仍然不解。不過她的這一問題問得有些幼稚,前麵人家不是說是用水洗好的了嗎?

    當然幼稚的問題對於幼稚的孩子來說並不難,孟青雲說:“洗了,就好了,”其實孟青雲以為老師在問他腳怎麽不臭了。

    女老師問了半天,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差點鬱悶死去,“難道以後誰得了腳氣病,隻要妖孽感溫水一洗就能好了嗎?”

    這時候。老校長來了,她不能再鬱悶,立即站起來和校長說話。

    “孩子的家長來了沒?”校長問道。

    “沒,孩子在這。”女老師用手指著找在一邊的孟青雲說。

    校長用帶著幾分憤怒的大牛眼盯著孟青雲,把小青雲嚇得魂不附體,還好那瘦小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證明他還活著呢。

    “還愣著幹什麽,跟我來。”校長確定眼前的孟青雲沒有想象中那樣恐怖後,才叫道。

    孟青雲把頭抬起來看著校長,卻沒有挪腳,因為他看見女老師也在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校長。

    “呆啦,不會動啊!”校長繼續吼道。但沒有明確叫誰。

    女老師和孟青雲就象戰場上聽帶衝鋒號令的士兵,誰也不趕怠慢,同時向前邁步。孟青雲稍快些,邁出的前腳剛剛落地,女老師“後來居上”,尖尖的高根鞋後跟狠狠地踩在他的叫背上。這一踩讓孟青雲發出了“嗷”的尖叫聲。

    已經往外走的校長立即扭轉頭來,大聲吼道:“搞什麽啊!”心想難道有要製造昨天的那種混亂不成?

    看見校長迴頭來吼人,女老師和孟青雲又停住了腳步,現場的特殊動作保持不變。吃虧的是小青雲,女老師的鞋還踩在他的腳背上。他已經不知道被踩的腳是否在痛,校長的聲音才更令他害怕。不知道女老師是和孟青雲一樣麻木,還是她正在享受著踩人於腳下的快感,也是一動不動地站著。

    還好校長戴著一副鏡片厚得不能在厚的眼睛,他看到小青雲被踩的窘樣後,立即把目光轉移到女老師的身上。 確認她長的還不算“混蛋”、有愛崗敬業的模樣後,便用嘴連說帶指地道:“沒你事,你忙吧!”女老師從校長的嘴上動作看出說的就是她後,才收迴那一腳的“誠意”。

    麵對這些陌生人,孟青雲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即使平時在父親的棍棒之下,也沒有讓他達到如此的“境界”。他象文革時期的鬥爭對象,跟在老校長的背後走進了辦公室。

    校長是紅衛兵出身,對於批鬥別人,或許比他在教育事業上的貢獻更為突出;更何況他已經闊別了那玩意兒二十多個年,現在,機會又來了。人,對於自己感興趣的是都會做的非常認真非常出色,甚至能做得超出常人的想象,看來今天他是不會放棄這感興趣的事兒的。

    校長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由於超重,整個人的大半個身子陷進了軟綿綿的沙發中。從正前方看去,簡直跟一隻四腳朝天的烏龜沒什麽兩樣。

    校長停了片刻,確定沙發中的彈簧不再抖動和著沙發不是一次性產品後,才“正視”孟青雲。眼前,孟青雲臉上的淚水和鼻涕已打成一片,亮晃晃的猶如一麵鏡子,從中可以照出校長的依稀模樣。

    “哭什麽哭,誰叫你哭啦,有什麽好哭的,”校長吼道。

    難道沒誰叫哭就不能哭嗎,孟青雲像沒有聽到校長的話似的繼續流淚,以保持麵部的濕度和反光效果。

    “叫什麽?”校長不耐煩地問。

    “、、、孟、、、孟、、、孟、、、”小青雲覺得哭比說出自己的名字好多,他抽泣著“孟”了半天,仍然沒“孟”出自己的名字來。

    “什麽東西塞住你嗓眼啦,半天悶不出一個屁來。”校長的“紅衛兵”德性完全暴露出來了,不過隻是暴露,就像剛啟動的汽車,還沒有達到最高“時速”呢,眼前的孟青雲就是催他的“紅衛兵德性”達到“登峰造極”的目標。

    這時候如果小青雲不知時務的話,那後麵的“效果”誰也不敢去想象,孟清雲好象很不願意似的說:“、、、孟、、、孟、、、孟青雲。”

    “什麽,你再說一遍!”校長的老花鏡險些跌下,多虧他那“雄壯”的鼻翼挽救了眼睛的悲劇。

    校長雖指明要孟青雲再說一遍,但孟青雲卻擺出一副目的已達到、有權保持沉默的樣子。他抽泣聲中的“孟青雲”除了險些讓校長跌了眼鏡外。還滅了其熊熊的怒火。並且態度180度大轉彎,脾氣由暴風雨轉晴,並用陽光般的溫柔嗬護著受驚的小青雲。

    其實讓校長的態度大轉彎並不是沒有理由。誰叫他眼前這小鬼是孟青雲呢?孟青雲的魅力在於:他在三年級升四年級的全縣統一考試中拿了第一名。據說他這優異的成績,還讓他那早上上課下午耕田的“半教半農”小學未畢業的代課老師,在縣教育局拿到了獎金和一個比獎金還貴榮譽證書。據有史以來,這是該鎮在教育事業上第一次突破鎮級邁向縣級的一重大曆史事件。在全鎮人民的心目中,孟青雲的優異成績和他那半文盲老師所獲得的榮譽,簡直跟我國的劉翔在奧運會中奪得金牌沒什麽兩樣。

    這樣優秀的一個孩子,校長能不用“陽光”嗬護他嗎?更何況從老校長聽到孟青雲拿了全縣第一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打孟青雲的注意,他想用孟青雲做手中的王牌,來脫掉“窮教育鎮”這頂壓得他喘不過起來的帽子。這好比全國人民在希望劉翔載獲第二枚、第三枚甚至更多的奧運金牌那樣。隻是令校長不敢相信的是,眼前的這黃毛小子竟會是孟青雲、他竟會如此的優秀。真是見麵不如聞名。

    “那幫人是怎麽搞的,昨天孩子來了都不知道、、、”這時候老校長開始牢騷昨天給孟青雲報名的女老師,為孟青雲鳴不平。

    其實那女老師知道什麽孟青雲不孟青雲的,她是老公剛上任教育輔導站站長後,才把無職無業她安排到學校來充數的,全鎮人民在沉浸於孟青雲帶來的榮耀時,不知道她還躲在哪裏搓麻將呢。

    估計老校長牢騷夠了才想起小青雲還站在他麵前,“別哭了,優秀學生嘛,哭了多難看,來 來 來到這來坐著休息一下,別站著累了”,老校長已經站起來給孟青雲讓座。並揮起衣袖為孟青雲檫去臉上的淚水。直到他發現那些不能完全被吸收的淚水和鼻涕過量地粘在衣袖上後,急著把衣袖往牆上抹,估計這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

    小青雲很給麵子地坐到沙發上,保持著原有的沉默。經過校長大人衣袖的侍侯,幼稚地臉蛋現出了原有的天真與可愛。,隻是紅腫著雙眼,淚水不再外溢。老校長的麵部擺出慈祥的肌肉,開始對小青雲問長問短、問寒問暖的。

    “餓了嗎”校長拿來一杯涼開水遞給小青雲。

    “餓了!”孟青雲如實迴答。

    “先喝點水吧!”

    “不敢!”

    “為什麽不敢?”

    “怕!”

    “怕什麽?”

    “怕你!”真是童言無忌。

    “為什麽怕我?”老校長差點又要被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子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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