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六老太爺選擇溫宥娘姐弟過繼的原因。


    當初溫宥娘能派張氏下人每年帶來三百銀票來之時,六老太爺便知道溫宥娘是個記恩的人。那麽被溫宥娘教導的溫餘卿自不會差到哪去。


    等溫餘卿中小三元的消息從京城傳到常州,再從常州傳到曲水。


    緊跟著來的便是京中溫府老爺的信,言明溫宥娘姐弟已與京中溫府斷絕關係,求六太老太爺幫扶一把,勿讓溫氏男兒流落他門。


    等真正見著了溫餘卿,初初考量幾句,六老太爺便察覺溫餘卿心性之純。這正是他想要選出的孩子,便是不能帶著溫氏走向繁榮,然而至少卻能讓溫氏不至於衰落。


    等得兩姐弟願意過繼,他自然要將他們的一切都安排好,方顯自己之重視。


    張家四爺自然希望溫宥娘姐弟在族中輩分越高越好,以後說話便越有分量。因此六太老爺將話一說透,張家四爺便起身道:“多謝老太爺為宥娘姐弟籌謀。”


    六老太爺擺手,“這也算是我為溫氏籌謀,當不得張家四郎一謝。”


    便是這般說,張家四爺也是感激六老太爺的,隻是重新坐下,又與六老太爺談論他事。


    溫餘卿與溫宥娘閑的無事,便出了六老太爺的書房。


    “祖父與祖地並不相熟。”溫餘卿在一邊,想了很久才跟溫宥娘道。


    溫宥娘替他倒了一盞茶,迴道:“tai祖父的牌位一日進不了祖廟,祖父便不會真心提攜溫氏族人,又怎會相熟。”


    溫老爺子不提攜溫氏族人自是因當今不喜宗族勢大,與氏族無二。然而究其內裏,還是因為當年老太爺之事。


    畢竟如今於皇權而言氏族為患,庶族若不壯大,又何談與氏族在朝中爭權。溫家老爺便是多提拔溫氏族人一番,卻也不會對他的仕途有多大影響。


    “可聽說tai祖父對祖父並不好。祖父這又是何必?”溫餘卿皺著小眉頭道。


    溫宥娘其實也不透徹其中緣由,然而卻也有些了解溫家老爺的心思,“到底是祖父的父親。就好比哪一日,父親若是死於外,你可會前往將之帶迴祖地埋葬?”


    溫餘卿點頭,“自是會的。可弟弟決計不會說入祖廟的事情。”


    “那是因他犯有國法,有辱溫氏門風。可tai祖父雖是在內事上有汙,然外事並不差錯,也養出了祖父官居二品。按理是當進祖廟的。”溫宥娘歎氣道。人渣總在某些方麵引人高看,才會有渣的資本。


    “可寵妾滅妻,以庶壓嫡,於德行有汙,進不得祖廟也算是有理可循。六老太爺也並未做錯。”溫餘卿駁道。


    到底是跟張氏從未見過麵沒有多少感情,也不曾見過太夫人的癲狂有所怨恨,又被她一直護著不曾吃苦。因此在聽得太夫人與太老爺之事時,便會輕易的站在太夫人那一邊。


    說來太夫人與太老爺那一筆賬,要論對錯兩人都有,然而最錯不過是太老爺。旁人聽得這故事也不得不將一切怪罪於太老爺身上,因他盲目、識人不明,為美色所惑。


    然而太夫人之錯,便在於不肯退步。因家世不敵的緣故,吃多了苦,便移了心性,將一切遷怒於他人。


    溫宥娘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六老太爺為何想要過繼他們姐弟,隻為溫餘卿明事理,遇事隻分對錯不問人情。


    一族之長,當是如此,方顯公正。


    隨後過繼的風波並未鬧幾日,溫家各房卻是一改口風,同意溫宥娘姐弟過繼於六老太爺膝下。


    但溫宥娘知曉,其中不知六老太爺許過多少好處出去,才得各房一致同意。這一份對他們姐弟之心比溫家老爺卻是要真誠得多。


    因此,溫宥娘姐弟便刷刷刷一跳,便變成了溫氏中輩分較高的了。


    不過忙碌的便隻有溫餘卿罷了,畢竟他是男丁,且入了族譜。過繼於六老太爺名下,自然要重新開祖廟,替換身份。


    至於溫宥娘,因是女子,因此便不過是在六老太爺府中順帶磕頭敬茶喚人罷了。雖她也進過祖廟,然而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六老太爺自也不會違背先祖規矩。


    唯一讓溫宥娘為難的便是稱唿之事,好在六老太爺與六老太夫人並非迂腐之人,不曾真要溫宥娘姐弟父親母親稱之,隻道叫老祖宗也行。


    因此他們姐弟來溫氏祖地所辦之事,算是辦妥。


    關於張氏移棺之事,六老太爺雖同意移棺,溫氏其他房也無它意,然而還是說了一句,“如此長途漫漫,倒不如在溫氏祖地中另選福地而葬。隻與四房相隔遠一些便是了。”


    唯這一點溫宥娘絕不退步,道:“既已斷親,還是移出為好,也免得他日有人說嘴。於我們六房名聲無益。”


    張府與溫府已經斷了親,要張氏還埋在溫家祖地,旁人會怎麽看,又如何看待張氏與溫家大爺?


    莫不是死了都還要埋在一個地方,平白讓人膈應?


    ☆、第091章 長輩議前程


    一切事畢,溫宥娘一行隻在曲水停留了大半月,便要打算移棺北上。


    六老太爺並未阻攔溫宥娘的離開,隻是道:“移棺之事,既有張府四郎在,老夫也放心了。然你們姐弟,我與你們老祖宗卻是盼著留下來的。”


    溫宥娘聞言,心裏有些不願,卻還是問道:“老祖宗可是有恙?”


    所以需要她留下來伺疾?


    六老太爺搖頭,撈起前襟坐下後道:“你也坐下。”


    溫宥娘往下首一坐,便聽六老太爺道。


    “關於餘卿及你的以後,你心中可有數?”六老太爺問道。


    溫宥娘想了想,他們姐弟也無非是婚事,就道:“全憑二老做主。”


    六老太爺道:“在京中,你與黃府訂婚,當初也算是門當戶對。興國侯府當年與高祖一道起事之時,身份也不顯,乃庶族出身。然而如今四房不過官居五品,且你父又被判謀害你生母。你與京中溫府斷絕關係,過繼於六房,那一門婚事自然作罷。不說黃府勢必會退婚,便是黃府不退婚,老夫也不會同意你嫁進侯門。”


    “侯門多是非,你一身的能耐與見識,毋須埋沒在後院之中。倒不若嫁入平常讀書人之家,與夫君琴瑟和鳴,為後世所記。”六老太爺接著道。


    嫁入侯門,便要一輩子為那府中籌謀,比日日下田勞作還累,且未必得好。溫宥娘是女子,六老太爺不指望著她光宗耀祖,倒不如嫁個一般讀書人,平淡過這一生。若是能在書畫上有所造詣,為後世所記,亦是一樁美事。


    說到底,在六太老太爺眼裏,功名利祿終究比不得一身自在。便是有意讓溫餘卿走上仕途,然而也不乏帶著,讓他去見識見識後再迴歸田園的心思。


    溫宥娘隻是點頭,並未言語。


    讀書多是負心人,執著於仕途的大多心狠手辣,執著於山水的也大多浪蕩多情,她要信六老太爺這話那才是見鬼了。


    然而讀書人中也未必沒有專情守信自律之人,多寄情與山水,修身養性,亦無塵世煩擾,倒是讓她想著便有些心動。


    身為女人,總歸是對愛情有些許盼望。


    或許上蒼保佑,便得一良人了。


    六老太爺見溫宥娘並未駁斥,便心中有了底,說到了溫餘卿的婚事,“餘卿的婚事,之前也不曾有何約定罷?”


    溫宥娘迴道:“之前一直有看著,隻是不曾挑到合適的。”


    溫餘卿的婚事,溫老夫人要做主,張府也要做主,然而因兩邊都想著找一有助力的,便遲遲訂不下來。


    六老太爺聞言便點頭,“不曾議便好。老夫心中亦是有數。”


    這是將溫餘卿的訂親對象決定好了,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娘子。不過溫宥娘可以猜得出,小娘子的身份未必不高,但是家中權勢不一定有多好。


    不過對於弟媳的身份如今也輪不上溫宥娘來管,隻道:“若是能得弟弟歡喜便好了。”


    六老太爺聽到這話看向溫宥娘,見溫宥娘話說得認真,便道:“若是你,看中的是歡喜而不是品格?”


    溫宥娘覺得在六老太爺麵前其實也毋須裝得那麽純良,就直言了,“不敢歡喜,隻求有益。”


    這天底下的好男人,能處處讓人滿意的,恐怕得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數,也未必能數到十個手指頭。


    溫宥娘不指望在這個世界找得到一個什麽一心一意的愛人,隻求能找到一個有用的便成。最好於溫餘卿有用,最差於自己有用。


    至於她,她不指望男人過活,也便不需要男人來顧著她過得好不好。


    六老太爺也似乎不奇怪溫宥娘說出那樣的話來,隻道:“溫氏也好,餘卿也罷,都不需要你們小娘子嫁出前程來。你們嫁得安穩,過得好了,便是對溫氏最好的福報。我們溫氏,是講究門當戶對,卻也要看對方品行。品德不佳,就不堪為人夫!”


    數千年來,嫁娶之間看重的便是聯姻之意,有功利心重的庶族,在多番聯姻之下,確實地位水漲船高。甚至如今庶族,大多都重聯姻。特別是庶族官員之家,為與氏族抗衡,更是利用聯姻將庶族官員攏成一堆。


    然而於六老太爺而言,卻是毋須這般。若男子的前程,要家中女子去博,那男子便連女子也不如了。


    “老祖宗說的是。”溫宥娘溫聲迴道,卻還是沒將六老太爺的話當真。


    自古以來,無權勢者,便如螻蟻,隨意被人碾軋,欲伸冤卻無門。若想活得自在,便唯有往上爬。爬到手握權勢再無人能輕易碾軋後,方敢說一句自在。


    而權勢,本就是靠著各種手段而聚,又哪分男女。


    就是六老太爺與人相交,往來者卻也是鴻儒,而非白丁,這身份上的差距也足夠映射出人心。


    紅塵眾生,不重權勢,便重名利。而權勢與名利,隻得之一,便能在這世道行走,無往不利。


    然溫宥娘的想法,並非一朝一夕便能改變,六老太爺也不急於一時將她點明白,隻說到了別的事去。


    “餘卿如今十二,便得小三元,其中有弘文書院山長之功,卻也離不得你的教養。聽聞餘卿早年便是由你啟蒙?”六老太爺問道。


    溫宥娘沉默了一瞬,腦子才轉出了答案,道:“不過是教些握筆姿態與粗識幾字而已,說不得啟蒙。”


    可惜溫餘卿為了在六太老爺麵前替她刷好感度,早已經將她出賣了個幹淨。她這翻自謙的話,六老太爺又如何信得。


    不信溫宥娘自謙的六老太爺道:“想來十年前,你不過三四歲,老夫見你便已經識字,頗懂道理。四房不可能那麽早便替你延請名師,怕也是後院中人教導的罷。”


    溫宥娘隻能硬著頭皮說慌,“有一位宮中放出來的嬤嬤,得她教養,方才明了事理。”


    此話是真是假六老太爺不去計較,隻道:“當年老夫便在想,以你的聰慧,為何不能是個男兒而心中惋惜。如今老夫還是這般想。若你是男兒,我溫氏也不愁人心不齊。”


    無他,隻因溫宥娘比他想象中能忍,手段倒是其次了。能忍,也有手段,便能攏住一個家族的人心了。


    這話雖是誇讚,然而溫宥娘也自覺擔不得,若她不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又何來的聰慧?怕也與這世道的芸芸眾女一般,糊塗且卑微的活著。


    “老祖宗過譽了,宥娘深感有愧。”溫宥娘忙道。


    六老太爺搖頭,也不再說她聰慧之事,隻問:“你精心教養餘卿十來年,如今你覺得餘卿如何?以後可堪大任?”


    溫宥娘知道六老太爺所說的大任與溫宥娘心中的大任不同,便斟酌著道:“餘卿生性單純,為人和善,卻也不缺乏果斷。若隻是一人,宥娘敢保證他一生當是無憂。”


    六老太爺聽溫宥娘這麽說,出言道:“狂妄!”


    溫宥娘眉眼一抬,便知說錯了話,便不再言語。


    “一生無憂?這天下,誰離了宗族能一生無憂?莫不是他的一生便遭遇不到半點風潮?連宗族之重你都不曾教導與他,談何無憂?”六老太爺問道。


    溫宥娘心中不服,隻問:“我們姐弟在京中苦熬十年,戰戰兢兢,處處謀算,家族又在何處?”


    六老太爺聞言隻一聲冷笑,問道:“沒有家族?若你們姐弟自幼離了溫家,你可敢保證餘卿還能得中小三元?”


    “你們姐弟讀書習字所用筆墨紙硯,讀書延請名師,各色書籍,哪一樣不是從溫家所得?”六老太爺再問。


    “餘卿小三元之名,如今當已傳遍大隆,其中可有借溫府之名氣?”六老太爺又問。


    溫宥娘無話可答,雖他們姐弟不曾占溫府多大便宜。


    然而當初二房替宛娘延請女師之時,她是在一邊旁聽的,筆墨紙硯不曾有短。


    她在京中多年籌謀來的名聲,也是建立在她是溫府娘子的基礎之上,有借溫府名聲之嫌。


    就是溫餘卿雖是由他啟蒙。然而溫長明到了讀書識字之時,延請名師。溫餘卿亦是在一邊旁聽過。筆墨紙硯、各色書本更是不曾有短。


    到了溫餘卿七歲考入弘文書院,在書院混得風生水起,亦不敢不說沒有靠著溫府的名聲造勢。


    說到底,便如六老太爺所言,他們姐弟走到今日,確實靠的是溫府。溫府為溫氏的一房,自然亦代表了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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