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宥娘從另一個宮女手中拿過畫紙,鋪在了案桌上,輕輕用鎮紙壓住,並沒在意一邊的對峙。


    不管多不合時宜,她不會給淑妃算計她的機會。


    不過溫宥娘的運氣明顯不錯,就官眷們要注意到冬梅與那宮女的時候,坐在下麵的薛九出了聲。


    “皇後娘娘,聽溫家姐姐說她會畫人物,就讓她這會兒給我畫一張如何?我可打算給娘娘看我薛家的槍法呢!就讓她把臣女的英姿畫下來好不好?”薛九笑嘻嘻地揚聲道。


    薛九的父親也算是邊疆大員,別說這個提議還合情合理,便是不合情理,為了自己兒子,皇後也隻會答應。


    “邊疆兒女果真颯爽!這又有何不行?這一武一文的,才能彰顯咱們大隆女兒的風采呢。”皇後揚聲笑道,也算是說給另一頭的南寧太子聽。


    讓人作畫這種事,先不說娘子們年少,畫像不小心流出不好,即便是有那個想法,也得悄悄在家才妥當,哪有自己再大庭廣眾之下提出來的。


    皇後的一句話,就替薛九圓了過去,自然也順帶了溫宥娘。


    溫宥娘聽到皇後這麽一說,也跪地道謝道:“多謝娘娘。宥娘今日便獻醜了。”


    因薛九已經拿著紅纓長槍上了台,本跟冬梅對峙著的宮女不甘不願的將東西交了出來。


    又有宮女將案桌抬到了角落,冬梅完全接手了一切的擺放。


    顏料、畫筆、清水。


    溫宥娘與薛九對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信任,便各自定下心來。


    薛九的薛家槍法,流傳已有數百年,早已分化為了兩套。


    一套是薛家男丁學的,用於戰場殺敵;一套是薛家女眷學的,已經化為劍舞,一般用於祭祀獻藝之類。


    薛九將長槍一擺,溫宥娘就發現她或許是要耍薛家男丁所用的槍法了。對麵的武官們一見,立馬高聲喝唱起來。


    在現代。男人天生對戰場有著熱血,女人對戰場上的男人天生有著一股子崇拜。


    即便耍著槍法的是一個姑娘,對溫宥娘而言也足夠讓她熱血沸騰。


    一個軍人,不論男女,她就應該身披戰甲,手握長槍,立於千軍萬馬之上。長槍所指之處,就是大隆國土所在。


    在武官們的喝唱中,薛九的最後一槍耍完,汗流滿麵,一雙眼堅定而決絕。而溫宥娘隻剩下最後幾筆,筆觸軟中帶硬,下筆如刀。


    畫完丟筆,溫宥娘仍覺胸中熱血在沸騰,耳鬢的汗滴在前襟而不自知。


    雖隻是一幅墨畫,除了纓槍頭上那一抹紅,再無鮮色,且筆畫簡單,然溫宥娘自己卻是滿意不已。


    當是超過自己的那一副殘荷了,溫宥娘後退兩步,與薛九對視而笑。


    簡直就是暢快。


    待畫風幹送往皇後娘娘麵前閱覽,又被送往另外一邊,溫宥娘重迴溫老夫人身邊。


    見溫老夫人一臉擔憂,溫宥娘不得不安撫道:“沒事的,祖母。孫女兒已經換了庚帖,世子風光霽月,哪會看上我呢?”


    溫老夫人摸了摸溫宥娘的手,見她手指冰冷又捂了捂,“祖母哪是擔心這個呢,就是怕你太好強了。”


    就像之前淑妃的挑釁,既然皇後娘娘已經說了話出來,又何必是冒那個頭呢。


    雖然淑妃得罪不起溫家,可溫宥娘姐弟在溫家得處境,就算是被淑妃欺辱了也未必能討迴多少公道來。


    溫宥娘這一上台,便是故意跟淑妃對著幹了。溫老夫人怎麽能不擔心。


    連旁邊的宛娘都道:“姐姐何必爭一時之氣,沒得吃更大的虧。”


    說完這一句,宛娘又迴首瞪了溫長慧一眼,冷笑著壓低聲道:“不要臉!”


    仇氏與淑妃之間的關係,溫家是極為明白的。


    這也算是溫家老爺十分不喜仇氏的緣由之一,溫家老爺要做純臣,哪容得下兒媳婦跟後宮裏的女人熱乎。


    不過這也是大人之間的事情,宛娘這般罵溫長慧,即便是聲音再小,旁的人再可能聽不清楚,溫宥娘也得教訓。


    “那根簪子妹妹是打算不要了?”溫宥娘問。


    宛娘咬著嘴不說話了,隻迴瞪了溫宥娘一眼,一副你不識好人心的臉色。


    溫宥娘隻能去扯了扯她的衣袖,讓她憋著點,別跟炮仗似的,不看場合的鬧。


    淑妃為難她,或許是有替仇氏出氣的意思,但跟溫長慧能有什麽關係,難不成還是溫長慧開的口。


    這種牽連無辜的事情,溫宥娘最不喜歡宛娘做。她千方百計的替宛娘把性情移好,難不成就為了她給自己出氣不成。


    ☆、第047章 雙嬌得賞賜〔一更〕


    溫宥娘的畫,禦花園另外一頭,第一個看的便是皇帝。


    看著畫上的人物與風景,皇帝十分高興,連聲道:“好!好!好!”


    畫中的薛九穿著盔甲,身材十分模糊,並看不出男女來,座駕也隻寥寥幾筆黑墨染盡。最明顯隻有那兩座山,與兩山相對的紅纓槍。


    若不是這般,皇後也不敢將畫命太監送到皇帝這一邊來。畢竟薛九也是女流之輩,畫像哪能隨意傳閱。


    那兩座一高一矮的山便是大隆與南寧之間的最大屏障,讓畫中人槍指兩山的意境再好不過。


    反正隻是娘子們的獻藝,即便是對南寧有所冒犯,此時以鎮國公世子的名義來京的南寧太子也不好怪罪不是。


    大隆與南寧,即便是談和,也不會和到雙方在邊界不設兵馬的地步。


    因此,大隆的官員,不管是武官還是文官,在看見溫宥娘那一副畫之後,竟沒有一個不叫好的。


    在座的溫府、張府等人更是深覺臉上有光。


    南寧太子繼皇帝看過畫之後就沒有說話,隻是嘴角含笑,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在聽到大隆臣子一聲接一聲叫好,也沒多出半分神色來。


    這一舉動讓大隆的太子與大皇子都關注了起來,暗中揣測南寧太子是沒看懂,還是心思深沉已有了對策。


    大隆的皇帝自然也關注著南寧太子的反應,他繼位多年,在閱曆上就完勝自己兩個兒子,一眼就看出了南寧太子的心機深沉。


    這樣一個敵國太子,與他的合作是否值得或許也要重新衡量。


    等到畫作被傳迴皇帝麵前,南寧太子突然出聲道:“之前在對麵舞槍的娘子不知是何家的?果真英姿颯爽,讓人過目難忘!”


    薛伯爺在一邊聽聞,忙起身道:“此乃老夫之女,平日不愛紅妝隻愛武槍弄棒,讓世子見笑了。”


    此時皇帝也插嘴道:“薛家娘子離京七年,這也是朕第一次見到,果真不墜薛家聲名!薛卿家養了個好女兒啊!也不知便宜了誰家郎君去。”


    薛伯爺等的便是皇帝這一句,迴道:“稟陛下。老臣之女與戚侯爺家的長公子已定了婚事。老臣此次迴京,還想著求陛下給兩個小輩一個體麵。”


    一方軍隊的一把手跟二把手聯姻,除了傻子,沒哪個皇帝願意。然而此時皇帝卻騎馬難下了。


    他本打算是將薛九賜給自己的四子為正妃,這才讓薛伯爺將女眷帶迴京中,同時還涉及南邊軍權的調動。


    誰知道兩家私下裏竟然有聯姻的意思……不,準確的說是皇帝也知道這兩家有聯姻的意思。


    平南伯可是鎮南侯一手帶出來的,互通姻親並不奇怪。


    要不是兩家聯姻的意圖被皇帝發現,皇帝也不至於這麽快就給自己的四子定下人選。


    畢竟薛九才十三,大多大臣府上娘子要定人家至少也得十五及笄之後,先定下後十七八才成婚的也不少。


    為此皇帝連聖旨都寫好了,隻等今日宴會之後頒發。


    哪知道有南寧太子這一出。


    要讓皇帝將薛九嫁給南寧太子,不管南寧太子迴去把她封成什麽,對皇帝而言都是不放心的。


    皇帝擔心戚家跟薛家連成一家後來會有不軌之心,卻更擔心把薛九嫁給南寧太子後遠在西南麵的戚家與薛家軍會有異動。


    況且在皇帝心裏,本是打算再重用薛家的。


    這一比較起來,皇帝也隻能忍痛同意了兩家的婚事。


    好在鎮南侯府的繼承人並不能接掌西南的戚家軍,這讓皇帝心中好受了不少,就笑著道:“既然如此,那朕免不了要做個媒人了。”


    兩家自然是跪地,謝主隆恩。


    南寧太子在一邊瞧著,頗有趣味道:“那還真是可惜了。”


    皇帝被這一句堵得想吐血,腦子裏還在盤算著怎麽給自己的四子指一個有身份的正妃,結果又聽見南寧太子開了口。


    “那著畫這一位娘子總沒許人家吧?”


    南寧太子這一句直接讓皇帝把淑妃厭上了,要不是淑妃話多,又哪來這麽多的事兒。這一件接著一件的,就沒個消停。


    好在溫宥娘的事情皇帝倒好推脫了,“可惜世子是晚迴京了半年,溫家大娘子早與興國侯府的世子換了庚帖。”


    南寧太子頗為遺憾道:“京都女郎果真與南麵不同。咱們南方的娘子,看中了誰就大膽上前示愛,哪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麽麻煩。”


    所以你們是蠻夷,我們是禮儀之邦。


    溫家老爺想了想,還是把這句話給憋住了,十分圓滑道:“各地風俗都各不大同,各有各的規矩。”


    南寧太子見溫家老爺便道:“這位大人是?”


    溫家老爺子一口老血梗在喉頭,又不得不忍下去,解釋道:“老夫乃禮部尚書。”


    “哦。記得了。你家兒子娶了兩個媳婦是吧?”南寧太子道。


    溫家老爺忙解釋,“是先兒媳因產子離世,後才續娶了一位夫人。”


    南寧太子聽得搖頭,“咱們南邊的人,一輩子隻娶一個便夠了。”


    這話純屬扯淡,就溫家老爺所了解到的南蠻,不是走婚便是無媒苟合,哪來的一輩子隻娶一個。


    無非是大多南蠻子不比大隆人好活,男人比女人死得要早些,這才來的一輩子一個。要換個長壽的,婦人死了,也有續娶的。


    不過這種事情溫家老爺自然也不能直言出來打南寧太子的臉,隻笑著道:“咱們大隆自來奉行的便是一夫一妻,餘下不過妾室罷了。便是續娶,也隻是為了傳宗接代與照顧原配子嗣罷了。”


    南寧太子微微頷首,“隻是京中盛傳你府上繼室謀害原配子嗣,不知是真是假?”


    溫家老爺老臉頓時紅了,這本是被皇帝壓下的事情,竟然也被一個才進京的南寧太子聽到了,足以看出當日溫府的事情到底鬧得多大。


    “不過外界流言,不足信爾。”溫家老爺不得不厚著臉道。


    南寧太子看向皇帝,“陛下,這真隻是傳言?”


    皇帝的臉也有些掛不住了,但一國之君在這種事情上還不至於說假話,隻能道:“是真是假,問一問溫家大娘子不就知曉?”


    南寧太子搖頭,“算了。是真是假又與別人何幹呢?某也不過是惜娘子之才,若大隆不好,與我迴南邊也是可行的。既然溫家娘子已有歸宿,且京中乃是傳言。某也不需多此一舉。”


    皇帝幹笑道:“世子過慮了,大隆乃禮儀之邦,溫府又是書香門第,又怎會有傳言中的事發生。”


    南寧太子但笑不語,當年若不是大隆皇帝逼人太甚,他家祖上又何必自立為國。在他麵前說大隆乃禮儀之邦,也不怕閃了舌頭。


    不過上位者素來如此,南寧太子也是其中之一,更是深得其中精髓,隻暗歎如薛九、溫宥娘之流為何不在南寧。溫宥娘那一幅畫雖有挑釁於他的意思,這點不敬他還沒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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