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反而轉頭繼續看向刑部的官船,道:“林相公,到哪裏了?”


    霍栩心裏盤算一會兒,道:“按照時間推算,此刻林相公應該在杭州府。但是,林相公的路線,速度不固定,說不準。”


    林希的南下,有一種‘突擊檢查’的意思。他經常變化路線,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霍栩說著,就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蔡攸。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蔡攸會突然注意到那位低調的吏部尚書。


    蔡攸聽完,就又低頭看書了。


    霍栩沒敢追問。


    在洪州府,那位來自宮裏的李彥太過強勢,壓的他們抬不起頭,還搶走了南皇城司。


    他很清楚,眼前的指揮使,怕是心裏窩著一肚子火。


    不然,他怎麽會突然間看書了呢?


    就在他們說著的時候,本應該在兩浙路的林希,卻出現在了荊湖南路。


    江南西路身處南方腹地,北方是淮南兩路,東方是福建路,兩浙路,南方是廣南兩路,西麵則是荊湖北。


    而荊湖北路,往西,夔州路,梓州路,成都府路。


    大宋朝廷,正在以事實的方式,推動著大宋二十三路進行兩兩合並。


    其中,荊湖北路與江南西路,是要合並的對象,在事實上,也歸屬江南西路巡撫衙門‘代管’。


    是以,也有些人,稱唿宗澤為‘荊江巡撫’。


    同樣的,相比於江南西路的沸沸揚揚,朝野矚目,荊湖北路十分的低調,好似沒發生過什麽事情。


    林希出現在荊湖北路,著實嚇了荊湖北路上下一大跳。


    襄州府。


    林希一身簡服,泛舟於洞庭湖之上。


    林希一臉的漠然色,哪怕看著太湖冬景,也沒有多少變化。


    他身後站著的,是襄州府知府,苟佑。


    苟佑四十出頭,身材健碩,麵冠如玉,一看就是那種飽讀詩書的儒生。


    此時,他有些戰戰兢兢,頭上有些虛汗。


    林希坐在船頭,看著遠處的湖麵,道:“外麵是熙熙攘攘,襄州府是靜如死水。苟知府,你還真是施政有方,造福於民。”


    苟佑連忙躬身,一臉苦澀的道:“相公,非是下官不盡心。下官一直小心翼翼,步步為營,還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苟佑不敢否認,辯解的也是極其有限。


    林希坐在船頭,腰板筆直,語氣是波瀾不驚,道:“你是許相公的門生,不看僧麵看佛麵,我不會為難你。你也無需顧忌我。我要問你的是,對於江南西路,你怎麽看?”


    苟佑沒有因為他的老恩師是許將而稍有大意。


    這位林相公是吏部天官,掌管天下人的官帽,惹的他不高興,別說是許將了,就是大相公,他都能當麵頂迴去。


    苟佑忍不住的向南看了眼,那是洪州府方向。


    他猶豫了一會兒,上前一步,低聲道:“相公,這江南西路,乃南方腹地,遠離京畿,在我大宋立國之前,就已自稱一體,上上下下,自有一套約定成俗的規矩。外來的官員,一般先拜會地方的士紳鄉老,否則寸步難行。好一點的,就自行請調,若是不好,就會身敗名裂於此。”


    林希看向不遠處,有一艘船向這裏走來,忽然說道:“我聽說,之前有個官員到上饒縣赴任,結果還到上饒,在臨川縣就被發現,死在青樓裏。”


    苟佑也可看到了那艘船,神色變了變,連忙道:“相公放心,這種事,斷然不會發生在襄州府,下官以人頭擔保!”


    苟佑話音一落,那艘船仿佛聽到了,慢慢的轉了方向。


    林希站起來,向更遠處眺望,道:“如你所說,你認為,江南西路的破局之法,有哪些?”


    苟佑在來時就想過這個問題,早有腹稿,沒有遲疑的道:“相公,這江南西路,是處處漏風,又處處都是鐵板一塊。想要破局,既要從小處著手,也要以大局統算。下官認為,需以雷霆之法,輔之以人情,雙管齊下,方有效果。”


    林希背著手,兩鬢白發被吹的絲絲縷縷飛舞,語氣冷淡道:“說具體辦法。”


    苟佑躬著身,道:“是。下官認為,以江南西路各大案為契機,大肆誅連,清算一些人,震懾抗拒‘新政’之人。這是雷霆。人情在於,分化。若是能夠拉攏一些人,事半功倍。”


    林希麵無表情,道:“你在襄州府,為什麽沒有這麽做?”


    苟佑臉角僵硬了下,道:“下官認為,時機還不成熟。”


    林希的目光看著那艘漸行漸遠的船,道:“什麽時候,才算成熟?”


    苟佑神情不動,悄悄看著林希的背影,並沒有立刻迴答。


    他一直在疑惑,這位林相公為什麽突然出現在襄州府,而且是找到了他?


    林希見他不說話,迴頭看向他,道:“告訴你也無妨。最遲明年,荊湖北路與江南西路會合並,治所是襄州府或者洪州府,還沒定論。我之前,在考慮襄州府知府的人選,你的迴答我並不滿意。”


    苟佑神情大變,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這位林相公來襄州府,是來考察的,是為了日後兩路合並,選擇首府治所的!


    隻是,他剛才的猶豫,讓這位林相公不滿意!


    他剛想辯解幾句,林希盯著不遠處,似去未去的船,自語般的道:“這是水匪的船吧,是要劫我嗎?”


    苟佑嚇的一大跳,要是林希在這裏被水匪劫走,那他的腦袋肯定是保不住了!


    他連忙向後跑去,對著岸邊揮手,直看到有數十人上了幾艘官船,向這裏靠近,這才放心。


    林希視若無睹,道:“朝廷將會取締私鹽,以江南西路為開端,委托個各地商戶,以限定價銷售。洞庭湖上這些水匪,應該消失了。”


    苟佑有些懵,捉摸不透林希的話,覺得東一榔頭西一錘子。


    林希揮了揮手,身後搖穿的船夫,將船向岸邊搖去。


    林希繼續說道:“明日,我會啟程去廣南兩路,福建路,然後才是江南西路。”


    苟佑怔了又怔,有些會意,還是想不透徹。


    荊湖北路,廣南兩路,福建路這些都是江南西路的周邊,這位林相公這麽走,肯定有目的,隻是,什麽目的,他想不明白。


    等船靠岸,林希一隻腳踏上岸,道:“以江南西路為中心,朝廷計劃進行一係列大工程。你在襄州府日久,過幾日,去江南西路,見見宗巡撫,進江南西路巡撫衙門吧。”


    苟佑看著林希背影,心頭疑惑叢叢。


    進江南西路巡撫衙門?


    他這是調去江南西路了嗎?


    是他一個人,還是環江南西路的各路首府知府,都要進去?


    朝廷,這是要謀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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