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紹聖新政’,不止是‘新黨’與‘舊黨’的矛盾。


    矛盾,無處不在。


    ‘新黨’與‘舊黨’在利用各種辦法與場合彌合分歧,趙煦同樣要做各種安撫,穩定人心。


    作為大宋的理財高手,戶部侍郎吳居厚,手裏現在握著‘轉運司’。


    ‘轉運司’,朝廷的想法一直是裁撤,取而代之,是正規的運輸機構,不涉朝政。


    在過去,轉運司作為連接地方與朝廷的橋梁,權力得到了急速擴大,儼然成了欽差,淩駕於地方之上。


    垂拱殿內。


    吳居厚貌似憨厚,坐在椅子上,側著身,大倒苦水,道:“官家,即便沒有減稅,朝廷的稅收一直在減少。哪怕朝廷大幅度裁撤冗官冗兵,但需要付出的撫恤反而在增加,起碼需要兩三年才能見效。朝廷又在不斷擴大支出,這此消彼長之下,國庫是越發窘迫,著實有些負擔不起。即便寅吃卯糧,照此下去,也不是辦法……”


    趙煦仿佛沒聽到,道:“關於國庫空虛這件事,政事堂一直在想辦法,開源節流的絞盡腦汁。朕今天叫你來,是說說關於皇家票號的事。這樣,皇家票號的借給戶部的錢,利息減半,可延期三年,總額,可擴大到五千萬貫。這差不多,是朕內庫的老本了。”


    吳居厚嚇了一大跳,連忙站起來,抬著手,誠惶誠恐的道:“官家,大可不必,這款是您的內庫……”


    趙煦擺了擺手,打斷他,道:“內庫的錢,也是百姓的稅賦,朕藏著掖著,我大宋也不能千秋萬代。就這樣吧。朕找你來,除了說這件事,就是轉運司的處置。朝廷那邊,為此有多重爭論,你怎麽想?”


    吳居厚被趙煦‘五千萬貫’深深震驚了,冷靜了一會兒,才接話,慢吞吞的道:“官家,臣,是傾向於,將轉運司,轉為相對純粹的轉運機構,與地方無涉。隻是,朝廷一些相公,希望借轉運司彈壓地方,做一個過度,似乎也沒什麽錯。”


    趙煦點點頭,道:“諸位臣工都是老成謀國,為國事爭論,朕不反對,也無對錯之說。朕想要找到一條路,平息爭論,解決問題,穩步邁進,而不是止步於爭論。你以往掌握轉運司,沒人比你了解。你說的話,也最有信服力。朕問你,你是怎麽想的?不要給朕耍滑頭,說心裏話。”


    吳居厚與章惇關係匪淺,現在極力想要掙脫於黨爭,做些實事。


    隻是這些想法,顯得有些不切實際。


    吳居厚憨厚的臉皺成一團,猶豫半天,隻得道:“官家,臣傾向於直接轉為純粹的運送衙門,若是繼續拖延,涉入地方,於‘新政’利弊難說,不如幹脆一點,集中精力,推動地方製度落實。”


    趙煦見他這麽說,心裏也在思索。


    轉運司,對於大宋其實很重要,地方上的錢糧,絕大部分依托於轉運司。突然削減權力,不止是地方出現權力真空,在財政上,也非常容易出現問題。


    趙煦思考一陣,突然說道:“轉運司,要一分為二。收稅權力,劃歸地方,或者設立新的稅賦衙門。轉運的依舊隸屬戶部,或者設立專門的漕運衙門。皇家票號,要繼續推動發展,若是發展起來,不止是糧食可以省去相當一部分運來運去。銅錢,也可更方便。”


    大宋的漕運,比後世的更加艱難。理論上,船運技術以及河道是差不多,問題在於,大宋的主要貨幣是銅錢,一貫銅錢二十多斤,相當於一兩銀子二十多斤,每年數千萬貫銅錢的來來往往,不比糧食輕多少。


    吳居厚自然也知道,但對於交子,他一直心存顧慮。


    不說皇位更迭後,會不會再次將交子變成一文不值,單說依現在朝廷來說,有一天‘新黨’再次被掃除朝廷,要是一夕廢除了皇家票號,那將是天大的災難!


    趙煦能從他的表情看出來,眸光變得犀利,道:“戶部一定要全力支持皇家票號的工作!”


    吳居厚神色一凜,連忙道:“臣領旨!”


    趙煦靜了一會兒,才道:“該說的,朕都與你說了,過些日子,朕要出京巡視,你隨朕去。”


    “臣領旨。”吳居厚再次抬手。


    “去見大相公。”趙煦道。


    “是。”吳居厚應著,退出了垂拱殿。


    趙煦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看著他走了,這才搖了搖頭,自語的道:“朕這身邊,怎麽就沒個察言觀色的奸臣呢?”


    趙煦有些羨慕,曆朝曆代那些皇帝,身邊不乏察言觀色的‘好臣子’。隻要皇帝一眨眼,就能知道心意,然後辦的妥妥當當,讓皇帝開心舒坦不已。


    陳皮站在一旁,這時,楊戩斷了杯茶,小心翼翼的走進來。


    他比陳皮大了近兩輪,腳步輕如貓,將新茶放到趙煦手邊,拿起另一個茶杯要退下。


    趙煦餘光一掃,忽然道:“楊戩,聽說,你最近又收了不少幹兒子?”


    楊戩嚇了一跳,連忙放下茶杯,躬著身,道:“迴官家,是,是收了幾個。”


    趙煦擺了擺手,揮退他。


    楊戩心頭戰栗,不敢多問,連忙又端起盤子,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陳皮瞥著楊戩,目光趨於冷漠。


    楊戩的一些小動作,都在他眼裏。


    背地裏,拉幫結派,在宮裏悄悄擴大勢力。明麵上,極盡討好官家與宮裏的妃嬪,野心勃勃!


    至於楊戩貪腐索賄,各種克扣,陳皮心裏都有一本賬。


    趙煦好似隻是隨口說了一句,便繼續處理起他的政務。


    楊戩退出垂拱殿,頭上是冷汗涔涔。


    他太知道那位年輕官家的手段了,宮裏幾經清洗,不知道死了多少,無聲無息消失了有多少人!


    ‘到底是哪裏出問題了?’


    楊戩在宮裏幾十年,自然不傻。不會不明白,官家不會真的隨口與他廢話。


    隻是,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在宮裏,收個徒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多收幾個也沒問題。


    那,是哪裏出問題了?


    楊戩心頭不安,快速離開,準備去找人商議。


    這會兒,吳居厚來到了青瓦房,正與章惇,蔡卞說著剛才與趙煦的對話。


    蔡卞有些感慨,道:“官家終究是官家。”


    五千萬貫,內庫沒有那麽多,應該是皇家票號經營所得的最高點。


    為國,傾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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