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憂心忡忡,卻也隻能繼續趕路。


    但他沒有像以往那樣顧著趕路,反而在多處停留,尤其是居然還借口‘道路難行’,改走水路,繞道去了杭州。


    周文台對此不聞不問,對他見什麽人,談什麽話,也充耳不聞,睜眼不見。


    在王存在杭州的理由也很充沛,在給趙煦的奏本上,全是‘安撫人心,遏製流言,宣傳教化,皇恩浩蕩’之類的言辭。


    在王存南下的時候,文彥博也到了汾州。


    出現十分奇特的一幕,汾州知府衙門,幾乎沒有出現一個人迎接,反而是在野的各級官吏,士卒大戶,夾道歡迎,大設宴席。


    文彥博在範家住了一晚,幾乎沒見什麽人。


    但汾州還是徹夜喧囂,相當熱鬧。


    各種‘承情’的書信、文書、奏本,足足有上百本,堆滿小半個馬車。


    第二天一早,文彥博的馬車前行,還有不少人相送,淚雨磅礴,泣不成聲。


    馬車內。


    文彥博慢慢的翻著,神情很是平靜。


    文峰成也在看,不時沉色,擰眉,不時又恍然大悟,若有所思。


    文彥博躺在被褥上,目不斜視的道:“看出什麽了嗎?”


    文峰成立馬躬身,道:“祖父,峰成看了不少,大致歸為三類,第一,求官。第二,事關新法。第三,兩者皆有。”


    文彥博嗬嗬一笑,道:“你倒是看得透徹。所謂,天下熙攘,無非利字。他們都是因為‘新法’而被掃落官職,又因為新法,田畝有損,賦稅增加。他們找我,求官求財,無非而已。”


    文峰成躬著身,作聆聽狀。


    文彥博瞥了他一眼,道:“利字,講究往來,天下人莫蓋如是。他們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們。”


    文峰成抬頭,低聲道:“那,前麵還要停嗎?”


    “不用。”


    文彥博放下手裏的,又拿起身邊的,淡淡道:“利字在於交換,但也要分出高低主次。一路不停,到京之後,誰也不見。”


    文峰成暗自佩服,薑還是老的辣,躬著身道:“是。我這就去吩咐他們。”


    文彥博沒有說話,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提及章惇‘高升’的事。


    文峰成坐迴來,也沒有提,仿佛他們都不知道這件事。


    南下的,北上的,出京的,入京的,大宋朝廷的繁忙景象,像極了神宗朝,隻不過神宗朝是真的亂,元祐朝有了主線。


    開封城裏,雖然有各級主官進行‘說明’,想要撫定因為文彥博複出,章惇高升帶來的影響,但還是難以壓製,到處都是談論這件事,各種上書、彈劾的此起彼伏。


    甚至有人要求開朝議,嚴肅討論這兩件事,但最終都石沉大海。


    垂拱殿。


    趙煦帶著小權兒,逗弄著,完全忘記了還有政務,要批閱奏本。


    陳皮立在一旁,手裏,身上都是小孩子的玩具。


    趙煦手裏拿著一個小撥浪鼓,輕輕搖晃著,看著小家夥的笑臉,也是開心無比,道:“兒子,喜歡不喜歡,喜歡就說,你不說爹怎麽知道呢?”


    幾個宮女都抿著嘴,看著官家‘為難’小殿下。


    不多久,孟皇後就來了,嗔笑道:“官家,給我吧。您再不給我,那幾位相公就要打上我仁明殿了。”


    趙煦近來因為帶孩子,著實‘荒廢’了不少事情,全數推給了政事堂,很多事情近乎是不管不問,引起了一些朝臣的擔憂,已經有人說話,甚至還公然給孟皇後上書‘勸諫’了。


    趙煦沒給她,繼續逗弄著,笑著道:“讓他們打去,這爹帶孩子,還成錯了?誰敢打,我就治他子不孝父之過之罪。”


    孟皇後見趙煦張口胡說,伸手‘硬搶’,道:“您再不給我,母妃估計就要來了。”


    趙煦挑了下眉頭,依依不舍的看著小權兒,道:“有人跑去母妃那告狀?”


    小權兒似乎很舍不得趙煦,小手小腳都在動,嘴裏嗚嗚啊。


    孟皇後輕輕抱在懷裏晃悠,看著趙煦笑道:“倒是沒人去,隻是母妃也聽說了,在我跟前提過一嘴。”


    趙煦砸了砸嘴,拿起小權兒的奶就要喝,瞥了眼四周十幾雙眼睛,又放迴去,拿起茶杯,歎氣道:“罷了,晚上你帶著兒子來福寧殿吧。”


    孟皇後看了眼外麵,似乎有人來,傾身道:“是。臣妾告退。”


    趙煦點點頭,見是沈琦來了,擺了擺手,道:“免禮,說事。”


    沈琦現在是通政司通知使,正三品,也算是當朝要職高官。


    他還是老老實實行禮,等孟皇後走了,這才道:“官家,臣來稟報兩件事,一近來反對新法的奏本日漸增多,尤以地方最盛,一日多過一日。其二,是周邊各國遞交了國書,其中遼國的語氣很是不善,臣上稟政事堂,政事堂措辭過於嚴厲,臣特來詢問聖意。”


    趙煦嗯了一聲,麵色思索。


    第一個,自然不意外,文彥博的入朝,必然會孤立反對派,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倒是第二個,遼國的國書,趙煦看過了,措辭不止是不善,甚至是嚴厲,充斥著火藥味,似乎越過冬天,就要與大宋開戰。


    遼國的態度,趙煦能夠理解,西夏被趙煦打了迴去,無法支援遼國,協助平叛,迫使遼國籌謀近兩年的,要一舉殲滅叛軍的計劃流產,遼國上下的憤怒,可想而知。


    不過,明年若說遼國就要與大宋動兵,趙煦一點都不信。


    一來,緩過氣的叛軍,越過冬天,春暖花開,沒有糧食,必然會再次對遼國各地發起進攻,劫掠錢糧。其二,大宋剛剛大敗西夏,氣勢正盛,遼國內憂外患之下,未必有膽子開啟國戰。


    趙煦思索著,瞥向沈琦,道:“第一,對於所有彈劾的奏本,全部留中。對於遼國的國書,不給他們迴。給樞密院遞話,讓北方三路,對幽雲十六州進行試探性挑釁,各部門加速滲透,該藏的藏,其他的動作大一點。”


    沈琦抬手,道:“臣領旨。”


    趙煦剛要點頭,忽然又道:“將政事堂對於‘政體’的改革奏議,下發各部門討論,十天為限,各部門上交意見,而後集中政事堂討論,定案。”


    ‘政體’的改革,是所有改革的第一步,趙煦借著親政的氣機,實際上完成了政體改革,但還需要法理上的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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