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臉上的嚴厲之色再次浮現,語氣鏗鏘,道:“陛下,不管是因為什麽,阻攔皇城司就是挑釁陛下威嚴,斷不能寬宥!”


    趙煦心裏轉著念頭,道:“那,請章相公走一趟。”


    章惇明白,趙煦這是給他立威的機會,他也不是魯莽人,沉吟片刻,道:“官家,若是有大人物出麵阻攔……”


    章惇剛剛迴來,腳跟沒站穩,暫時也摸不透趙煦的心思,因此謹慎了幾分。


    趙煦笑了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便宜行事。”


    章惇聽懂了,當即起身,抬手道:“遵旨。臣這就去。”


    章惇說著,轉身離去。


    梁燾,沈琦二人見著,連忙跟著站起來,道:“臣等告退。”


    趙煦點點頭,目送二人離去。


    趙煦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看著門外,想著宮外的情形,道:“陳皮,將李公彥給我叫來。讓他帶好玉蹀,以及宗正寺曆年支出,宗室勳貴等的賞罰記錄。”


    李公彥,宗正寺寺卿。


    宗正寺掌管皇族,宗親,勳貴等的玉蹀,俸祿,罪罰等等。


    陳皮應聲,道:“是,小人這就去。”


    趙煦頓了頓,目光轉向童貫,淡淡道:“見過蔡京了?”


    童貫躬身,小心的看了眼趙煦,道:“小人見過了。蔡學士迴答說:陛下所指,萬夫不當。”


    “陛下所指,萬夫不當……”


    趙煦琢磨著這句話,哼笑了一聲,道:“這狗東西還真敢說。”


    童貫低著頭,沒敢多半句。


    趙煦想了一會兒,麵露思忖,道:“先不管他。巡檢司……你去將巡檢司的資料找一找,朕要看。”


    童貫是個極其敏銳的人,頓時想到了這個安排的一些可能,越發恭謹的道:“是。”


    趙煦揮了揮手,看著滿桌的酒菜,吃了幾口就讓人撤下,轉身前往垂拱殿。


    坐在正殿,認真的翻看著厚厚的資料——趙煦現在,需要惡補很多東西。


    這時,章惇大步出宮,直奔事發地。


    而開封府內,韓宗道麵色陰沉,看著身前的推官劉桁,冷聲道:“告訴我,到底怎麽迴事!”


    劉桁頭皮發麻,脖子冰冷,畏縮的道:“宋鏈曾經受過呂相公的恩惠,加上皇城司橫衝直撞,撞傷了路人,這才引發的。”


    韓宗道冷哼一聲,道:“我不管你們打的什麽主意,現在立刻將人給我撤迴來,在陛下宣我入宮之前,將事情給我擺平了!”


    劉橫表情糾結再三,道:“怕是,得您親自去。”


    韓宗道雙眼厲色的盯著他,心裏不清楚這劉桁是畏懼還是也摻和了其中,沉聲道:“既然你們不怕背黑鍋,那就接穩了!”


    韓宗道說完,大步出了門。


    劉桁臉上晦澀的掙紮片刻,一咬牙,跟著韓宗道出了開封府。


    在韓宗道趕去事發地的時候,章惇差不多已經到了。


    這是朱雀門外的禦街上,一隊巡檢司四十多人,將二十多人的皇城司給圍住了,並且還是皇城司兩大領事之一的南天友!


    南天友憤怒的盯著開封巡檢司巡檢宋鏈,手裏一直握著刀柄。


    他沒有蔡攸的狠厲,不敢亂來,因此被宋鏈帶人圍在這裏動彈不得。


    宋鏈腰膀肥圓,神情冷漠,就站在南天友對麵與他對峙。


    南天友看著他,咬牙道:“你不過是一個小小巡檢,就真的不怕後果嗎?!”


    宋鏈麵無表情,道:“要麽你老實跟我去開封府受審,要麽就在這裏耗著,看看誰來救你。”


    南天友麵上極其難看,心裏更是惱火。


    但他不敢真的硬來,畢竟皇城司確實衝撞了路人,有過在先,真要鬧將起來,官司打到禦前,連官家臉上都不好看!


    所以,他隻能忍,等著有人出麵調和,日後再算這筆賬!


    宋鏈似是有恃無恐,帶著人,將南天友圍在大街上,任由四周的百姓圍觀,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章惇從不遠處走過來,劍眉半豎,雙眸冷如冰。


    沈琦陪著他,走到近前,直接衝著宋鏈喝道:“宋鏈,章相公來了,還不過來見禮!”


    四周百姓的議論聲更大,好像忘記了章惇,指指戳戳,議論紛紛。


    宋鏈瞥了過來,淡淡道:“你是哪位?據我所知,朝廷裏沒有姓章的相公。”


    沈琦大怒,剛要嗬斥,章惇抬手壓住他,走過去,直接對著他。


    章惇比宋鏈高半個頭,平平淡淡走過去,氣勢儼然,壓迫感十足。


    宋鏈姿態不變,依舊注視著南天友,似隻要南天友一動,他就拔刀。


    南天友暗吸一口氣,抬手向章惇,道:“下官南天友,見過章相公。”


    章惇沒理會他,盯著宋鏈道:“皇城司不隸三衙,不歸樞密院,政事堂也無權插手,是天子親兵。小小巡檢司居然敢圍困,你可知罪?”


    宋鏈見章惇上來就扣大帽子,不卑不亢的道:“我是開封府巡檢,職責所在。我不管你是誰,你越權了。”


    宋鏈麵對章惇的不卑不亢,實則就是強硬的很了。


    沈琦,南天友臉上不好看,心裏卻暗自凜然。


    這宋鏈居然敢圍住皇城司,背後沒人指使,說出去鬼都不信!


    但這個時候,還敢阻攔皇城司,這背後之人的身份,就很值得認真對待了。


    章惇的劍眉跳了一下,道:“我並不在乎你是誰的人,今天不出來,明天也會出來。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拿你的人頭,警告宵小。”


    宋鏈眼神微變,沉聲道:“我忠於職守,維護開封街道安寧,你有什麽理由殺我?再說,你憑什麽殺我!”


    很顯然,宋鏈並非不認識章惇。


    章惇抬頭看向不遠處,看到韓宗道急匆匆而來,語氣冷冽三分,喝道:“就憑你圍困皇城司這一條,形同謀逆!南天友,砍下他的人頭,其他人敢亂動者,視若謀反,誅九族!”


    南天友當即就拔刀,一來,他認為章惇是奉旨來的,第二,他已忍無可忍!


    南天友麵露狠厲,一揮手,帶著人逼向宋鏈。


    宋鏈手裏緊握著刀,臉角鐵青。


    他身邊的巡檢衙役們紛紛麵露恐懼,不自禁的後退。他們或許不認識章惇,但‘相公’一詞就能大概猜到身份,外加‘謀反’、‘誅九族’這樣的字眼,哪敢真的與皇城司衝突。


    宋鏈看著南天友帶人拔刀過來,轉臉陰沉的看向章惇,道:“奸佞小人!無法無天,不得人心,遲早還是會敗亡!就算今天殺了我又能怎麽樣?邪不勝正,朝廷諸公還會迴來的,會加倍還給你們!”


    章惇雙眼冷厲之芒爆閃,他想起了神宗駕崩後的一些情景。


    王安石鬱鬱而終,他們這些力主變法的人,一個個被發配去嶺南,多少人死在路上,多少人被折磨的含憤屈辱而亡!


    章惇心裏怒火澎湃湧動,寒聲道:“我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了。殺!”


    章惇這個‘殺’字極其幹脆利落,但沈琦卻心驚,他感覺這個‘殺’透著徹骨寒意,一直繚繞在耳邊,久久不散。


    噗嗤


    南天友憋了一肚子火,早就忍耐不住,猛的向前一衝,揮刀砍向宋鏈的脖子。


    宋鏈還在看著章惇,沒來得及反應多少,脖子咕咕冒血,他雙眼大睜,猶自不信,捂著脖子,嘴裏發出咯咯的聲音,憤怒又驚恐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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