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在趙煦與周和的注視下,萬分謹慎小心的號著脈,好一陣子才輕輕鬆口氣,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他轉過身,向趙煦抬手道:“官家,娘娘隻是積勞成疾,加上怒火攻心,這才昏厥,隻要吃幾服藥,好生休養就沒事了。”


    趙煦看著他,道:“說實話!”


    周和心裏一跳,陪著萬分的小心,目光緊盯著這個太醫,。


    太醫沒有周和那麽多的心思,恭謹道:“確實不礙事,官家放心。”


    趙煦這才鬆口氣,輕輕點頭,道:“去吧。”


    這個時候要是高太後突然病故,他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太醫應著,到一邊去寫藥方。


    趙煦看著昏厥中好像還皺著眉頭的高太後,與周和,語氣十分平靜的道:“你在這裏看著祖母,凡是用藥,用什麽藥,什麽人煎藥,什麽人靠近,全部你說了算,祖母要是出了什麽事情,不止你一個人陪葬。”


    周和悚然,連忙道:“是,小人明白。”


    趙煦坐到高太後的床邊,拿過毛巾,給她擦著頭上的冷汗。


    拋開對立衝突來說,這位不算惡人,趙煦這一係列動作也沒有逼死她的意思。


    周和看著趙煦的動作,心裏多少鬆口氣。拿到太醫的藥方,命人抓藥,煎藥。


    有了這段時間,外麵的事情正在發酵,不少人吵嚷著要進宮麵見太皇太後,詢問趙煦為什麽命宮中禁衛查封三司衙門,扣押計相。


    宣德門前,不止有殿前司的禁軍,還有二十多個大小不一的官員,吵嚷不斷,推推搡搡。


    禦史中丞馬嚴,刑部尚書黃鄯沒能跟著趙煦進慈寧殿,這會兒神情不安的等在政事堂外。


    中書舍人秦炳眼見著宮中禁軍調來調去,呂大防,蘇頌等人進了慈寧殿後無聲無息,看著慈寧殿方向,神情焦慮不已。


    官家已經動用宮中禁軍查封三司衙門,接下來會怎麽做?


    太皇太後又會怎麽反應?


    後續又會怎麽發展?


    皇宮內。


    孟美人,朱太妃也不得安寧,宮外禁衛來來去去,氣氛凝結,她們再怎麽都能感覺到異樣。


    孟美人比較特別,拿得住,端坐不動,不慌不忙,沒有其他動作。


    朱太妃可不一樣,在殿裏走來走去,一臉的不安,幾乎看到外麵的人就想抓來問一問。


    童貫就站在她身側,想著趙煦的交代,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出言安撫道:“娘娘,不會有事的,官家就是官家,就算有什麽事情,即便是太皇太後也不能輕易把他怎麽樣的。”


    朱太妃皺眉看了他一眼,依舊心慌意亂,不安寧。


    沒人比她更知道高太後的嚴厲,她這些年沒少被訓斥,處罰,更何況趙煦在她眼裏還隻是個孩子。


    ……


    慈寧殿內。


    楚攸緊盯著皇宮內外,不到半個時辰,他就有些支撐不住,進了高太後的寢宮,見趙煦在給高太後喂藥,悄步上前,低聲道:“官家,宮外有不少人求見,殿前司的人也在內。政事堂那邊來人了。樞相要求見太皇太後。”


    趙煦一邊給高太後喂藥,一邊應著道:“其他先不管,請二位相公進來吧。”


    楚攸並不清楚趙煦接下來有什麽計劃,抬手應著,轉身出去。


    趙煦拿起毛巾,給高太後擦了擦嘴角,餘光看向周和,道:“朕的玉璽在哪?”


    周和臉色微變,立馬低頭不語。


    趙煦繼續給高太後喂藥,道:“你不說,朕又多難找?”


    周和還是不說話,隻是身體一直在微微發顫。


    太皇太後垂簾聽政,最重要的一項權力,就是聖旨除了要趙煦的皇帝玉璽,還要附加太皇太後的大印才能生效。


    趙煦要是拿走屬於他的玉璽,那高太後的權力就受到了極大的削弱!


    趙煦見周和不說話,並不著急,他知道玉璽在哪,既然周和不拿給他,他就自己取!


    趙煦話音剛落下,偏殿側門響起腳步聲,呂大防,蘇頌依次而來。


    兩人第一眼就看向床上,躺著的高太後。


    呂大防盯著,腳步比以往快了一些,直到近前,靜靜的看著高太後的臉色,沒有說話。


    蘇頌幾乎是一樣,見高太後麵色蒼白如紙,喝藥是進少出多,神情不禁擔憂起來。


    趙煦一邊喂,一邊擦,語氣十分隨意的道:“蘇轍沒有臣子之禮,二位相公也沒有,看來不是蘇轍的問題,是你們朝廷裏根本就沒有朕這個皇帝。”


    蘇頌臉角動了動,側身向趙煦道:“請官家恕罪。”


    呂大防還在看著高太後,等了好一陣子,才慢吞吞的轉身,抬手向趙煦,聲音比以往更加沙啞的道:“見過官家。不知太皇太後病情怎麽樣?”


    趙煦道:“周和。”


    周和渾身一個激靈,陡然醒轉,連忙道:“娘娘沒事,就是積勞成疾外加怒火攻心。”


    周和說著,目光卻看向趙煦。


    現在太皇太後昏迷,沒了這個主心骨,皇宮內外,誰能抗衡得了趙煦?別說收迴玉璽了,就是再做些什麽,也沒人能阻擋!


    趙煦見碗裏的藥差不多喂完了,這才轉向呂大防,蘇頌,道:“二位相公聽到了?朕沒有趁機加害祖母,是不是有些失望?”


    蘇頌多少有些摸到趙煦的態度了,臉上依舊硬邦邦,道:“此等玩笑,官家切莫亂開,臣等年紀大了,接受不了。”


    趙煦看著他,又瞥向呂大防,淡淡道:“年紀大了,就不要多想,更不要多事。”


    蘇頌仿佛聽不出趙煦話語含義,低頭不語。他依舊不敢大意,心裏在思索著一些念頭。


    太皇太後畢竟六十多了,這個時代長壽者並不多,六十已經是高壽。


    如果,太皇太後醒不過來,或者活不了多久,朝局會有什麽變化?該怎麽走?


    呂大防默默無聲,眉頭不知道什麽時候皺了起來。


    楚攸又從外麵進來,看了眼呂大防兩人,在趙煦耳邊低聲道:“官家,殿前司有些異動,張恆想要硬闖。”


    趙煦擰著毛巾,擦了擦他自己頭上的汗,道:“我剛才見過他,他沒這個膽子,是不是背後有什麽人等不及了?”


    趙煦說著,抬頭看向蘇頌。


    蘇頌神色一緊,旋即明白了趙煦的意思,道:“官家放心,臣在這裏,由不得他們亂來。”


    樞密院與‘三衙’,也就是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將兵權一分為二,相互製約。樞密院統調,三司統領,各負其責。


    發展到現在,所有軍事行動都需要樞密院核準,尤其是兵馬調動更為敏感。


    即便是高太後,也隻能在樞密院的默許下,調動東京城裏的一小部分親信。


    趙煦聽著蘇頌的話,微微點頭,沉吟片刻,道:“傳朕旨意:即刻起,陳皮提督皇城司。楚攸升任殿前司指揮使,三司衙門待查,三司使一應權職,由戶部尚書梁燾代理。”


    蘇頌拄著拐杖,低著頭,沒有說話。


    皇帝的旨意不是隨口說出來就行的,需要中書省擬旨,宰執簽署;門下省複核、侍中署名;然後再到宮裏重新書寫,蓋上玉璽,交由尚書省執行。


    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卡住,這道聖旨就發不出來!


    所以,蘇頌不說話,其實不言而喻。趙煦要發布這道旨意,不止需要他這個樞密使點頭,更需要呂大防這個宰執從上到下的安排,暢通指令。


    呂大防站在高太後的床前,好似一直在等著高太後醒來,對於趙煦的話,充耳不聞。


    趙煦見他不說話,冷哼一聲,直接道:“事出緊急,朕發中旨,暫行代理,蘇卿家,你沒意見吧?”


    蘇頌能有什麽意見,眼下這種情形,他再反對都沒用,也不看看呂大防,道:“臣沒有意見。”


    於是,趙煦看向楚攸,道:“朕的玉璽在正殿裏,你將陳皮叫迴來,讓他去做。還有,那馬嚴,黃鄯給朕叫來,朕問問他們,是不是還沒查出什麽。”


    蘇頌不動聲色的看著趙煦,他有種感覺,這禦史台,刑部將要落到趙煦手裏了。


    宮中禁軍,皇城司,殿前司,暫代三司使的戶部尚書,禦史台,刑部。


    現在,皇帝可不是隻有宮中禁軍了!


    他想到這裏,又看向還在昏睡的高太後,神情凝起,拄著拐杖,默默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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