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伊見裴儷還不依不饒的,韓府門前圍的人越聚越多。她本意是想逼著唐小魚現身,但現在明擺著人家完全不在乎被人議論,那麽再鬧下去,吃虧的隻能是她們姐妹倆,裴伊一咬牙,一手捂了裴儷的嘴,一手揪著她的腰帶親手將她往馬車那兒拖。


    “你快閉嘴,有事車上說去,你還嫌我們不夠丟臉嗎?”


    裴儷心想著,咱們當時說好的,不就是要豁出臉逼唐小魚進宮救人的嗎?怎麽現在又怕了丟臉?可是她人弱力小,又見姐姐眼圈發紅,一副硬忍著不哭的樣子,也就放棄了掙紮,乖乖跟她上車了。


    金吾衛攆開街上圍觀的人群,車夫揚鞭,馬車緩緩向侯府走去。


    “姐姐。”裴儷忐忑地看著裴伊。


    裴伊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淚:“我們再想辦法。”


    “還能有什麽辦法?”裴儷泄了氣,“那個丫頭明擺著是避著咱們不想趟渾水。還公主呢,我呸,果然是鄉下土坷垃裏鑽出來的,遇事一點擔當也沒有,哪裏配得上做裴家的媳婦!”


    “再配不上也是有封號的公主,咱們平素的禮數不能缺,免得被人拿了把柄,去挑母親的毛病。”


    想 到被抓走的烏爾瑪,姐妹倆愁眉不展。從小在富貴窩裏長大,她們被父母嗬護得太好,以為父親是無所不能的人,母親那樣寬和柔美卻被皇家的衛隊毫無理由的帶 走。想起出事之前母親對她們說起的那些恩怨糾葛,姐妹倆心裏都覺得皇家太過份,就像母親在她們小時候給她們講的苗家故事裏,專門拆散有情人的惡魔。


    裴儷掀起一角車簾,看著遠處高聳軒昂的重簷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琉璃瓦,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她將來一定要住到這皇宮裏,將這些汙蔑、輕視、傷害過她們母女的人一個個都揪出來,讓他們全都匍匐在她的腳下,哭著懺悔,然後她割了他們舌頭,扒了他們皮……


    隻是這麽想一想,裴儷就覺得全身的血液像是要沸騰起來一樣,連瞳仁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薄紅。


    裴伊並沒覺察妹妹的情緒,她一邊煩惱著要怎麽樣去將母親救迴來,一邊又在怨忿唐小魚的冷漠薄情。


    “等 將來她嫁進來,總有法子磋磨她的銳氣。”裴伊對妹妹說,卻沒有得到妹妹的迴應。她抬起頭,正看見妹妹倚在車窗旁,指尖挑起了一角,陽光從那縫隙裏鑽進來, 映著她稚嫩美麗的側臉。裴伊一時恍惚,以為是看見了年少時的母親。那眉目神情,連唇邊半含的微笑都與烏爾瑪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樣。


    妹妹長得實在太像母親。可不知為什麽,此時裴儷臉上浮起的笑,讓她覺得這樣陌生,這樣……害怕!


    ☆、第129章 消息


    唐小魚才沒心思去管裴家姐妹此時在想什麽。她在宮門外等了大半個時辰,裏頭才傳了話出來,請她到壽康宮。


    也就是說,答應見她的是太皇太後。


    唐小魚鬆了一口氣。


    不論生死,有消息總比沒消息天天懸著心要強。


    在前往壽康宮的路上,唐小魚努力放空大腦,讓自己什麽也別想。因為隻要一想,就會有無數負麵的猜測湧出來,讓她驚惶失措,手足發軟,無法唿吸。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堅強一點,唐小魚跟自己說。


    不自覺的,又想起裴簡躺在她的酒窖裏的樣子。昏黃的燈光映在他慘白的臉上,削瘦的臉,深邃的五官,緊緊擰著的眉心,看起來脆弱極了,卻又非常有男人味兒。沒有麻醉,為了救他,碧桃就拿縫衣針穿上了線直接縫他的皮肉。


    那樣的痛,他也隻是咬緊了牙關,默默地看著。


    沒叫一聲疼。


    現在他在哪裏?可受了傷?有沒有遇見什麽姑娘有膽子為他縫合傷口?他會不會還在剛剛能動的時候就決然離開,留下一個並不複雜的字謎?


    一方手帕遞了過來。


    “公主。”


    唐小魚驚醒過來,一抬頭,正看見引路的宮女關切的眼神。


    “到了,請公主下轎,還有。”她指了指眼睛下方的位置,“你先擦一擦,一會先淨個麵再去見娘娘吧。”


    唐小魚忙拿手一搓,臉上濕漉漉的冰涼一片。


    她怎麽哭了呢?唐小魚手忙腳亂在臉上擦了一把,搭著宮女的手下了轎輦,踏進了壽康宮的宮門。


    因為心裏實在焦急,她也沒聽宮女的話去淨麵勻粉。反正她和裴簡訂了親事,未婚夫出事,她臉上有點淚痕也屬正常,太皇太後不會在意這點小節。


    小魚急忙忙地進了內殿,卻見除了太皇太後,居然李放也在。


    太皇太後對她招了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二話不說,直接從桌上拿了一封信遞給她,“這是大理傳來的第二封信,你可以看看。”


    信並不長,寫得也極簡單,但看得小魚後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濕了。


    “苗人?”


    太 皇太後點了點頭:“確證了,裴簡的護衛身上有苗刀砍斫的痕跡。也有些是被狼爪拉劃撕咬的。隻是那些致命刀傷後來又用狼爪重新破壞過。不過他們疏忽了一點, 身體組織活著和死了被利器劃開時,出血量和組織收斂的程度是不一樣的。”太皇太後拿手指在桌麵上點了點,“可以確定,裴簡是遇到了苗人的突襲,之後他們引 來狼群也或隻有那幾隻事先抓來的狼,讓它們毀壞屍體,然後再殺了,布置成狼襲傷人的假相。”


    “如果裴簡不在他們手上,他們又為何 還要做出狼群殺人的假相來?”唐小魚想了想方說,“咱們不若推測一下各種情況的可能性。其一,世子身遭不測,既然兇手能偽造現場,為什麽不將世子的遺體放 置其中?反而要藏起來引起多方猜疑追究?其二,世子還活著。要麽是安然逃脫,要麽就是被兇徒抓住了。”


    太皇太後看了她一點,唐小魚沒有像別的女人一樣哭天抹淚,要死要活的,反而能靜下心來條分縷析一番,倒令她刮目相看。


    “若是抓了他,必是有所求。裴簡身上隻一個鎮南侯世子的身份,抓了他能求什麽?”太皇太後接著她的話說。


    “呃,求財?”滇南侯家的世子,身價一定不斐。這些人綁架裴簡,或許是想換金山銀海?


    “若要求財,還要布置現場做什麽?”太皇太後搖了搖頭,“不給家人一點威懾,他們要怎麽求取贖金?”


    唐小魚汗顏。這個她沒想到。


    “那就是世子不在他們手上,他安全離開了。”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道:“離開是離開了,但並不安全。”


    她將身子靠在迎枕上,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這些日子她寢食不安,再被裴和鬧騰著,精神很有些不濟。


    “故布疑陣,引狼群偽裝現場,他們不止是要混淆人們的耳目,也是為了向人傳遞一個消息。”


    唐小魚眼前一亮,接口道:“讓主使者明白,他們有能力殺了世子,雖然暫時讓他逃脫了,但一定會找到他,並將他殺死?”


    否則隻要裴簡一脫險現身,那些用來偽造現場的狼屍就會現了原形,兇手也無處匿蹤。所以雖然他們沒有能完全徹底地完成任務,但他們還是按著先前的計劃,將現場布置妥當。


    表明他們有這個決心,也有這個把握。


    唐小魚站起身,心撲騰騰跳得飛快:“娘娘,請您允許我去趟大理,我要去將他找迴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放說:“我要去都沒同意,就你?算了吧。”


    唐小魚瞪著他:“你跟我一樣嗎?”


    “怎麽不一樣?”李放坐直了身體,看著唐小魚的臉,胸中湧起一股委屈。


    明明是他先看到的,先交往的,先喜歡上的。


    他哼了一聲,將頭扭開。


    “好了,你們別吵。”太皇太後說,“誰都不許去。從大理到京城快馬也要好幾天的時間。我們在這兒討論著,那邊裴簡說不定已經聯係上大理蕭家了。”當然,也有可能被兇手找到並殺害了。


    這句話在三人心裏都盤繞了一下,沒有一個人願意說出來。


    “裴簡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現在,咱們能做的,就隻有等了。”


    唐小魚坐了迴去。


    她知道太皇太後說的是對的,且就算她去了,隻怕也幫不上什麽忙。


    苗人,苗人。


    唐小魚腦子裏轉著這兩個字,突然想起,裴簡的繼母似乎是苗家的女兒。這會跟他繼母有關係嗎?


    她是有什麽就說什麽的,屋子裏就太皇太後和李放在,在她心裏,這兩個人都不算是外人。於是她就把自己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李放嘴張了張,嘟囔了一句:“你可真是,什麽都敢想,什麽都敢說。”


    “那到底是不是?”唐小魚去看太皇太後,“今天世子的兩個異母妹妹還來韓府鬧騰呢,吵著非要見我一麵,我急著進宮來,就沒見她們。”


    “她們的臉真夠大了。”李放冷笑了一聲,“你別理她們。明兒我再上鎮南侯府去,讓她們好看。”


    “喂,你做了什麽了?”唐小魚一看李放的嘴臉就知道他幹過壞事兒了,再上,這麽說,他已經去過一迴了?


    “我知道她們去找你做什麽。”李放一援頭發,“昨天我跟祖父和父親去‘拜訪’了一下鎮南侯,頗是鬆了鬆筋骨。正巧著,皇上派人拿了鎮南侯的小妾,又抄了他們家後宅。那倆丫頭想來是想找你出頭,讓你救她們親娘呢。”


    啥?這麽驚爆的事,我為什麽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唐小魚問:“為什麽來找我?皇上又不聽我的。找我有用嗎?她們爹呢?”


    “她們爹還在壽康宮裏休養呢。”李放努了努嘴巴,“生了病,病得快死了,太皇太後不放心他迴去,把他留下來了。”


    李放說的是實際情況,不過他這種說法在唐小魚嘴裏嚼了嚼,就自動翻譯成,皇帝是下決心要neng死裴簡的後媽,怕他爹鬧事丟臉,直接把人給扣在宮裏不放出去了。


    怪不得那裴家的姐妹倆會跑來找她呢。


    娘不在了,爹被扣了,大哥又失蹤了,可不得找大嫂幫著出這把子力氣?


    這樣想想,這對姐妹還有點可憐。唐小魚心裏聖母病冒頭了一下:“那來找我也是情有可原了,我不該生她們氣,因為她們要當街跪門而賭氣讓人給她們送墊子送茶水。”


    李放腦補了一下裴家姐妹膝蓋下墊著墊子,麵前擺著茶桌茶碗跪在韓府門前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來,對她豎起拇指:“幹得漂亮!”


    唐小魚囧著一張臉看他。


    “你別心軟,那樣的女人能教出什麽好玩意兒?”李放撇了撇嘴說,“龍生龍,鳳生鳳,那條毒蛇生的娃娃也隻能是幾條小長蟲。”


    “話也不能這樣說,人又不能挑父母,攤到哪樣就是哪樣,你看我還攤著那樣的爹了呢……哎,等等,世子的繼母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了,你這樣恨她?她不是鎮南侯的續弦嗎?怎麽又成了小妾?”


    李 放嗤笑:“還繼母呢,還續弦呢,誰承認啊!我姑媽過世還沒三個月,他就寫信說要續弦,被我祖父一巴掌抽迴去了,跟他說了,妻孝一年,少一天都不行。誰知道 這老小子陰奉陽違,沒到六個月就偷摸把人娶迴家了。他以為咱們都眼瘸了聽不到消息?還想著滿一年的時候再風光大辦,補個婚禮。他想得美!”


    太皇太後對唐小魚說:“我也寫信罵了他,妻子過世,他連一年都守不了,這麽急吼吼地再娶對得起玉城嗎?而且從那邊傳來的消息,這個女人早在你婆婆剛懷上裴簡的時候就跟你公公勾勾答答的了。這種三兒我最瞧不起。她想著死了正室自己就有機會了,我偏不讓她如意。”


    太皇太後可比榮王做得絕。榮王對裴和提出的要求也不過是守妻孝一年。而太皇太後則直接明說,你既然一年都守不了,可見心性不定,為了幫裴家好好磨練你,你就給你老婆守一輩子吧。你再娶就隻能娶妾,侯夫人什麽的,你等下輩子好了。


    沒錯,太皇太後從年輕的時候就非常講道理。不能講道理的時候也要用鐵拳講道理。


    裴和收到太皇太後傳來的口諭時差點哭出來。


    你跟她講親情,她跟你講道理,你跟她講道理,她跟你比劃權力。


    在 滇南,他的勢力範圍裏,人人都視烏樂瑪為侯夫人,隻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當年太皇太後的這句話。裴和想著,天長日久的,總有磨到太皇太後鬆口的時候,就算磨 不到,太皇太後年紀這麽大了,說不定過幾年就要駕鶴西歸,那時候再為烏爾瑪求個誥封正名也不算遲。上折子被皇帝拒了幾次,他也就消停了,安靜地等待頭上的 兩座大山歸天迴位。


    這一等就是二十年,不管是太皇太後還是榮王,都是越活越精神,越老越記仇。


    烏爾瑪就這樣妾身不明地為他生兒育女,被皇室宗親們視為一個笑柄。


    若隻是因為烏爾瑪插足了裴和與玉城郡主,烏爾瑪也罪不至死。在唐小魚眼中,小三能有插足上位的機會,這都是男人給的。婚姻關係中,出軌的那方身上的罪責比插足的那方更加可惡。


    如果不是裴和對婚姻不忠,烏爾瑪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能讓他移情別戀,將禍水引到自己家裏來。


    李放可不這樣想。在他眼裏,烏爾瑪就是個頭頂長瘡,腳下淌膿的毒物,險惡陰毒,諸般謀算。他將烏爾瑪對玉城郡主和裴簡做過的事一一說與唐小魚聽。當她聽到烏爾瑪拿活人腦子養蟲,生敲天靈蓋取蠱的事跡,唐小魚以為自己穿越到了玄幻小說裏。


    這也太可怕了。


    “她連自己男人都下蠱。”李放指著東暖閣的方向,“知道嗎?鎮南侯中了她的蠱十幾二十年了,聽說那種蠱是能讓男人對她死心塌地的。而且如果她死了,鎮南侯就會死,但鎮南侯死了,她不會有事。”


    真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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